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怜

第12章
    羌无道:“因为公主,要的是‘真’而非‘假’。要凭空捏造出一个人的出生,籍贯,亲族,让他天衣无缝地自世上出现,再让他悄无声息地从皇宫里走,这其中要做多少事,打通多少关节,公主可有想过?”

    羌无看着她,平淡道:“若公主没有银子,属下亦无能为力。”

    李羡鱼只好道:“那等我筹够了银子,再来寻你。”

    羌无对此显然没报什么希望,只是恭敬地应了声,便不再说话。

    李羡鱼也安静地坐在椅上,等着临渊回来。

    不多时,槅扇重新被人推开。

    李羡鱼回身望去,看见玄衣少年持剑而来。

    他手中的剑足有三尺来长,两寸多宽。通体无半点纹饰,却乌光照人,似是玄铁铸成。

    李羡鱼光是瞧着,都觉得手腕发酸。

    李羡鱼忍不住小声问道:“这柄剑看起来很重,你就这样拿着,不沉吗?”

    临渊并未作答,只是随意换了个持剑的姿势。

    三尺长的重剑在他的手中挽出一道利落的剑花,轻若无物。

    李羡鱼眸光轻轻一亮。

    她想起了自己在年节上,曾经见过的将军舞剑。

    静若伏虎,动若飞龙,惊艳非常。

    只可惜,不能常常看见。

    可若是临渊会的话,他练剑的时候,自己是不是也能在旁边跟着看上一会呢?

    李羡鱼的心情雀跃起来。

    她莞尔:“那也不能总是就这样拿着。等过几日,宫里的匠造司过来修葺殿顶的时候,我让他们在你的配房里做一个剑架吧。”

    “你喜欢什么木料的?花梨木?还是酸枝木?”

    临渊尚未开口,羌无却突兀问道:“公主令他居于配房?”

    李羡鱼转过视线,轻点了点头:“西侧殿还有许多配房空着,我便让他先住着了。”

    她说着略微一停,有些迟疑:“只是一间配房罢了。这应当,没有违背宫里的什么规矩吧?”

    羌无以指节敲了敲方才上名的锦册,一字一句地重复道:“影卫,是公主的影子,跟在公主身侧,寸步不离。”

    他加重了语声:“夜晚,也从不例外。”

    李羡鱼微微一愣。

    稍顷,她明白过羌无话中的意思,慌乱抬眼。

    “你是说——”

    “临渊夜里要睡在我的寝殿?”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更深露重,披香殿内灯火已落,窗外的虫鸣声也渐渐歇下。

    李羡鱼躺在榻上,睁着眼将红帐顶上的鸾鸟绣样看了上百遍,却仍旧没能生出半点困意。

    她这还是生平第一次,与一名男子同殿过夜。

    虽说是隔着重重红帐,可在过去的十五年中,她即便是与诸位皇兄,也不曾这般亲密过。

    她想到此处,双颊隐隐有些发烫,忙扯过被子蒙住头,不让自己再想。

    可殿内这样的安静,显得她的心跳声都这般突兀,像是随时都要被人听见。

    “临渊,你在吗?”

    她心虚地打破了沉寂,轻轻唤了一声。

    “什么事?”

    少年音色清冷,隔着重重红帐听来,愈显疏离冷淡。

    李羡鱼有些局促地揉着被角:“没什么事……”

    她只是想试试,看看临渊是不是在这。

    毕竟他这样不喜旁人接近,被迫与她共处一室,一定要比她还不自在得多。

    她原本还以为,他一定是远远避出去了。

    好在临渊并未多问,只是淡淡‘嗯’了声,便不再开口。

    殿内重归寂静,针落可闻。

    李羡鱼愈发局促。

    她独自在榻上辗转了一阵,始终没有困意。终于还是转过身来,隔着红帐问道:“临渊,你困不困?”

    她试探着:“你要是不困,不如陪我聊会天吧。”

    “聊什么?”临渊问。

    “什么都行。”李羡鱼想了想:“或者,你在宫外遇见过什么有趣的事吗?”

    “没有。”临渊道:“时已三更,公主该就寝了。”

    “可我睡不着。”

    李羡鱼抿了抿唇,索性从榻上坐起身来。

    她摸索着找到衣裳,严严实实地穿好,这才小心翼翼地将红帐撩起一线。

    今夜无星也无月,寝殿内光线晦暗。唯一的光源,便是放在稍远处长案上的一盏碧纱灯,光线朦胧,仅能让她看清周遭大致的轮廓。

    李羡鱼左右望了望,没瞧见临渊的身影。略想了想,便趿鞋起身,走到长案前,拿起那盏碧纱灯,往能够藏人的地方又仔细地找了一圈。

    “临渊,你躲在哪里?”李羡鱼有些忐忑:“是我的衣橱里吗?”

    她的语声落下,便听耳畔风声微动。

    玄衣少年身形如燕,自梁上而下,稳稳立在她身前三步远处。

    他微垂下眼,淡声答道:“不是。”

    李羡鱼怔住。

    她抬头看了看头顶挑高三丈的横梁,渐渐睁大了一双杏花眸。

    她道:“你方才在梁上?”

    临渊颔首。

    李羡鱼震惊:“那你睡着的时候,不会从梁上掉下来吗?”

    “况且,寝殿里有这么多桌椅长案,再不济将绒毯往地上一铺也成——你为什么会睡在梁上?”

    “不会。”临渊道:“梁上清净。”

    他不习惯在杂物太多的地方入睡。

    而李羡鱼的寝殿里,东西实在是太多太杂,唯独梁上,还算是清净。

    李羡鱼劝不住他,只好独自在最近的玫瑰椅上坐下,略想了想,又将话题转回了原来的地方。

    “我睡不着。”她将碧纱灯放在长案上,托腮道:“要不,你与我说说宫外的事吧。兴许听着听着,我便困了。”

    临渊问:“公主想听什么?”

    “什么都可以。”李羡鱼想了想:“例如……例如上个月的这时候,你在做什么?”

    她说着,自己也试着回想。

    “上个月里,丹桂初开。我应当在与月见她们折枝插瓶,抑或是取桂花做点心——”

    与此同时,临渊给出了回答:“杀人。”

    李羡鱼轻轻点头,继续说着:“多余的桂花,我让月见她们晒好收起来了,想着等过段时日,拿去泡茶……”

    李羡鱼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停住语声,愕然抬眼看向他:“临渊,你方才说什么?”

    “杀人。”

    少年立在她三步之外的夜色中,眼眸浓黑。

    “杀人,剥皮,制灯笼。”

    “你、你别吓我。”李羡鱼往后瑟缩了一下:“以前柳阿嬷便是这样的,我不肯好好就寝,她便讲些骇人的事来吓我。”

    临渊没有辩解。

    两人一坐一立,隔一盏碧纱灯两两对望。

    灯火朦胧,照不亮少年眸底晦暗。唯见他怀中的长剑冷光照人,寒意纵生。

    李羡鱼的心跳骤然加快几分。

    她现在已经不是八九岁的孩子,早已明白柳阿嬷的鬼怪之说是假的。即便她不好好安寝,也不会有长着牛头的恶鬼来抓她。

    但是临渊,却不像是在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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