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同皈(上)

我叫贾无欺,武功不济,相貌平平,身无长物,只擅两样——易容易形,妙手摘星。初出茅庐,遇一怪和尚,有酒有色,有财有气,此人名为岳沉檀。在下岳沉檀,奉师父之命下山。时遇一人,眼耳鼻舌身意无一干净,贪嗔痴慢疑五毒俱全,此人名为贾无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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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沉檀驶到石壁前,在佛画上几处地方轻轻一拂,众人这才发现,原来佛画上那些痛苦的恶鬼,还有另一张脸----有的濒临冻死却咧嘴狂笑,有的奄奄一息却涎眉邓眼,有的趴在泥泞中勾唇一笑,有的津津有味地啃着自己的手指。

    身处饿鬼道,却毫无痛苦狰狞之神色,反倒怡然自得好不快活。如此诡异之情状,恐怕才是真正的恶鬼。

    第50回

    就在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佛画上时,贾无欺却不动声色地从人群中慢慢退出,走到了一边。他有意控制着与人群的距离,不至于太远被人一眼看到,也不至于太近就让人察觉异样。

    烈日黄沙中,一个不大的阴影从贾无欺头顶划过。眨眼之间,贾无欺手中已多了一个锦囊。他手掌一反一覆,锦囊就消失在了宽大的衣袖间,手掌中只躺着一张薄薄的字条。

    看到字条上的一行字,贾无欺眸光微闪,随即将字条握成一团,塞入口中,咽了下去。等他转过身,重新走回人群时,却发现岳沉檀似乎不经意地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难道被发现了?

    应该不会吧。

    贾无欺自我安慰着,蹭到了辜一酩身边。

    辜一酩睨他一眼:“终于知道来找爷了?”

    贾无欺干笑一声:“哪敢忘了师兄吶。”

    “有信了?”辜一酩了然道。

    “恩。”贾无欺凑到辜一酩耳边,低声道,“颜老大说,人皮面具盛行之时,有不少以易容见长的门派都精于此道,但被称为‘神之一手’的人,只有一人。”

    “谁?”辜一酩颇感兴趣地挑了挑眉。

    “现任千面门掌门,容非一的师父,钟离疏。”贾无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继续道,“钟离疏早已离开人世,他性情古怪,最烦与人打交道,鲜少收徒,座下弟子不过三人而已。”

    “哦?”辜一酩眯了眯眼,“莫非颜老大就是他的弟子?”

    “师兄高明。”贾无欺看准时机拍拍马屁,然后道,“除了容非一和颜老大外,还有一人姓吴名俦,这人出师之后,很快就销声匿迹,不见踪影了。”

    “吴俦么?”辜一酩玩味道,“莫非这六凡山中的古怪就与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有关?”

    “师兄,你可记得颜老大最爱用独活香么?”贾无欺摸摸下巴道,“我后来发现,那石壁上的人皮不仅工艺精致,而且都带着独活香的味道,像极了颜老大的手笔。”

    “哦?那这个吴俦就更为可疑了。”辜一酩道,“容非一和颜老大都远在千里之外,偏偏有个人做面具的手法特点与颜老大相似,极有可能就是他们那个销声匿迹的同门。”

    “我也这么认为,而且……”贾无欺说到这,突然止住了话头。

    辜一酩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薛沾衣推着岳沉檀正向他们走来。

    “小师哥要和你们一起走。”薛沾衣撅着嘴,赌气似的朝贾无欺甩了一句。

    贾无欺正要接话,却听岳沉檀像是才发现辜一酩一般,淡淡道:“原来乐兄也在。”

    “岳兄不必意外,”辜一酩笑吟吟道,“我与伍儿情同手足,自然是伍儿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岳沉檀看他一眼,神情莫测:“下次伍兄再直面猛虎时,希望能有幸看到乐兄的身影。”

    辜一酩面色一僵,拉着贾无欺道:“你遇到老虎了?可伤到哪里没?”

    “若是真被猛虎伤了,乐兄此刻再问,恐怕也来不及了。”岳沉檀凉凉道。

    贾无欺干咳一声,躲开辜一酩四处摸索的手道:“乐兄放心,我没受伤。方才索卢大人招呼着大伙上路了,咱们赶紧过去吧,别落下了。我看这山里邪乎得紧,还是跟着大伙一起行动得好。”

    正巧这时,铁鲨帮副帮主李吞滔热情洋溢地朝辜一酩挥着手,示意他过去跟着自己一同行进。辜一酩做戏做到底,只能一边咳嗽着一边走了过去。

    “师弟,”看着辜一酩远去的背影,岳沉檀突然朝薛沾衣开口道,“你与御前司一行同在公门行走,现下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你理应前去帮忙。”

    他话说到这份上,薛沾衣也不好拒绝,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声,朝索卢峥一行人走去。如此一来,就只剩下贾无欺和岳沉檀两人盘桓在队尾了。

    “岳兄可是有话要说?”贾无欺自然地绕到岳沉檀身后,推着他的轮椅,边走边问道。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有些问题想不明白。”岳沉檀口气淡淡道。

    “哦?岳兄深谙佛法精髓,这凡尘俗事还能难得住岳兄吗?”

    “深谙二字不敢当,只是略知一二罢了。”岳沉檀道,“众生百相,我一介凡夫,非百思不能解其一。”

    听岳沉檀这么一说,贾无欺倒是有些吃惊。他本以为岳沉檀目下无尘,定是个心高气傲之人,没想到他却把自己的姿态摆得如此之低。

    “岳兄过谦了。”贾无欺忙道,“不知岳兄想问何事?”

    “伍兄以为,人为何想要把自己的真实容貌隐藏起来?”

    贾无欺心头一跳,稳了稳声音道:“岳兄可是因为那些戴着面具的尸体才这么问?”

    岳沉檀“恩”了一声,不置可否。

    “要我说,不止是容貌,人想要隐藏起来的东西实在不胜枚举。”贾无欺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而道,“没有人愿意把最真实的面目曝露在所有人面前,这个‘面目’可能是容貌,可能是身材,可能是性情,也可能是癖好。既然有人从穿衣打扮上遮掩自己原本的身材不足,那戴面具掩盖自己的真实容颜也就无可厚非了。”说着,他嘿嘿一笑,“我倒觉得,这戴上面具,不是刻意为之,而是人之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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