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待布巾上的凉意散去,便将其卸去,转而以指尖沾了些药油,落在她微肿的足踝上。 可他的指尖这般的热,触碰到足踝上的红肿处,立时便令李羡鱼轻颤了下。 她语声轻而怯:“临渊,你轻些。” 临渊指尖一顿,稍顷低应了声。 他尽量放轻了手上的动作。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李羡鱼实在是娇气。 无论他怎样放轻力道,只要他一碰到她,李羡鱼便说疼,挪着身子往榻上躲。 他摁住她,李羡鱼便抬起那双雾蒙蒙的杏花眸委屈地望向他,水露顺着那双卷翘的羽睫落下来,雨点似地往他的手背上掉。 从刀山血海里走来的少年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 他头疼万分,又拿她毫无办法。 他唯有放下手中的药油,抬眼问李羡鱼:“公主想如何?” 他可以答应李羡鱼力所能及的要求。 但这药油一定要上。 若是今夜不上药,李羡鱼这三天里都别想走路。 李羡鱼指尖轻攥着自己的裙裾,似是也知道是自己理亏,便悄悄抬眼看了看他,嗫嚅道:“要不,你与我说说你以前的事吧。” “兴许我听得入神,便不觉得疼了。” 她还是,有些想知道临渊以前的事的。 虽然,听他说了几回,总是那样怕人。 但她想,应当也是有什么值得怀念的,美好的回忆。 可她不知道,少年仅有半年的记忆。 于是,临渊沉默了稍顷,便唯有挑出几件明月夜中的事讲给她听。 他尽量选了些不那么血腥的。 但李羡鱼还是听得脸色发白。 听到最后,她直直地坐在那,像是脊背都僵住了。但总算是乖乖坐在那,不再往后躲,一双杏花眸里虽仍是水雾朦胧,但终于还是忍住了没再喊疼。 临渊很快将药油上完,他替李羡鱼放下裙裾,略忖了忖,问道:“公主不觉得疼了?” 李羡鱼回过神来。 她看向眼前的少年,欲言又止,好半晌终于小声道:“还是疼的。” “但是我怕我喊疼,你也拧断我的脖子。” 临渊的指尖微顿,继而,他将药油放好,淡声道:“不会。” 李羡鱼的面上这才回了些血色。 她略想了想,伸手轻攥住想要起身的少年袖口,轻声问他。 “临渊,你以前杀一个人,他们给你多少银子?” 临渊半侧过身来,夜色里,眸光淡淡:“公主缺银子了?” 李羡鱼想起羌无说的三千两银子来,下意识地想要点头,但很快便回过神来。 她摇头:“我不缺银子。我只是想着,若是你杀人是为了银子的话——” 她忖了忖,略微坐直了些身子,十分认真地与他商量:“我可以给你涨月钱的。” 她的语声这样诚恳。 以致于临渊也抬起淡垂的羽睫看向她。 他道:“不为银子。” 李羡鱼轻愣了愣,下意识地问:“那你为什么要杀人呢?” 临渊答:“因为有人想看,所以不得不去做。” 即便没有他,也有旁人。 他想,李羡鱼应当不会理解。 他们本就是不同世界里的两类人,各自有各自的路要走。 只是因她的一时兴起,而短暂地产生交集。 也仅此而已。 于是,他淡淡垂眼。 “公主早些安寝。” 他转身,走出李羡鱼的红帐,将要回到梁上的时候,听见李羡鱼轻轻地唤了他一声。 “临渊。” 临渊短暂地回过身去。 夜风穿帘入室,走过低垂的红帐。 隔着一层飘拂朦胧的朱红纱幔,他看见李羡鱼从床榻上半坐起身来望向他。 眉眼弯弯,笑意融融。 “谢谢你呀。” 她柔声:“谢谢你送我回来,还给我上药。”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临渊顿住身形, 语声淡淡:“我答应过保护公主, 公主不必与我道谢。” 他说着,似是想起什么, 从袖袋中取出一物隔帐递与她:“还与公主。” 李羡鱼抬起眼来, 见是自己上回玩藏猫的时候,系在他腕间的金铃,便摇头:“临渊, 你先留着。” 她莞尔:“下次玩藏猫的时候, 还要用的。” 她还是很想与临渊学听声辨位的。 若是学会了, 以后夜晚出行的时候,便不会看清路面而崴到足踝了。 临渊长指微顿, 最终还是将那串金铃收了回去。 “公主早些安寝。” 临渊留下这句话,重新回到梁上, 轻轻阖眼。 * 月落星沉, 一夜很快过去。 李羡鱼鲜有地睡到了正午才起。 当她朦胧起身的时候,竹瓷已在外担忧地守了许久, 听见响动,便立时打帘进来,扶着李羡鱼轻声道:“公主可是身子不适,怎么连早膳都不用?可要奴婢去请太医过来诊个平安脉?” 李羡鱼自然知道,是自己昨夜偷溜出去玩,回来的时候睡晚了的缘故,只是不好与竹瓷说,便只是摇头:“不用了。你去备午膳便好。” 她说着,似是想起了什么, 有些心虚地轻声:“对了, 如今天气一日凉似一日。小答子与小应子两人守殿门辛苦, 你去给他们涨点月钱买冬衣吧。” 竹瓷轻应一声,替她将红帐悬起,挂到一旁垂落的金钩上。 正待退下,视线一落,却是一愣。 她道:“公主,这柄剑?” 李羡鱼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立时便看见了自己放在枕畔,还未来得及收起来的长剑。 她有些心虚地握住剑柄,一时间藏也不是,不藏也不是,好半晌才避重就轻道:“这,这是我这几日里梦魇,听说剑能镇邪,这才拿柄剑来试一试。” 她有意绕开了这柄剑是从哪来的这桩事,但竹瓷却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来。 她眸底的担忧之色更甚。 李羡鱼红了脸,小声催促她:“竹瓷,我有些饿了,你快去备午膳吧。” 竹瓷犹豫下,终究还是只能福身去了。 竹瓷走到小厨房里的时候,便见厨房内的众人正在忙碌。 早膳还在灶上温着,而午膳也已做得七七八八,只待最后几道热菜出锅,便能装进食盒给李羡鱼带去。 月见也正等在这里,还从嬷嬷们那讨了块米糕吃,见到竹瓷便招呼她:“竹瓷,公主可醒了?” 竹瓷点点头,应了声:“醒了,公主让我过来拿午膳呢。” 正说话,门帘又一响,是披香殿里负责采买的小苏子从外头进来。 他将一大堆新购置的厨具放在灶台上,一抬眼,看见竹瓷,便笑着道:“竹瓷姑娘,公主要的话本子买来了,您过目?” 竹瓷轻应,到一旁净了净手,往一旁的竹凳上坐了,又将话本子接过来,放在膝面上,一页页地仔细翻去。 很快,便分出两堆来。 一堆能给公主看的,放在右边。 一堆不能拿给公主的,放在左边,等小苏子下回出去采买的时候,再和摊主换些新的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