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正拄着手杖,站在七日城门口的陈牧,听见耳边声音响起,偏头望向声源处。 只见身侧,一个穿着麻衣的少女正眼睛一眨一眨的望向他,而在这个少女身旁还跟着一个中年男人,此时正不怒自威的站在一旁,一副长工打扮。 麻衣马甲,黑裤,小腿束脚。 布鞋。 经典的长工打扮,只是来脸上那种不怒自威的感觉,却不是一个长年看人眼色的长工能酝酿出来的。 这个少女虽然身上的衣服简陋,但性格颇为活泼,这也不是穷人家孩子能养成的性格。 这个世界上。 穷人家的孩子,性格多为内敛,深知多说多错的道理。 更知江湖险恶,随意问路并不是一个好习惯。 而不会像现在一样天真无邪。 天真无邪是个褒义词,但对于穷人家的孩子来说,那就是去见阎王的门票。 很明显。 这对看起来像是父女的两人,是乔装打扮的,原本身份应该不低,只是从未了解过穷苦生活,装出来的样子或许可以糊弄一般人。 但实在是没法过他眼。 这种乔装,如果满分是十分,他连一分都不想给。 至少—— 陈牧不动声色的扫了眼这个中年男人那虽沾有灰尘却无泥泞的布鞋,挑了下眉头没有讲话,至少应该给鞋底沾点泥泞吧。 他刚注意到这伙人是从西边那条官道来的。 而远远望去,便会看见西边有黑云,正在下雨。 哪个贫苦人,下雨天还能保持鞋子不沾泥泞。 这乔装,也漏洞太多了一点。 行走江湖乔装是每个人都要会的必备技,这伙人无论身份如何,至少这一点有点过于拙劣了。 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而是收回视线摇了摇头。 “这位姑娘倒是问错人了。” “老朽也是初来乍到,对这七日城内部还未曾去过,并不熟悉。” “初来乍到?” 这个姑娘有些苦恼的叹了口气,嘟囔道:“文平哥说的也不对嘛,文平哥明明告诉我如果问路就找老人问的,一般老人都是当地的居民,对当地状况都熟的。” 陈牧没有回话,只是不置可否的轻抚了下手杖。 这句话也有道理。 人老了就有落叶归根的执念,自然也不会远去他乡,避免自己死在他乡。 而这个姑娘这是苦恼了片刻后,便很快再次好奇的望向陈牧:“爷爷,你都年龄这么大了,怎么还到处乱跑啊?不怕客死他乡吗?” 话音落下。 陈牧便眼皮不经意的抖动了一下,他虽然视线没在这个姑娘身后那个中年男人身上,但也感觉到了在话音落下的一瞬间,这个中年男人身子微微紧绷了起来。 这是准备出手的身体下意识反应。 显然清楚感觉到姑娘这句话可能得罪人,提前为可能发生的冲突做好准备。 从这个反应,就能更加判断出眼前这两人的关系了。 不是父女,也不是叔侄之类的亲戚关系。 是随从或者是某个家族的供奉? 眼前这个少女应该来头不小,大胆猜测一下,是匿名闯荡江湖的大小姐?家族不放心派出供奉乔装跟随保护安全? 仅仅数息之间。 陈牧便将眼前这两人的来头全都猜测了个八九不离十,可惜他未习武,无法判断出两人的修为,否则就能推断出一些更加细致的东西。 脑海里的思绪很快一闪而逝。 陈牧倒也没动怒,只是缓缓摇了摇头,望向眼前这个姑娘笑着道:“何来客死他乡这话?我生在这方世界,当死在这方世界。” “化灰成泥重归尘土。” “此处便是我乡。” “真死在这里,风景也算还不错。” 闻言。 站在姑娘身后的那个中年男人眼睛微微眯起,望向陈牧眼底深处极其隐蔽的闪过一丝审视。 “有道理啊。” 姑娘若有所思的单手撑着下巴的点了点头,随后才抬起头望向陈牧,双眼如月牙般笑道:“爷爷你这思想倒是比不少人都要特别呢,既然你也不清楚路况,那就先不打扰了。” 说罢。 这两人便告别越过陈牧一行人,朝城门走去。 “对了——” 没走几步远,那个姑娘突然转身望向陈牧,有些好奇的开口道:“爷爷,我们这一路上问了不少长辈怎么走,不少人都跟我说过,要路上注意安全,万分小心才是。” “为什么你没说这句话?” “...” 单手拄着手杖,原本还笑呵呵的陈牧,突然面色缓缓冷淡了下来,转身站在原地迎向身后那个姑娘的视线,沉默了片刻后才轻声道。 “人总是会死的,这是天命。” “人力怎敌天命?” “咦。” 这个姑娘有些无趣的撇了撇嘴:“爷爷你好没志气啊,文平哥常跟我说的一句话就是,人定胜天,这才是成大事者应该讲的话嘛。” “算了算了,爷爷你毕竟只是一介凡人,也不明白这个道理。” 说罢便转身朝城门继续走去,没再在陈牧身上多停留一丝。 原本刚才这个老爷爷说的那番客死他乡的话还令她挺感兴趣的,这不像是一个凡人老头说的话,但现在她突然感觉没劲儿,果然这世间像文平哥那样有远大抱负的人还是少。 在两人走后。 陈牧缓缓低下头,就如最平常的凡人老者一般,拄着手杖低头望向地上的尘埃,面无表情的沉默着没有讲话。 而他身旁。 空无一人。 原本一直跟在身旁的卯狗等人,不知何时,早已消失不见。 事情有些麻烦了,在这个姑娘说出自己一路上向不少老者问路,且每个人老者都让她注意安全时,他就知道出事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