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头,她能理解,也必须理解。 像往常一样,莫蓉以为今晚他仍会离开,用完晚膳,看过女儿,然后回去荣德殿继续忙碌,或者到凤阳宫看病重的赵又欣。 他已经有好久没有在哪儿留宿了,或者召幸谁,众人都以为是她恃宠而骄,想独占他的宠爱,可事实却完全相反,他哪儿来得时间春花秋月?就像今晚,见过了秘密来京的莫平奴才来她这儿,连晚膳都没来得及吃。 翘起脚尖,替他整理好领角处的皱折,有她在,他就是喜欢让她做这些事,看着她围着自己转,心里有一种近乎愉悦的舒服。 “这儿不舒服。”向她示意了一下自己的领口。 “哪儿?”莫蓉没看他的眼,也就看不到他眼角的笑意。 “就这儿。”微仰起下巴。 他太高,所以她不得不再次翘起脚尖,探视他不舒服的地方。 两人的侧影被柔和的灯光拉成旖旎,“没什么——”剩下的话被错愕吞噬——因为他搂过了她的腰,将她抱了个满怀。 “陛下,宫驾还在外面等着。”提醒他一句。 尉迟南扯出一丝坏笑,“真得不想朕吗?” “……”低下眼,不是因为羞怯,而是不知道该对他这赤 裸的话怎么办?想,还是不想呢?她自己也不知道。 双手抵在身后的雕木柱上,她不知道该不该出手帮他,因为他把她的衣带扯得一团乱,却仍不得要领。 这种场合下,若是她笑场,不知道会怎样,咬着下唇,努力不让自己的笑意露出来。 “如果你敢笑出来,后果——”他的“警告”还没说完,莫蓉便扑哧笑了出来…… 后果自然难以设想——外人只能听到里面传出的女子压低的笑呼,然后——熄灯、寂静。 殿外,宫人们以眼角互相侧视,那意思很明了,难得今晚皇帝陛下有兴致玩这“天地一家欢”,怕是有的等了。 殿内,属于男女之间的原始欲望烧得正盛。 今晚,哪也不去了,皇帝陛下暂时罢业一晚。 二十八 明谋暗计 三 在某种特定的情况下,客套也是一种伪善。 眼下,赵又欣的凤阳宫就是这样一个被众人用来表演伪善的地方。 而莫蓉与卫罗的交集也是在此,她们俩都鲜少出宫门,但每隔几天都要到凤阳宫里来一趟。 这一晚,正月十五的前夜,次日便是上元节。 莫蓉进门时,卫罗已来了很久,正跪坐在梳妆镜前,替赵又欣梳妆。 不可否认,单看表面,卫罗真是个温文的女子,从她的脸上,你找不到后宫女人的那种阴郁,甚至眼底的狰狞,这也就是为什么,莫蓉一直当她是好友的原因,因为她们是同一种人,只不过要的东西不一样。 “来啦。”点头算是打招呼。 赵又欣则始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原本美貌无双的容颜,被病痛折磨去了大半,这景象让莫蓉想起了陈府后院里的残花,开在冬天里的夏花,只那么一刹那的绚烂。 “明天十五了吧?”声线低低的,却真得是赵又欣的声音,她有很久没说话了—— 莫蓉、卫罗互看一眼。 “是,明天是十五上元节。”莫蓉跪坐到了赵又欣的另一旁。 “十五了,终于到十五了,我要进宫当皇妃了——”笑着,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你说,皇上会喜欢我吗?”抓住莫蓉的手臂,指甲深深陷进皮肤。 “会的。”莫蓉呐呐地回答她,她觉得她有些不对劲,因为她的力道很大,她应该病得很重才是,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难道是——回光返照?这么想着,不禁看了卫罗一眼,对方心领神会,默默起身—— “不要去——”赵又欣近乎尖叫的呼喊,让卫罗定住身形。 “我不想让他看到我这个样子走……这是我这辈子唯一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愿望。” 莫蓉与卫罗对视,皆沉默不语。 “我的宫装呢?拿我的宫装来。”待卫罗走回来后,赵又欣四下乱摸索着,把梳妆台上首饰、脂粉弄得满地都是。 莫蓉招呼了侍女去拿来了她所有的宫装,摆在地上,几乎铺满了大殿,而她想要的,却只是一件不起眼的粉蓝宫装——那是她初见尉迟南时穿得衣裳,她这短短二十多年的生命里,待她最好的,就只有这个叫尉迟南的男人了,不管他是爱她的貌,还是她这个人,起码,他曾真正宠溺过她。 抱着那身衣服,她笑得凄苦,也许没人知道这些自小被培养做后宫女人的大家闺秀的苦楚,她们也不过就是普通人,不是生来就会争风吃醋。 赵又欣,也许她是真正的喜欢尉迟南,只是可惜,她没有学会怎么保护自己,又或者说,是她的家族遗弃了她,因为她还不够聪明。 最终,尉迟南还是来了。 他念旧的。 倚在凤阳宫大殿外的廊房柱上,莫蓉、卫罗两人都默不作声。 夜色阴沉,看不见星斗。 起风了,莫蓉往毛裘里缩了缩身子。 “你还是适用不了这里的寒冷。”卫罗望着夜空,这麽说了一句。 “是啊。” “既然如此,那又何必跑出来呢?” “跑出来受冻,但不至于被烧死,有人喜欢纵火——杀人——”伸手折了一段枯枝,在手指间轻轻捻着。 “如果你不跑出来,也许未必会被烧死。” 淡笑,“我跑出来也未必就会被冻死,也许还能擒住那些纵火杀人的——” 卫罗的嘴角也扯出些微笑意,“那就只能看老天更眷顾谁了。” 两人的对话因为李琛的出现而终止,皇上传话,请她们俩先回宫休息,看来这里一下子还出不了事。 两人拜别凤阳宫,出了凤阳宫门不远就是三岔口,一条道向南,一条道向北,一条道向西。 卫罗需南去,莫蓉要北行。 “我想你最好不要那么快打东宫的主意。”三岔口处,莫蓉陡然说了这么一句。 卫罗注视着莫蓉,她先前真是有些小瞧了这个女子,她比她想象中更聪明,因为她竟然发现她在打东宫的主意,“是吗?怎么算,都不该是我打东宫的主意。”他们卫家现在可是偃旗息鼓了,而她卫罗的儿子既不是长,又不是嫡,怎么轮也轮不到她去打主意,她是怎么看出来她要打东宫主意的? “明对赵家,暗对梁族,如果你们卫家是想打这份主意,依我看,现在还不是时候。”这一切逼迫赵又欣的动作其实都是障眼法,她真想对付的是梁妃,以及她背后的梁家,因为真正有实力与他们卫家针锋相对,且有实力问鼎皇位的,眼下只有梁氏家族,而她似乎就是打算让梁家来承担危害东宫的罪责,“梁妃这么多年都能如此顺当,不是因为命好,真正聪明的人,知道什么时候装傻,什么时候隐晦,什么时候才能上蹿下跳。” 卫罗静默半下,忽而一抹哼笑,“看来你怀疑我,不是一天两天了。”能这么细致地观察她的动向,可见这个女人早就对她起了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