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某一日开始,她察觉自己发低烧。 每天晚上都低烧。 逐渐地,胸口开始发闷,咳嗽堵在喉头,出不来,一口气,上上下下。 但是,她强行忍住,没有告诉任何人。 大军在蓟州城内外分别安顿下来。 琅邪王率领一部分家将和亲随回到王府。 一行人进入王府的时候,真是百感交集。 甘甜骑在马上,看着那道朱红色的大门。 彼时,还是王爷的规格。这道门,也曾被她检举过,在恒文帝面前写的认罪书上,挑刺说这道门超越了王爷们的规格,暴露了琅邪王的野心。 此时细看,还真的有点野心勃勃的阔达和气派。 正在这时,朱门洞开。 只听得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欢呼:“王爷……王爷……您可终于回来了……妾身终于把您盼回来了……” 正是段雪梅,率领着王府上下所有人出来迎接。 她身边,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 日日空闺,面上春怨,更显得她们的细皮白肉和楚楚可怜。 这时候,甘甜才发现,自己握着缰绳的手已经粗糙而皴裂了。 掌心,甚至有磨破的水泡,慢慢地,变成了老茧。 如果有人说花木兰从军十二年,归来后还是花容月貌,那么,那个人一定是在胡说八道。 秦舞阳等也在。 黑压压的,跪了一大片。 见了王爷王妃,都感到很高兴。 琅邪王尚未下马,居高临下,亲切地看着自己的家人。 段雪梅无法像往常那样拥抱,只得站着,仰望着他,眼里全是激动不已的泪花:“王爷……妾身真是想死您了……天天都在想您……每天都会在观音大士面前上三炷香,祈求她保佑您凯旋归来。果然,妾身的一片苦心没有白费呀……” 她拭泪,精美的流云水袖,极其漂亮的黑色狐裘大氅,水葱一般粉嫩的手。 琅邪王不自禁地看了一眼甘甜。 但见她也依旧坐在马上,面上似笑非笑。 段雪梅的眼里显然只有王爷,连眼角的余光也没注意到她这个风尘仆仆的王妃。 琅邪王咳嗽了一声,“雪梅,你看,这是谁回来了?” 段雪梅这才转过头,一看到甘甜,跟见了鬼似的,几乎尖叫起来,天啦,这个女人没死,竟然又回来了。 王爷起兵之时,不是宣称她已经死了么? 怎么过了几个月,又活回来了? 想当初,段雪梅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何等的振奋?而且,还在家里率领一众妻妾,做足了哀悼她的礼仪,大家哭哭啼啼地,为她可惜了很久再是情敌,人死如灯灭。那时候,她们是真的一点也不恨她了。女人,再不危急自己利益的时候,总是很大度的。 可是,当这个女人竟然没死她竟敢不死而且和王爷并辔归来,一副夫荣妻贵的样子! 真是忍无可忍,而且那么长的时间,她都陪在王爷身边,就她一个人啊! 段雪梅哪里会欢迎她的活着归来?心底简直失望到了极点,可是,激动之下,她反倒什么都不能表示,只本能地遵守自己的本份,盈盈行礼:“妾身见过王妃。” 甘甜淡淡道:“妹妹辛苦了。” “姐姐,您……”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面对的这个女人跟昔日刚刚见到的那个一身绿衣服,媚态横生,富贵端庄的女人相比,简直是天渊之别。 几乎一年不见,她变得又黑又瘦,眼眶深陷,嘴唇甚至有皴裂的痕迹。 往日的风韵,荡然无存。 段雪梅心中一阵狂喜。 真好啊! 天知道,这个女人,居然风餐露宿被折磨成了这样子。 纵然逃得一条性命在,可女人最最宝贵的花容月貌,也被摧残得不成样子了。 琅邪王会喜欢她才怪! 哼,就算活着回来,也不是自己的对手了。 所有男人都要求妻子贤惠端庄,老老实实扮演黄脸婆的角色。 但一旦她们真的变成黄脸婆了,他们又觉得她们面目可憎了。 她一转念,立即笑得花枝招展,伸出保养良好,雪白的纤纤玉手:“姐姐,让妹妹扶你进去吧……” 她刻意炫耀自己容颜的态度实在是太明显了。 明显得连甘甜都看出来了。 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 她又不在意。 只是,别人总是认为自己在意而已。 “不用了。现在到家了,一切还劳烦你多多照应。对了,王爷身上有伤,你好好伺候王爷就行了……” 段雪梅等的就是这句话,急忙道:“王爷,您伤在哪里?快,来人,快去请军医……” “不用,本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不行,王爷身子要紧,一定要请军医,还有王府最好的郎中……来人,快去为王爷请军医……” 段雪梅,为着她丈夫的身子,大惊小怪。 可是,甘甜却只觉得困倦。 一路的低烧,几乎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 此时,她只想马上躺下去。 舒舒服服的躺在大床上,哪怕天塌下来,也不要去管他了。 这一番忙碌的时候,甘甜已经率先进去了。 琅邪王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就在段雪梅来搀扶他的时候,他已经不经意地挥挥手,朱雀和朱达两名侍卫已经上来,将他扶住。 段雪梅暗恨这二人好不识趣,可是,却也无可奈何。 在琅邪王身边,她从不敢呼喝任何侍卫。 因为知道,这些人都是王爷的心腹之人,他看重他们,远远胜过他的一切妻妾。 晚宴异常的丰盛。 甘甜借口太累了,要早点休息,并未参加。 这个时刻,应该留给琅邪王和段雪梅了。久别重逢,干柴烈火,她可不想去做人家一千瓦的电灯泡。 她很早就吩咐侍女们关了院门,熄灯就寝。 所有家眷济济一堂。 琅邪王的七八名妻妾,如穿花的蝴蝶一般,将他包围。 一双双玉手,把酒杯举起来。 他喝了几杯,长叹道:“还是呆在家里暖和啊。” 段雪梅依偎在他身边,乖巧伶俐,又贤淑大方:“王爷,姐姐没有来吃饭,妾身想【派人去请她……” 第一次家宴,于情于理,正室是该在场的。 但是,琅邪王却摇头,淡淡道:“不用了。” 段雪梅本是随意问一句,故意做做姿态而已。 她生怕甘甜这一路上,做人质也就罢了,万一采用了什么狐媚手段,把王爷的心勾去了,那就不妙了。可现在看来,王爷对她,并没什么特殊的,对吧? 她欣喜如狂,却强行忍住,但见其他的侍妾们,花蝴蝶一般地在王爷面前穿梭讨好,又觉得很有危机感不行,今晚王爷第一天回来,自己无论如何要侍寝。 她几分酒意在脸上,红艳艳的,“王爷,天色不早了,您作战辛苦,长期劳累,还是早点歇息吧。妾身已经把床铺给您准备好了……” 其他侍妾们听得分明。 妈妈的,段侧妃这个贱人,是想要独霸王爷啊。 这一夜,她想和他…… 在座的哪一个女人,又不想呢? 可是,论资格,论姿色,都争不过段侧妃,算了,谁叫人家是名副其实的当家主母呢?偏偏那个正室王妃又不争气,被折腾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回来,唉,以后更没法和段侧妃一拼了。 这时候,琅邪王却站起来,招手,令朱雀拿出一个大盒子。他的态度十分温和亲切:“本王一路上缴获了一些战利品,有些首饰,雪梅,你就分给大家吧。” “王爷,妾身为的不是首饰……要的只是您平安回来。” “你就不用客气了,按照规矩,分给大家吧。” “谢王爷。” 臣妾们跪下去,行礼。 有礼物当然是好的。 如果不是吃香喝辣,穿金戴银,谁耐烦给人家做小妾? 他的态度更是和蔼:“甘王妃一路上吃了很多苦头,受了很多罪,她身子不舒服,本王先去看看她。” 段雪梅急了:“王爷,妾身和您一起去。” 其他几个莺莺燕燕也赶紧道:“王爷,让妾身们和您一起去吧。” “不用了,你们各自去休息。” 琅邪王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背后,一屋子失望之极的女人们。 他忽然又停下来,转身面对着她们:“这些天,本王要照顾王妃,你们不用操心本王的起居饮食,该干嘛就干嘛。雪梅,你记住安排下去。” 简直是一闷棍扫下来。 嘛意思? 王爷这些天都要留在王妃哪里? 天啦! 这世界到底怎么了? 段雪梅还没回过神,一干妃嫔已经围上来,看着那只大盒子。 “王妃,快看看,里面是什么?” “一定是王爷给我们的最好的东西……” “听说王爷缴获了许多财物,我们都有份儿……” 段雪梅在众人的催促之下,把盒子打开。 里面的首饰并不太多,也不是十分珍贵。 妃嫔们的脸上都露出失望之色。 “呀,没有以前好……” “都很一般呢。” “王爷起兵,花费甚大,你们不要顾着自己的利益了。瞧瞧你们,能为王爷分担些什么?” 段雪梅一口气在胸口憋着,这一顿教训,妃嫔们再也无人敢接口了。 乖乖的,随便分了几样,闷闷不乐地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