“水荇，你既然回来了，就赶紧去给黄老爷煮茶上点心。” 李铁牛很不耐烦。 他和黄老爷在堂屋干坐这么久，李三花连口水都不给上。 他口渴倒是无所谓，要是得罪黄老爷，那可就不得了了。 “请黄老爷和村长稍安勿躁，家中丫头已经去烧水了，一会儿水荇就为黄老爷和村长煮茶。” 黄老爷轻抚胡须，轻蔑又惊讶地挑挑眉头：“你一个小小村姑，竟然会煮茶？” 煮茶是风雅之事，富贵人家还有专门请嬷嬷教姑娘插花煮茶，说出去也有个好听的名声。 黄老爷家没这个规矩，他的几个女儿，认识的字加起来还不知道够不够写一副春联的。 至于花钱请人教女儿煮茶插花刺绣，更是不用想。 他有钱，想要娶他女儿的人，镇子上都排着队呢，就算他女儿是个丑八怪，也无人敢嫌弃。 更何况黄家的几个女儿都不丑，黄老爷就更不用花钱让人做这些没用的事。 他这么有钱，女儿都不会煮茶，魏水荇一个村姑，竟然会煮茶？这不是笑话吗？ 李铁牛不明白煮茶是什么玩意儿，他打量着黄老爷不像是高兴的样子，料定这煮茶 不是好东西，就训斥水荇。 “我知道你家藏着好茶叶，快快拿出来泡上一壶，让黄老爷尝尝，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黄老爷还忙着呢。” “不忙不忙，”黄老爷摆摆手，“我也算是见多识广，还从来没喝过村姑煮的茶，今日就叫我开开眼界。” 不一会儿功夫，麦芽麦穗就端着水荇新买的茶具进了堂屋。 穿戴一新的宝儿紧随其后。 屋中几人眼睛俱是一亮。 宝儿洗漱干净，穿了新做的雨过天青细绸袍，脚蹬一双青云纹皂靴，头上簪着一只乌木簪，打扮得又清爽又利落。 他相貌好，身材胖也不妨碍他隐隐散发出来的贵气。 黄老爷差点惊呼，这真的是个傻子？ 这通身的气派，活像是城里官绅家的公子哥，若不是知道这就是李宝儿，黄老爷非得上前与人结交不可。 来之前，黄老爷已经使人去打听过，李宝儿力大无穷，救了杜家公子，得了杜老爷和县丞大人的赏识，如今领着衙役和杜家护卫的差事。 他原以为杜家就是略施恩惠，而县丞是看在杜家的面子上，赏了李宝儿一个饭碗，现在看来不尽然。 李宝儿似乎有些真 本事。 “宝儿，这是要来收咱们家地的黄老爷，村长是帮着黄老爷来收咱们家地的。” 水荇牵着宝儿的手，笑眯眯地给宝儿介绍，句句不离“收地”二字。 黄老爷登时提高警惕，不好，这丫头是在给他挖坑。 “魏娘子这么说，可就有些不体面了。” 水荇抿唇笑：“哦，黄老爷的意思是，你们不是来收我们家地的？” “当然不是，地肯定是不能继续给你们家种了……” “那我没说错呀，”水荇依旧笑吟吟的，“宝儿，你记住了，娘辛苦一年种的庄稼，眼看要收成，黄老爷就来收咱们的地，村长是来帮黄老爷收咱们家地的……” 黄老爷不悦地冷哼：“魏水荇，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要寻仇？地是我家的，我想给谁种就给谁种，捅到县太爷那里，也是我有理！别以为你攀上了杜家，就能横着走了，在我这里，你还没那个本事！” 哟，这就恼了，真是沉不住气。 水荇福身行礼。 “黄老爷误会了，黄老爷身份贵重，我一个小小农妇，如何敢跟黄老爷对着干，我这么说，只是因为我家相公记性不好，所以多说几遍， 让他好记住黄老爷，以后见了黄老爷不至于认不出来，做出失礼的举动。” 黄老爷挑不出刺儿来，只能干瞪眼。 “宝儿，你去陪娘坐着。” 李三花一直没说话，水荇隐隐有些担心。 她婆婆可不是一个能够心甘情愿任人揉捏的性格，万一一会儿忍不住，拿出一把大砍刀，追着黄老爷和李铁牛乱砍一通，也不是不可能。 还是叫宝儿坐在旁边，守着她比较好。 红泥小火炉上的水已经滚开，水荇跪坐在蒲团上，纤纤玉手摆弄着白瓷粗花的茶具。 这些瓷器都是庄户人家常用的，但在水荇的手中，却沾染了几分从容不迫的贵气，好似这不是普通的瓷器，而是宫里贵人们用的细瓷。 黄老爷都看呆了，直到茶香盈满鼻间，他才看到水荇手中的茶碗中分明画着一朵梅花。 “点、点茶？” 水荇将茶分好，示意麦芽麦穗分别端给几人，才起身笑道：“叫黄老爷见笑了，这茶饼是杜家送来的，黄老爷尝尝看，可还吃得下去？” 黄老爷入口一抿，半天不吭声。 杜家是什么人家，在绥阳县是首屈一指的富豪，在府城都挂的上号，杜家 送的茶饼能差到哪里去？ 这小妮子是想搬出杜家来震吓他？ 黄老爷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他想收回自己的地天经地义，就是杜家老爷在跟前，也挑不出理儿。 “茶是不错，你煮茶点茶的手艺也叫我开了眼，不过，你们家的地，我是收定了。” 他还是小瞧魏水荇了，一个整天赖在村里的村姑，竟然学会了煮茶这样的风雅事，就这种手段，自己的女儿可比不过。 黄老爷把三花家这两三个月发生的事情打听得清清楚楚，杜家就是送了牛和车，还有一些吃的穿的，没送金银。 听说送了一些首饰…… 黄老爷的眼神从魏水荇发髻上的银簪子一闪而过，低头轻声嗤笑。 银首饰也不值当几个钱，等把钱都花了，家中没有田地，看他们吃什么！ “茶吃过了，话也说过了，天色不早，我还得去山前村我女婿家中走一遭，就不多留了。” “黄老爷且慢。” 黄老爷冷笑一声，小小村姑到底撑不住，这就要求他了？ 那他可要好好奚落奚落这小村姑。 水荇依旧站在李三花身后，说话声音细细柔柔：“敢问黄老爷，这地何时收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