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是不是——” “你在胡扯什么!?” 她沉下了脸,哪里肯和他如此拉扯,她也没必要告诉他鸭筑山里的事情。xwdsc.com 她见他已经是说不通,毫不客气按照老三季辰虎以前教过她的手法,左手摆成了手刀形,用力一刀,重重切在了他手腕的软筋上。 “不知道好好说话吗?” 她压低声音叱着,他受了这一手刀,脸上神色一抽,显然已经是极痛。 然而他居然仍不放手,反倒更用力了些,抓得她左肩痛极。 他毕竟不是文弱书生,她的力气,也只是多年前挖河开坊训练出来的女人力气,在王世强面前根本没办法施展出来。 开坊这些年,她也只是跟着坊民们一起,每年生意淡季时听从三弟季辰虎的安排,每天操练而已。 “你没听那和尚说是深山里的扶桑人才这样吗?他们是没开化的蛮夷!我可不是!” 她心中恼怒,却只能忍着痛向他解释。语气却也有些不稳。 “你不是?” 他咬牙切齿地盯住了她,仔细看着她的神色变化,一丝异常都不肯放开, “你不是你急什么?那和尚说祭日是春秋两祭,不就是开春种地和秋末收粮的日子?你以为我不知道驻马寺的僧官每年都是秋祭去各村里收粮?你以为我不知道,唐坊最开始建坊的钱,就是你走私粮食得来的?是你贿赂了驻马寺里僧官,贱价从这些扶桑山民手里收粮?” 他终于控制不住,怒声骂道: “青娘!青娘!你说,你是不是一直就没对我说过实话?亏我那些年对你一心一意——” 她本来也是心神烦乱,听到他声音渐高,顿时知道不好。 她哪里肯让他发起怒来,惊动了后院和院外的人? 她先是稳住了心神,断然回答,道: “王纲首何出此言,我自问与你相识以来,在这件事上,并没有骗过你。” 说罢,趁他一时的神色和缓,她立时又是一个手刀砍在了他的右手腕,趁他疼痛时,她毫不迟疑伸手,隔袖抓住了右小手臂上的麻筋,两个手指用力一扭。 他终于受痛闷哼了一声,顾不上心中受欺的愤怒,把她推开,各自后退了一步。 “王纲首不知道自己是大家子弟吗?这样失礼,在唐坊里都会被人笑话。” 她没好气地揉着肩。 她前世可是累得像狗,一次恋爱也没有谈过。 这一世,她十四岁就遇上了王世强,十六岁相恋,早知道他的性子刚硬。 相恋的那些日子,她有时候要是身边没有别人,一个人和寺里来的年轻僧官或是东坊里年轻宋商多说了几句,叫他知道了,就要生气吵架。 她根本不可能背着他乱来。 至于十四岁以前,在驻马寺里…… “你难道也要说,你不是在祭日里去收粮?” 听到她刚才的断然否认,他总算也是冷静了半分,冷着脸,揉着手臂反问。 她也直视于他,答道: “那样的祭日,我确实是参加过——” 在他脸色将变之时,她直接了当地说了个清楚明白, “收粮是个好差事,我十岁那年就因为会写汉字会算帐,才跟着僧官开始收粮记帐。而且,去收粮的僧官也不是外面的人,大半也是村里子的村长子弟,送到寺里来当寺奴。他们中有聪明的子弟学会了念汉字佛经,就可以当僧人。因为有空明大师托他们照顾我,他们去之前,就叫我呆在屋子里不要出来——” 她语速极快,又字字清晰。 王世强听着她条理分明的说着驻马寺里的事,再想起那年听闻此事,他震怒之后马上派了心腹渡海去扶桑,他们绕过唐坊进驻马寺打听回报的内容,和她说的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只是僧官和她一起去村子里的事,他们探听不出来。 他们回报的,是收粮的僧官和寺奴在寺中无聊已久,都会乘机回村参加祭日。 虽然那时于他已经是急怒攻心,过了三年了,现在细想起来,他那时确实是失了分寸。 他应该亲自回来问她的。 他眼中的愤怒也渐渐消淡了下去。 “我问的是你有没有去参加过祭日,你明白告诉我吧。” 他毕竟是城府极深的人,早就习惯了事事冷静盘算。 刚才的急怒是因为他和她在一起时,他也只有二十岁,因为家事忙于走海并没有爱慕之人,和她也不过是少年时的初次情爱难以忘记。 过了最怒的那一阵,他的脾气便软了下去,拱了拱手以示歉意,又退后了一步,站在廊前,只是眼睛仍然看着她。 012 蛮夷婚俗(下) 更新时间2015-1-10 11:34:56 字数:3889 她见他总算恢复了常态,便正色道: “按理,我现在既不是你妻室,更没有和你订亲,根本不需要向你说明什么。但此事你心里存疑,将来说出去对我没有半点好处,我就向你说个清楚。” 她接着回忆。 “我那天也是太蠢,别人不让我看,我就偏要去看。僧官走后没多久,我出门一看,村子里一个人也没有。我心里更奇怪,就沿着村处的溪水走了一会儿。结果,我半夜到了那林子边上,看到——” 语声微微一顿,她还记得那天夜里清亮的月光,但她当然不会去详细描绘她到底看到了什么,只是隐讳道: “你在普陀寺遇上的僧人说的并没有错。” 他的脸色发沉,却毕竟没有再发怒。 他明白看到不等于参加,而且他现在也没资格质问。 “我当时就吓得不行,马上就逃回村子里。第二天天亮也不和那僧官说,就逃了回寺里。空明大师以为我受了委屈,就叫我不要为了贪几个辛苦钱再去收粮,让我跟着他的亲传弟子抄佛经。我平常就还是去施主寮里,侍候寄居的女施主。” 说到这里,她想来想,又道:“ 你也知道,我在佛寺里做寺奴,本来就是为了侍候来寄居奉佛的扶桑官家小姐、夫人们。她们信佛的太多了,经常是住上十天半个月不回家——” “我知道你在她们身上赚了钱——” 他并不想听这些他已经知道的事。 他是生意人出身,清楚她走私粮食也是要大本钱的,而她以前就告诉过他,她带了两个弟弟在到了此地后,赚到的第一笔钱,是背下了空明大师珍藏的诗集。 她背下来,然后默写抄录,把书面做旧,伪装成从大宋来泊来的古诗集。她把这诗集卖给了寺里这些扶桑贵族女性。 因为扶桑贵族在这时代,正是以精通汉字、汉诗作为身份标志的。 而当时的汉书,从宋国泊来,可以卖到五两砂金一本。 “卖书虽然赚钱,但我能背的并不多。而且我在寺里做生意叫空明大师知道了,他也说我贪心太重,六根不净——” 她背的当然不是空明的诗集,而是她从小学到初中,学到的所有古诗和古文。 偶尔,她才能偷空抄到空明自己的藏书。 他的藏书也只有二十九本,都是从五台山逃出来时携带的,而且这些书籍是宋国禁止卖出国外的类别,所以连他的亲传弟子都不能碰。 她偶尔瞟到,也只知道那些书应该是苏东坡、王安石之类的作品全集。 因为全集里包括了大量他们为官时呈给官家的奏折原文,对大宋的官制、地理、粮食、用兵都有涉及,所以这些书按大宋海禁条例不能卖出国外。 “我缺钱,所以我还是跟着僧官去收粮了——” 她并不曾在他面前隐瞒过出身,就像他也没有隐瞒过身为庶子在家被嫡母所逼的事。 “白天村子里一切正常,我在村子里时,只要是入夜后就绝不敢出门。后来因为僧官们嫌弃收粮拿的辛苦钱太少,他们在村子的父母也想少交些税多赚些粮钱,想商量着偷卖粮食。我又正好认识了黄七哥,他是船丁,按习惯可以免费在海船上带一些货,我就和他搭伙,一起做起了走私生意——” 她仔细说到这里,交待前了前因后果,才算是说到了王世强问的正题, “我是走私粮食,又不是僧官征税,当然是提前收粮才能保证粮源。我做了走私后反倒再没有在祭日去过村子里。” 说到这里,她看着他道: “开坊后不做走私了,我也就认识了你,你可记得我曾经在二月初一和七月初一这两天去过山里?” 他听着,沉默了许久,慢慢地终归是在廊道上坐了下来。 她此时也明白,他三年前突然毁婚,这件事仅是原因之一。 她听他说起过家里的事情,海商家里的庶小姐,也有出嫁后丧夫后再婚的,所以大宋的礼法并不太严厉,但这样的祭日集体淫-乱,她是个现代人灵魂都完全无法接受。 她本来认为,扶桑人就是这般如同禽-兽。 “……那时,我以为驻马寺是一座淫-寺……” 他喃喃自语, “就算你没有参加,扶桑信奉小乘佛教,寺外没有度碟的野和尚和妇人,女尼同-居生子的比比皆是。寺里的僧官为了保住官品,虽然不会染指女色,但他们从商人手里买小男孩做侍儿和寺奴,他们干的那些事情,我也听闻过一些。你们朝夕相处,他们那些年轻管事僧,有不少也是精通汉学,对你另眼相看的。所以他们才能被你说动,把寺粮外卖的生意包给了你……” 她静静听着,知道他此地此刻并不是求复合,只是在说明当时毁婚的心情。 说到这里,他微闭着双眼,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平缓了脸色。 他抬眼看她,若无其声地苦笑着,道: “更何况唐坊里的女子也不像大宋,不论家贫、家富个个都出来做工,你最宠爱的许七姑娘,如今家中何等富庶?她既然与你弟弟订了亲,却仍然时时出门捕渔,不禁绝与外男的交往……” “所以你以为我将来也是如此?” 她淡淡回望,看出他眼中的悔色。 她没有把这悔色太当真,所以,她也并没有去解释许七娘子许淑卿生长环境与他人有截然有异。 他并不是不知道。 此女小时候沉默寡言,不知是聋哑还是自闭儿,让她这没有医学知识的人不知道要怎么管教。她只盼着此女天天出门,天天和坊中娘子、街坊兄弟们相伴谈笑才好; 她更没解释唐坊女子出来做工的原因。 在她看来,就这和她前世里初中离家,打工支持哥哥上大学一样。 天经地义。 尽管她日后明白了父母的重男轻女,但这也不能改变前世那一年她离开家乡时,单纯大胆地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的好奇心情。 她那时,仅是单纯地想要离开破烂的山中学校,不再羡慕在县高中里读书的哥哥,她是如此相信妈妈的话: “你们是亲兄妹,亲兄妹互相不帮助,谁还会帮你们?” 海风吹过小院的中间,吹散了回忆。 “因为你一直就不放心我,所以你提前就移情别恋?” 她抬了眼,看向王世强,与他一样也若无其事地笑着, “所以你那年回大宋,看到楼小姐在普陀寺里进香,你就一改以前从不进寺院的习惯,以开光之名在那寺里住了二十二天,希望能再看到她一次?” 不自觉想要在她面前掩饰的借口被揭破,他本来就很难看的脸色一僵。 他微微抬眼,晦暗的黑眸久久地凝视着她,涩声道: “你知道?” 她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他却也已经无话可说。 比起许七娘子每天和街坊兄弟姐妹们一起出门捕渔的习惯,他这样已经有口头婚约的大家子弟,控制不住躲在寺院里等着和闺中女子再见一面,才是真正失礼。 如果还要计较,他违抗父母之命,非要娶她这夷女为妻,订下口头婚约更是失礼。 然而她也并不盼着他的一个答案,仍然道: “佛寺里人来人往,很少有事情会有人不知道。你那年派了左平和另一个管事先后回来,偷偷到驻马寺里两次打听我的过去,岂不是一样?我也很容易打听清楚楼小姐的喜好。” 她也叹了口气, “我至少也要知道,我除了门第,哪里不如她。” 说到这里,她微微笑着,却也并不看他。 她只是看着廊板上曾经在普陀寺里开光的玉观音,回想着明州城里楼家嫡房长女的传言: 虽然亲母早逝,然而她德言容工,无不佳妙,当初她下嫁给王世强这样的商家庶子,这件事也曾经在明州城惹起了一阵流言,都说楼家继室薄待继女。 “确实是一位,能让人一见倾心的贤淑美人。” 她当然已经见过那楼大小姐的画像。 也许,正是因为王世强对楼大小姐一见倾心,所以他才会不在意楼云与他在国事上是否意见想同。 或者,三年前他与楼氏鸾佩相遇时,楼云也不过是刚刚到了泉州市舶司为官,他与楼氏也不过是远亲,根本不至于让王世强犹豫。 无论如何,他终是娶了楼鸾佩。 听到她的淡然笑语,他沉默不语。 他没有再解释,他偶然看到了去普陀寺进香的楼小姐,明明是要提亲的人了,就是忍不住跟到寺里打听了她的事。 他知道楼小姐一月之内还要来还愿后,不知怎么回事就起了魔怔。 家也不回了,季青辰也抛在脑后了,他就在那寺院里包租了一个月的院子,直到第二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