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续来楼里半个月了,每日自寅正呆到子正,没招什么人,日日是姐妹几个。从未做不规矩的事情,单是坐在那里一杯一杯吃酒,听我们弹琴唱歌。” 歌女惊讶得望着花娘,然后飞快瞥一眼李寻欢,到底没出声。 花娘垂眸,冷静地问:“够吗?” 铃铛抬手做一个请的姿势。 花娘拿起huáng金,柔软的腰肢下压,腰带极细,似乎要把腰身给折断。 她低眉垂目,福身之后袅袅离去。 歌女舞姬紧跟其后。 没多时,铃铛与李寻欢先是听到不知是谁喘出一口气,又不知是谁问:“娆姐姐,你不怕恶了探花郎?” 声音压得极低。 然而到底不是江湖人,不了解以一流高手的耳力,将她们的话语声尽数捕捉。 小姑娘拨拨头发,无声笑起来。 那花娘同样压低声音。 “探花郎?” 她哼笑。 “谁不知探花郎脾性,再温和宽厚不过,哪里会和我这般小人物计较。” 第1卷 第4章 六月天 铃铛高高挑起眉,歪着头甜甜笑,鹦鹉学舌:“谁不知探花郎脾性,再温和宽厚不过,哪里会和我这般小人物计较。” 李寻欢弯弯唇角,眉眼神情寻不出一丝一毫恼怒,独独余下无奈之色。 倒真真是端方君子。 那便…… 继续君子下去吧! 铃铛抽出判官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住李寻欢周身大xué。也是李寻欢对她不设防,才避不开。 “诗音丢了面子,你们是未婚夫妻,你合该陪她才是!” 小姑娘趾高气扬走在前头,后边一大群人抬着李寻欢招摇过市,小李飞刀自幼在保定长大,极少有不知道他长相的,见到他被从青楼里抬出来,没指指点点那么明显,窃窃私语总是有的。 ——里子面子都丢尽喽。 管家接到消息时,人已经到了李园门口,赶忙带着下人们出来进行,接李寻欢回房。 “唉,少爷,你……” 老管家摇摇头。 他不明白少爷在想些什么,明明十分喜欢诗音姑娘,甚至于难得幼稚一把,说称“老爷”和诗音姑娘仿佛差一辈,一定要喊“少爷”,怎么现在竟闹到这地步? * “小姐!” 夏韵飞也似地跑,推开院门,推开房门,兴高采烈:“表少爷回来啦!” 林诗音手中的蜜饯掉到碟子里,脸上才扬起一抹笑,又立即压下去,偏开头冷冷道:“他回来作甚?” 心思一转,脸上显出狐疑。 “他是怎么回来的?” 夏韵眼神飘忽。 “表少爷……” 林诗音定定看着她。 “夏韵,我对你如何?” “小姐对我自然是极好,虽分主婢,实则情同姐妹。” “我于外事不甚上心,亏得你里里外外替我操劳。你若瞒我,我可真聋了耳,瞎了眼,蒙在鼓里,如砧板鱼肉,任人宰割…。” “小姐……” 夏韵一咬牙,一跺脚。 “表少爷……表少爷他是铃铛姑娘差人硬绑回来的。” “我就知道,他如何会主动……” 林诗音垂眸,那一碟子蜜饯,便也索然无味起来。 “我不去。” 她淡淡道。 “前几回我去找他,他避我如蛇蝎,我何必自取其rǔ?” “难不成您就那么和表少爷犟着?” “嗯。” 林诗音眺望窗外。 她对着表哥发不起脾气,可她又不是没脾气的面人。 林诗音转头,注视着自己的心腹丫鬟。 “事情发生时,寒英初探头,我起兴致,要摘下最嫩的那一撮,送去厨房做表哥爱吃的素饺子,然后……一地白玉掩尘埃。” “我信他,所以我等他。足足七天,他一句解释都没给我。他去青楼是否有苦衷,是否有内情,是否圣上jiāo付他甚么不可说的差事,我抱着这样的天真期待等了他七天,没有一句解释,没有一刻安抚,是以我放下矜持,我们是未婚夫妻,执着于面子却是丢了情分,我去寻他,堵他。” 林诗音瞥向窗外,一棵棵未开的梅树立在院子里,待到雪来时,一树银花。 她和表哥自幼生活在一起,青梅竹马,郎情妾意。她记得大地银装素裹时梅花树下的雪人,记得小男孩哧溜溜爬上树只为了替她摘一朵她爱的梅花,记得小女孩仰着脸的担忧。 “他对我避而不见。” 声音很轻,仿佛红花落白雪。 “前前后后,五十次,仅有三次被我堵到,然而纵使与我面对面,他亦是含糊过去,或是让我去照顾他那结义大哥。” 女子无声地流下眼泪,泪珠颗颗碎在桌面。 “他恨不得我与他大哥相约私逃,他李寻欢把我当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