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四下找了一圈,没找到遇风云。 她有话要问他。 有些事情,绝不能与晏南天说——比如温母做下的那些恶心事。 说出来百害无利。 在这大继王朝,一句“为了通天塔杀龙鲸”便是绝对正义。 晏南天是储君,修塔是他毕生责任和使命,更是他的政治生命——杀龙鲸的人是大功臣、大英雄,更遑论杀龙。 恩将仇报又怎么样,温母害死的毕竟是龙。 云昭知道,晏南天和她不一样,即便再厌恶温母为人,他也绝不会感情用事。 所以在这件事上,他不是盟友,而是最强劲的敌手。 离开晏南天身边舒适的火堆,云昭身上阵阵发冷。 但她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背着火光,越行越远。 * “有没有看见遇风云?”云昭随手揪住一个侍卫,向他比划,“就那漂亮大高个。” 侍卫望了望四周,回道:“有好一会儿没见着,大约又捕鱼去了——这些鱼鲜便是他弄来的。” 云昭望向大海。 天快黑透了,海上模糊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只有浪花击岸时泛起一线线白。 侍卫回身招呼另一处火堆边的同僚:“窦哥、于哥,方才跟你们一起下海网鱼那人呢?云姑娘问!” 那二人极短暂地对视一眼。 走上前回话时,已掩好了眸中的暗芒。 其中一人拱手告诉云昭:“遇兄弟带着网往水深处去了,我二人不擅长渔猎,留在那里反倒容易惊了鱼,便先回来。” 另一人抬头看了眼天色,咦道:“挺久了,他还没回?不过不用担心,这兄弟身手好,水性更是没得说!” 言语神情倒是颇有几分熟稔欣赏。 “他说那一带有深水蚌,运气好的话,顺带再捞些巨钳螃蟹、手臂长短的龙虾还有溏心大海胆……烤着吃可香!”这人一脸馋色,踮脚往海边望,“他怎么还不回来!” 云昭刚吃饱,又给说饿了。 她不禁也想:这遇风云,怎么还不回来! 身后有人哧地轻笑。 “怎么回?身手再好也架不住同伴背刺。”这人不紧不慢道,“闷棍打晕,裹进网里,坠上石头,沉入大海。” 云昭偏头看去。 反派站在她身边,斗篷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朦胧能看到侧脸骨相,只那弧线便惊艳人眼。 黑白光影让他看上去不太有人相,更像个布袋戏男偶——完美得邪乎。 他又来给她剧透了。 他说的是遇风云?遇风云被沉海? 除了云昭之外,旁人都看不见这个人。此情此景无端诡异,就好像她身处一处独立空间,与世隔绝一样。 “晏南天干的?”云昭皱眉问。 大反派只笑不答,眼前窦姓、于姓二人却双双一震,瞳孔微缩。 这二人不动声色对视一眼,挠着头傻笑:“云姑娘你说殿下?殿下怎么啦?” 他们装得很好,只是云昭这一问实在猝不及防,难免让人露出微小的破绽。 见状,云昭还有什么不明白。 就是晏南天安排人手,暗杀遇风云。 她深吸一口气,陡然回身。 她的手背擦过大反派的黑色斗篷边缘,并无实感。 他倒退一步,愉快地提醒道:“我来是告诉你,明日看见我,记得不要太惊讶。” 他抬起左手,朝她轻轻一挥。 幻象消失。 云昭不解其意,也没空细想,她此刻一心只想找晏南天的麻烦。 倒不是因为她有正义感,也并非为了遇风云这么个萍水相逢的人。 她只是愤怒。 愤怒自己被愚弄,被当成傻子。 晏南天这狗男人,表面上对温暖暖不屑一顾,可事实上呢,嘴巴那么嫌弃,身体那么老实! 他救她命,染她味道,杀她竹马! 出手这么快、这么狠,这才是晏南天真正的作派,哪像嘴上说着要杀温暖暖,却只一味拖延迂回。 云昭可以不要晏南天,但这种鸟气她可咽不下去! * 火堆旁边,站着一男一女。 男的温润若玉,女的楚楚可怜。她站在那儿搓衣角,他唇角噙着笑。 “晏南天你这个狗东西!” 云昭从天而降,一脚踹中篝火堆。 “嘭!” 燃着的枯枝四下飞溅。 漫天都是火星子。 温暖暖尖叫:“啊——” 晏南天反应极快,一个旋身便到了云昭面前,双手扶住她肩膀,用身体护住她。 他身后散落的火星像烟花一样。 “谁又惹我们小祖宗不高兴?”他垂头笑问。 这人个子要比大反派稍矮一些,不过云昭看他也得抬头。 她斜着瞥他,阴阳怪气道:“不护你心肝啊?” 晏南天怔忡笑出声,嘴角压都压不住:“在护了——谁家未婚妻这么不矜持?哦,我家的。” 云昭冷冷看着他。 他总算察觉不对,眸色微沉,俯身问:“怎么了?” 云昭单刀直入:“你杀了遇风云!” 他腮骨动了动,瞳仁收缩之前,及时止住。 不,不可能有破绽。 他正微微挑眉准备说辞,侧后方忽地传出一声惊叫,打断了思绪。 晏南天冷眼回眸。 只见温暖暖急忙低下了头,瑟缩着肩膀,弱兮兮地发抖。 她身上溅到不少火星子,看着可怜又狼狈。 晏南天的视线只停留一瞬,便像看见脏东西一样移走。 他回过头,懒声问云昭:“谁说的遇风云死了?看到他尸体?还是怎样?” 云昭冷笑:“你把他沉海里,哪还有什么尸体!” “那是谁说的?”他不疾不徐,“让这个人过来,与我对质。” 云昭眯着眼看他。 他忽地笑了笑,目 光了然:“阿昭没找到遇风云╳()?╳????╳()?(), 自己猜的吧?” ——能猜到他死()?(), 未免也太上心。果然该杀。 云昭抿唇不语。 晏南天无奈叹息:“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杀他作甚?” 云昭下意识望向他身后()?(), 只见那温暖暖捂住唇()?(), 双眸含泪,紧紧盯着晏南天的背影,难以置信地轻轻摇头。 饱读话本的云昭完全可以脑补出温暖暖的心声——‘你怎么可以为了我杀人,你怎么可以!我、我和他是清清白白的呀!为什么要杀害遇大哥,为什么!’ 云昭冷笑不迭:“杀他作甚?他私会你女人啊晏南天!” “脑袋里都想的什么乱七八糟。”晏南天抬手抚她的头发,“遇风云救了你,我赏他都来不及。” 云昭后退躲开。 “遇风云没有救我。”她皱眉冷声。 晏南天笑了笑,那抹笑容云昭看不明白。 他分明是笑着,眼睛却极冷,眉头似蹙非蹙,下颌微偏,弧度极小地摇了下头。 他道:“没救啊,那就不用赏他了。” 云昭:“你不承认?” 晏南天:“你不信我。” 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又溅起了火星子。 噼啪、噼啪。 “报——” 一声长长的呼声打破沉寂,有人疾奔而来。 像是惊碎了些什么。 “报——殿下,有斥候遇害!” 滩边众人面色一凛,纷纷起身握住兵器,举起火把,迅速拱护在晏南天周围。 虽然早有预感楼兰海市没那么简单,但未出师就有人身死,难免人心惶然。 晏南天倒是镇定,眸光一动,抬手握住云昭肩膀:“有什么事迟些再说,跟在我身边,不要乱走。” 这一回她没能躲开他的手——他修为比她高得多,她能躲,只是他让她躲。 他掌心热,云昭眸色却冷。 * 前往楼兰遗址的有三个人,死了一个。 同伴带回了他的尸体,停在海滩上。 云昭被晏南天紧扣着手腕,不得已,只好身处验尸第一线。 这个人死得很惨。 他的喉咙正中破了一个洞,猫眼似的,能从他身前望到身后。 喉骨整根被截断,只靠颈部左右的肌肉支撑——立起他的身子,脑袋便随缘向前后乱倒。 他的两名同伴瞳仁颤抖,强行压抑着惊恐禀道:“属下该死!事发前后,丝毫不曾察觉异样!” 晏南天轻轻拍了拍他们肩膀,声线温和沉稳:“不用着急,仔细道来便是。” 他的身上总有镇定人心的力量。 这二人很快就平复了心绪,将得清楚明白。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进入楼兰海市之后,看到的情形与在外面远眺并没有什么区别。 除了石刻的建筑、雕塑之外,其余的一切早已经风化成灰。 这是一处上古遗迹,处处都残 留着众神时代的痕迹——建筑以神殿和祭祀场所为主,海民日常行为多与宗教神秘活动相关。()?() 三人并未发现任何生物活动的痕迹。()?() 遇袭前后,也无任何征兆。()?() 当时三人犄角掩护,谨慎前行,忽然就有一个扑倒下去。 ?想看青花燃写的《反派剧透我一脸》第 25 章 魔戮正神吗?请记住.的域名[(.)]???+?+?? ()?() 他的喉咙被刺穿,瞬间淌出半人大的血,一个字都没机会说出口。 除了短暂而凌厉的风声之外,周围再没有其他动静,不见凶器,也没有凶手踪影。 这二人深知不对,当机立断带着同伴的尸体退了出来。 滩边一片寂静。 好半晌,有人低低咒骂:“这鬼地方……” 幸好没有贸然闯进去。 这下可好,前有鬼,后有龙,今夜注定睡不了安稳觉。 晏南天并起两根手指,探入尸体喉间破洞,环着那圆壁缓缓打圈摸索。 边上那肤白貌美的小太监当场就吐了。 半晌,晏南天缓声道:“断骨平滑,肌体规整,确是瞬间毙命。” 这般力道和速度,修行者使用劲弓强弩或是长矛直贯,未必不能做到。但如果是这样的话,现场要么能看见凶器,要么能看见凶手。 怎么会什么都没有。 晏南天微笑回眸:“阿昭怎么看?” 云昭正在四下看。 遗憾的是,看了一圈,没见到会剧透的大反派。 晏南天捏了捏她肩骨:“找谁呢?” 云昭面无表情:“凶手。” 他笑:“啊。” 没关系,没关系,想找遇风云也没关系。 她没心没肺,过个几日便忘了,再不会找。 * 这一夜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千盼万盼等到日出,万幸并没有减员。 阳光无甚温度,落在身上,像一层冷冰冰的纱,却让人不自觉地感到安慰。 晨雾及膝。 晏南天带队进入楼兰古城。 这里与外间景象大为不同,铺路与建筑使用的都是十分规则的四方石,宽阔石道通往神殿、祭坛与广场,道旁多处可见水池和雕像。 没什么灰尘。 建筑物呈现朦朦灰白,是因为风化。 深入楼兰海市,不禁有种错觉——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只能看见黑白灰三色。 晏南天时不时便偏头看一眼云昭。 看她嫣红的唇。 众人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一路留意着周围风吹草动。 终于来到了夜间斥候遇袭之处。 地上大片血渍已然干涸,暗沉沉地洇在那里,在这灰白的世界里异常刺眼。 众人不自觉屏住呼吸,喉咙阵阵发紧。 云昭没看那滩血,她被神殿广场边上一处祭祀台攫住了视线。 祭台上方悬有一整列石质锐器。 钩的、凿的、剖的、剜的……一应俱全。 而那四方祭祀石台上放置祭品的凹槽,却怎么看都是个婴儿的形状。 放一个婴儿进去,用那些石质锐器来剖…… 仿佛刚刚好。 凹槽里颜色很深,经年风化也难以抹去痕迹。 边上一列石质器皿,看着大小像是用来装盛心肝脾肺肾。 见不着什么血腥,却叫人骨子里发冷。 “这里!当心!()?()” 有人厉声疾呼。 云昭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护卫瞳仁颤抖,抬手指向道路旁边一座雕像。 只见那雕像身骑翼马,一手握绳,另一手高举长矛——那矛尖与矛杆前端,赫然沾着暗色的血! 众人呆若木鸡,惊骇无比。 雕像杀人?! 晏南天一把攥住云昭手腕,将她扯到身后。 那一瞬间,云昭丝毫也不会怀疑——倘若那雕像一矛刺下来,晏南天绝对死在她之前。 他本能地用命护着她。 他缓缓抬起一只手,停在耳侧。 气氛凝重到极致之时,他利落将手挥下! 铮! 众剑齐出,无数侍卫攻向雕像。 云昭屏住呼吸,双眼一眨也不敢眨。 只见一道道决绝的身影冲杀上前,只一瞬,真气沸腾的刀剑纷纷斩中那座石雕! “铮嗡——()?()” 那一霎,世间声音仿佛尽数消失,耳畔寂静至极,只有耳鸣的嗡响。 呼吸停滞,心脏也停跳。 下一瞬间,砰声四起! 只见碎石飞扬,众击之下,那座石质雕像骤然碎成千万片! 石屑溅向四面八方,风化的那层薄灰弥漫开来,呼吸一片浓呛。 飞灰簌簌,覆在众人头上、身上。 所有人身躯紧绷,握兵器的手微微发颤,身体却是一动不动,像一座座石雕。 好半晌,大小石块和尘灰渐次落到地上。 再无任何动静。 胆子最大的护卫握刀上前,用脚一块一块踹过去。 只是石头而已。 这个结果并不能给人安慰。环视远远近近无数雕像,只觉心头愈发冰寒,人人脸色惨白,汗流浃背。 它们是死的,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活。 夜晚?或者? 没人敢开口劝谏,但许多人的眼睛都在说:要不,还是退出去吧? 唇红齿白的小太监颤巍巍开口:“这是诸神时代的正神神侍。殿下,兴许是神灵不允凡人冒犯……()?()” 云昭一听就笑了,她指着那祭台:“正神能用婴孩做祭品??[(.)]???。?。??()?()” 小太监吓得摆手:“那是古时候的人愚昧!愚昧!” 云昭拔脚就往巍峨灰白的石质神殿走。 晏南天挥手示意众人跟上。 踏过十九级齐膝高的石阶,云昭跨进神殿大门——准确说它并没有门,前有六根通天巨柱撑起拱门和穹顶,后方便是三面石壁而无门的神殿主体。 拾阶而上,便可长驱直入。 云昭二话不说闯了进去。 晏南天知道云昭不敬神佛,头疼之余,倒也喜 爱她这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虎气。 眼前光线骤然暗下。 正在众人各自调节适应之时()?(), 守在外头断后的侍卫忽然急急来报。 纵是身经百战的人()?(), 也难免嗓音微颤。 “禀殿下!昨夜遇难的兄弟?()?[(.)]2?@?@??()?(), 回…来了!” 众人是俱是一震。 那具咽喉洞穿的尸体()?(), 早已被埋在了沙滩上,还简单给他立了个碑。 回来了,是什么意思? 侍卫颤声补充道:“遇风云,也,回来了。” 晏南天长眉微蹙。 他反手去牵云昭,却抓了个空。 她好像没听到那个惊人的消息一样,睁大双眼,走向神殿深处。 神台上立着两座神像。 其中一座断成了两截,另一座看着是后塑的,因为它与整个神殿的风格颇有些格格不入。 它是纯黑的。 它持剑斩了第一座庄严肃穆而华丽的神像。 它身披斗篷。 斗篷之下,微露半幅惊绝容颜。 身后见多识广的小太监低低惊呼出声。 “魔戮正神!” 作者有话要说 过年好! 明天还给大伙发红包~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繁华丶落尽、裘怫、钱来钱来钱从四面八方、晚宁老婆、山茶花开在年糕里10瓶;江计回6瓶;我知道yovi、小楼、莱斯利5瓶;lory、小萍并不平4瓶;今山秋秋子、纯bg党3瓶;欣、我为vv鲁大师2瓶;寒山子蓁、51955264、贰贰叁、丑橘不丑的、阿秋、悠然、星乔-意墨、60536178、52168921、肆肆、溪涧、黑猫、扎西德勒1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