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昨夜是否想用它取我性命？”在宋茜茜睡过的地方，雾云廷弯腰捡起那双手套，轻嗅着上面残留的气息，冷笑一声，“呵，我等你回来找我。” 家丁此时进来传达了铁头犀设宴召见他的事，雾云廷点头答应，随手一撂，把手套丢在了茶桌上，便跟在家丁身后扬长而去。 “听闻，雾公子竟对自己爱过的女人下手？”铁头犀早已坐在餐桌前等候着了。 “为了方员外的宏图伟业，区区一个女人又算得了什么。”他唇角一勾，不以为然。 表面上，雾云廷处处对铁头犀毕恭毕敬，实则与他只是互利关系而已。 “哈哈！好，如此忠心大义，我定不会亏待你！”铁头犀举起手中酒碗，先干了。 “份内之事，方员外客气了。”雾云廷寒暄着端起酒碗，也十分爽快地一饮而尽。 宴上的谈话似乎十分融洽，可宴后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这小子可得给我仔细盯紧了。这会子风声正紧，千万别让他整出啥夭蛾子。”铁头犀私下里特意嘱咐侍奉在西厢房的家丁。 铁头犀做的那些事情雾云廷都知道，也正因他知道，所以才被严密监视。 散心似的，雾云廷慢悠悠踱着步子回到西厢房，就发现房内的物品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茶桌上的那副手套也不翼而飞。想也知道，铁头犀又派人来搜查他了。 自从南宫承恨探查路线之后过了整整三日，宋茜茜的手腕已然康复如初。 “今夜的目标是取回手套，盗走真品。”身为首脑的南宫承恨向两人下达指令，“一起行动。” 西厢房。 “不、不要……救命……别过来——！” 房顶上，三人就听见西厢的某间屋子里传出如此凄厉的喊叫声，声音戛然而止。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南宫承恨赶忙拉着宋茜茜压低身子，只见雾云廷打着灯笼来到庭院，转身望向房顶，“三位不如进来喝杯茶？” 有鲜血溅在了他的脸上、身上，与他那友善的笑容实在不搭。 那是人血？不像是他自己的……那是谁的？ 宋茜茜惊呆了，直直地盯着他。 “只是在做研究罢了，怕什么。快下来，一直待在那里会被发现的哦。”雾云廷伸手向她招呼着，很熟络似的。 南宫承恨试图阻止宋茜茜，可他没拦住，只好追赶着她来到庭院。 “你做的——是什么研究？”雾云廷面前，宋茜茜问道，他身上的血迹还未干，看得她背后发毛。 “再生。”雾云廷毫不掩饰，反倒与她侃侃而谈，“自从上次见过你的手，我就十分好奇。” “所以你就不惜杀人……也要拿他做身体试验吗？”宋茜茜指着屋内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那个人。 杀人？我么？ 听到她如此叱责，雾云廷清澈的眼眸里蒙上一层失落的神色，他摇着头，一脸无奈的样子，“你错了。第一，他是奴隶。第二，他自愿签订过生死契。第三，他还没有死。第四，如果我不这么做，将会有更多的人丧生，这是交易。” “你说的什么鬼话！”见他说得这样理所当然，宋茜茜更加愤恨。奴隶也是人，天下怎能有如此冷血残忍之人，视他人性命如草芥。 “我不期望你会理解我。”早知她会这么说似的，雾云廷轻叹了口气。 是的，在别人眼里，他做的事伤天害理，是要被谴责的。 “什么人？”有家丁发现了异状，提着灯笼朝西厢试探走来。 “不好，快撤退！”南宫承恨急忙拉起宋茜茜，匆匆逃上了房顶。逃了没多远，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箭射向南宫承恨，陌云山以身替他挡下这支箭，从房顶跌落。 “陌大哥！”宋茜茜停下脚步，想要救他，却又被南宫承恨强拉着从反方向跳下了房顶，恰好落在雾云廷面前。他是趁着家丁分神的工夫从旁门溜过来的。 “跟我来！”雾云廷极力压低声音，不容二人拒绝，拉着他们弯弯绕绕来到房子后面的小竹林里，拨开一堆竹叶，密道入口显现在众人眼前，“你们先进去，我随后就来。” 密道内，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盏壁灯，南宫承恨取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将其点燃。沿途点了十八盏壁灯，才终于抵达终点，那是一扇被上了五重锁的门。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密道那头传来悉悉率率的脚步声。来者是雾云廷，他换了身衣服，倒也是从容不迫。 “现在暂时安全了。”雾云廷带来了消息，“只是你们的那个同伴被他们抓起来了。不过放心，他不会有事，毕竟还指望他来做诱饵呢。” “我糊涂了，你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虽然违背人道进行残酷的试验，却又两番救了毫不相干的我们……”宋茜茜陷入了纠结，如果误伤了好人，她是要良心不安的。 世间本无所谓善恶，只是，思考方式使然。纵使明辨，又能如何呢？ “何必分得这样清楚呢。不明白的话，不如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违背法理，入侵民宅、窃取财物的你们又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雾云廷并不打算直接辩解，因为他知道此刻不论自己说什么在宋茜茜听来都是错的。 “当然是好人！我们的目标尽是些不良官商，这样做是在劫富济贫、为民除害！” 疾风手是义贼，过往的所作所为也全都是在帮助民众惩戒坏人。南宫承恨是个人人崇拜的大英雄，也只有正义之人才会被称为“英雄”，宋茜茜一直坚信着这一点。 “不良官商自有官府依法处置。你们所做的事情，在其他人眼里就是名副其实的犯罪不是么？” “才不是！”宋茜茜完全听不进他的话。 “秉持着心中的正义实施着犯罪……么？哼，我们真得是一类人呢！”南宫承恨洒脱一笑。 “他比你更明白。”雾云廷看着宋茜茜，微笑着耸了耸肩。 哥你在说什么？什么秉持着正义实施着犯罪，你这么说我的立场不就…… 宋茜茜断然没有想到南宫承恨竟会亲口认下这罪名，自苏醒以来她始终是把他当成偶像来崇拜的，如今又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犯罪，实在是让她不知所措。 “我们所做的事情——也是错误的？”宋茜茜傻愣愣地看着南宫承恨，她的三观受到了巨大冲击。她只顾着叱责别人所做的事情是错误的，殊不知她自己所做的也并非绝对的正义。 “这世道，制定法理者则为‘正义’。如果依靠那些高高在上的统治者，恐怕就只会将我们逮捕，让真正陷民众于水深火热的凶手逍遥法外罢了！”南宫承恨摇着头，“你不必理会别人怎么说。凡天下事有利于民者，是为正。” “你的意思是，让我坚信自己的路吗……”宋茜茜沉默了一阵，试图劝说雾云廷：“你说这些……其实都是铁头犀在胁迫你对吧？放弃交易吧。我们就是来讨伐铁头犀的，希望你能协助我们揭发他的罪行！” “并非胁迫，我始终是依靠自己的意志行事。”雾云廷摇头表示遗憾，“如果你们讨伐了他，我会很困扰。” “困扰？你助纣为虐到底是为了什么？” “探求，不断地探求。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为何会存在于世；每天吃饭、睡觉，为何是以这样的方式活着，又为何终有一天会死去？”这个问题困扰了他许久，他曾努力搞懂万物之理，但唯一想不明白的就是自己，不论经过多少时日也没能想得通透。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雾云廷这般扑朔的言辞倒把宋茜茜给绕了进去。 人当然是为了活着而活着了，不吃饭睡觉，又怎能维持“活着”呢？如果不会死去，那这世上的人不就挤不下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