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说,人的灵魂都会有一次浮于空中俯瞰世界的机会。 半夜。 何思绪从梦里醒了过来,翻身半睁着眼习惯性地瞄了一眼身边的人,不是思乔。 旁边的人散发着一阵艳俗的香水味和浓烈的酒味,她是晚上何思绪在酒吧舞池里遇到的一个女孩。 何思绪的世界里,很多女人都不需要有名字。因为她们都是一样,没有一点不同。 童思乔走了之后,他总是睡得很浅,半夜醒过来看到没有童思乔,他就特别不安稳。 何思绪望着窗口外远处的霓虹灯沉思了很久,他穿上衣服和鞋子点着一根烟不声不响地离开了酒店的房间。 早上。 邓茗珺的床边放着两瓶安眠药。但她还是整夜整夜地失眠。 她开始害怕夜晚。 窗外总是吹进来刺耳的风,洗手间的水龙头也总是在不停地滴水……有时候走出客厅去,莫名其妙就看到熟悉的背影,一时是白临,一时又好像路远。 有一次邓茗珺在梦里看见了一个空旷的车库里挂着很多张血淋淋的人皮面具,一张张面目狰狞血肉模糊,她吓得不停地跑,但它们却没有放过她。 醒过来的时候,她的精神已经混乱得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大概都一样吧,都是一场巨大的噩梦。 另一边。 童思乔如平常一样起来洗漱吃早餐出门上课,郑志帆不在,她只觉得自己是一台每天为了完成任务而运作的机器。 她习惯了每隔两天下午都会去花店买点新鲜的花。 童思乔穿着防晒衫走在炙热的马路上,这段时间,每次出门她都莫名感到一种被人悄悄跟着的感觉,跟以前刚刚搬到何思绪家的时候一模一样。 她下意识地加快了步子。 花店里舒适的冷气让她松下了一口气。 “童小姐,今天那么热,还以为你不来了。” “老板娘,有新到的花吗?” “有,这批百合不错的,你看看。” 童思乔是“不忘”的老顾客了,老板娘远远就能认出她。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了。 童思乔连忙从包里拿出手机,看了看竟然是何思绪。 “喂。”童思乔的声音有点颤抖。 “思乔,在干什么?” “怎么了?” “有空吗?我记得你喜欢吃以前楼下那家涮牛肚。” 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何思绪了。 那条街的路灯已经修好了,月亮今晚并不是很圆。 熟悉的香气从沸腾的辣油里飘溢出来,对面也坐着熟悉的人。 何思绪像以往一样习惯地拿过了她的碗筷,一丝不苟地用热水洗干净才放回她面前。他们之间越是假装对过往若无其事,就越发感到陌生。 童思乔偶尔悄悄抬头打量何思绪一下,光线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他还是和第一次相见时一样。他的手腕上换上了更精致昂贵的手表,他的事业应该是如鱼得水了。他显得比以前更深邃而沉稳,他的眼底,却多了一份疲劳。 “思乔,好看吗?”何思绪放下筷子抬头看着鬼鬼祟祟的她。他注视着童思乔素净的脸庞,她还是一点都没变,不喜欢说话,又害羞,更别说跟他聊得来了。可偏偏在童思乔身边,他就感觉特别舒服自在。 童思乔不自然地把头扭到了一边,小声说:“你别看着我了……” 何思绪扬起嘴角不依不饶地捕捉住她游离的视线,每次他这样,童思乔都会一下笑出声音。 “傻瓜。” 在路上,何思绪假装不为意地看了几次那只在他身侧的手,纤细,白皙,熟悉,但他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勇气去握住它。 路灯把他们的身影拖得很长很长,何思绪不言不语地陪她走过了一段冗长的路。 不远处亮着耀目的霓虹灯,是他们第一次相见的地方,子夜吧。 “你还记得我们认识多久了吗?” “上一年的冬天认识你的。你看那里,那晚我在子夜吧跟朋友聚会,然后就看见你了。” “是啊,好巧。” 何思绪的神情变得很复杂,童思乔在黑暗之中看不清他的眼神。 原来你已经陪我走过那么长时间了。还以为第二天我就不会认识你了,没想到过了那么久,你还在我身边。 何思绪停了下来,看了看童思乔,沉默着用力地把她抱进了怀里。 童思乔感到有点错愕,直到清晰地听到何思绪胸口那阵多次陪着她入眠的心跳声她才张开手臂紧紧地抱住了他。 你是何思绪,你就是何思绪,你依然是就在我身边的何思绪。 那一晚,他们缠绵了很久。 以往何思绪不习惯有她在身边,总是不喜欢抱着她,那晚他半夜醒来拍了拍床边,望到身体扭到一边熟睡的人,翻身紧紧地抱住了她。 可能我,还真的不可以没有你了。何思绪想。 半个月后,郑志帆还是鲜有音讯,除了几句“在家吗”,“最近很忙”,就没有了其他的话。 童思乔的经期没有如常到来,开始时她不以为然只是轻言淡语地跟何思绪带过了几句,直到那支塑料棒上出现了两道红杠。 那是一个阳光特别灿烂的下午,热却不恼人,路边七月的繁花都开了。 童思乔没有了第一次怀疑自己怀上了何思绪的孩子时那种喜悦,未来更多的是彷徨。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小心翼翼地走过马路走向“不忘”的方向。 这时,远处飞驰而来一辆黑色的轿车。 “砰!”挡风玻璃上霎时间溅满了鲜血,满地猩红。握着方向盘的人手上带着两枚精致的钻石戒指,上面闪着刺目的光。 斑马线上的行人大叫着跑到了马路对面,轿车飞驰而去了,片刻路上响遍了救护车声和警车的鸣笛。 “不忘”的店里。 何思绪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他特意打上了平整的领带,用发蜡梳起了新修剪过的头发。他精神奕奕地捧着一大束鲜花,口袋里放了一个锦缎盒子,洋溢着喜庆的红。 他焦急得额头渗出了汗珠,不停地左右踱步,一边望着不远处的路口,一边反复地问老板娘他选的花束够不够精致。 这段时间何思绪一直在关注童思乔的微博,在她的更新总会看见“不忘”的照片。后来他决定来“不忘”看看,老板娘说,她每隔两天下午这个时候就会来买点新鲜花。 于是,他把求婚的地点订在了这里。无论如何,这辈子,我就要你了。 那一天花店里挂满了他们的合照,地上摆满了童思乔最喜欢的鲜花和娃娃,何思绪还和老板娘商量着布置了一个大灯牌,上面写着“思乔,嫁给我吧”。 时针不停地转着,童思乔还是没有出现,何思绪忍不住走出店门外四处张望。 两个路人经过了他身边,嘴里不停地议论:“刚刚过来那条马路出车祸了,是个很年轻的女孩,救护车下来的人好像说还是个刚怀上孩子的。天灾人祸啊……” 何思绪听到他们的对话的时候,头脑像被一阵强电击中,一下冲了出来。 他飞快地跑在路上,嘴里慌张得不停地喃喃着,思乔,一定不是你!一定不是你! 斑马线上只剩下一摊鲜血,何思绪手中的花束飞向了空中,一大片的白净的花瓣落到了马路上,染上了猩红刺目的血。 医院的护士在童思乔的手机中找到了最近联系人,他们通知了郑志帆。 郑志帆刚从他们租的房子里下来,他在洗手台上,发现了那支验孕棒。 他开着车向医院的方向飞驰着,不停地向前方的车辆响着喇叭,前面的路灯转红了,前方一台小车刹车急停了下来,他撞了上去。 挡风玻璃碎了一地,郑志帆的额头撞上了方向盘,他的眼前,变成了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