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这样的喜悦,一个个,几乎不药而愈,浑身的活力立即激发了出来。 只有周向海不停地嘀嘀咕咕,拿着那个在太阳下聚焦的镜片,不停地看,似乎想要从这里看出什么秘密来。 这时候,他看着甘甜,简直就如看着一个超级大神,五体投地到了极点:“王妃,这个怎会燃烧起来?为什么?” 就连秦舞阳也一改往日的稳重,迫不及待地补了一句:“是不是拿这个东西任何时候就能点火?这是新式的火折子?” 大家都是军旅生涯,平素都带着火折子,万一火折子不能用了,那就茹毛饮血。但是,这种取火的办法,人人真是闻所未闻。 甘甜背靠着大树,脚伸在火堆边上。 虽然烈日当空,浑身却一阵一阵的寒冷。 她更趋近了一点火堆,慢慢的:“这是放大镜原理,必须要有琉璃片,而且必须要对准太阳聚焦才能点燃……没有太阳就不成……” 所以,昨夜众人冷得发抖,也生不起火来。 “王妃,这东西能用多久?” “只要有琉璃片就可以做。你们看,就是这样做的……以后,你们处于急需的状态时,也可以自己做……” 众人瞪大眼睛,这事情,其实非常简单。 但是,在这之前,的确没有人懂得这个原理。 烤兔子、烤野鸡的香味蹿出来,油兹滋地顺着木棍流在柴火里,粗大的木棍也很快要被烧成炭火了。 众人的精神都振作起来,肚子里的馋虫都要出来了,只等肉一好,立即开动。 周向海眉飞色舞:“王妃,你真是了不起。你怎会知道这么多东西?” 她不答,只一笑,“周向海,你割一片衣服下来放在火里烤焦,然后收好,这一回,可千万不能掉了……” 周向海立即明白了:“是,这是火绒布,这个我懂,一定会收好。……” 他嘴里说话,手上一点也不迟疑,立即割下一片衣服放在火里烤好,小心翼翼地收起来。 他这才转动烤架,一嗅,大叫:“好香……兔子已经烤好了,妈的,这一辈子也没闻过这么香的兔肉……” 他垂涎欲滴,“王妃,您先吃一块……” 他把一大只兔腿递给甘甜,神态恭敬,语气简直到了崇拜的地步。 这时,秦舞阳干咳了一声。 他急忙转身,看到秦舞阳使了个眼色,这才明白过来,忽然想起来,原本第一个该给的是王爷,他急忙转向琅邪王“王爷……王爷……” 琅邪王的目光很奇怪。 倒不是因为周向海忽略了他这个王爷。 他淡淡道:“先给王妃吧。” “可是……” “王妃是女人!” 周向海不吱声了。 这种情况之下,大老爷们,好意思和女人抢? 而且,王爷已经发话了! 立即又把兔腿递给甘甜:“王妃,还是您先请。” 甘甜笑起来,接了兔腿。 周向海面上一红,立即把另一只兔腿撕下来,恭恭敬敬地再一次给琅邪王递过去:“王爷请……王爷恕罪……属下……属下……多有得罪……” 琅邪王接过兔腿,神情十分和蔼:“你一点错也没有!周向海,你这样才像个男人!” 周向海摸摸头,很是不好意思。 琅邪王并未急于吃兔子,一转身,把兔子给了旁边的一名伤得最重的士兵。 侍卫急忙摆手:“王爷,小人不敢……” “你有伤在身,理当优先。” “王爷……” “别婆婆妈妈的了!” 侍卫非常感激地接过了兔腿。 甘甜的目光不经意地看过去,对一个人的了解,是慢慢加深的。 这个琅邪王,果然有他的另一面。 一路上,她看得分明,像这样的小举动上,琅邪王还有不少,对侍卫施以小恩小惠,但凡身边亲信之人求助,他能帮的全都帮;提拔亲信更是不遗余力,一旦不能让他们得到官职上的好处,就给钱! 所以,身边诸人,多乐意替他效命。 就拿那枚果子和兔腿来说,在食物丰足的时候,让给别人虽然也算得谦逊,可是,在这种饥寒已久的情况下,他却想都不想就马上让出来。 笼络之术,异常娴熟。 每一个魔鬼,最先都是从天使开始的。 但凡他用得上的人,必定给予温情脉脉的一面。 当用不上的时候呢? 能狠毒的时候则狠毒;该温情的时候则温情在他身上,几乎集中了古往今来,一切野心大家的特点。 他不得天下,实在都很难。 食物依照士兵的身体状况分配完毕,到琅邪王时,已经是不那么丰美的骨架肉了。 他浑不在意,吃得高高兴兴。 一堆火,把众人压抑多时的晦气几乎驱散得一干二净。 只看着对面的甘甜。她啃着兔腿,速度很快,几乎是狼吞虎咽,姿势一点谈不上优雅,甚至嘴边还沾染了一层灰。 那样的动作,是一个军人的标准姿势。 可是,她虽然狼吞虎咽,但并不是马马虎虎,肉吃得很干净,也很仔细,一点也不含糊,而且没有半点浪费。 吃完了,又喝一口水。 然后,眼里露出一抹温暖的色彩,似乎在说,这东西怎么这么好吃? 琅邪王这一生,从未见过对食物保持着如此巨大的尊敬之人。 琅邪王心里一震,目中也露出狐疑之色,心底忽然起了一种极其强烈的兴趣和渴望了解的热诚:这个女人,她究竟来自何处?她的底细如何?她的过去怎样?到底有些什么奇异的经历? 她身上,仿佛有一种奇怪的魅力,也或许是亲和力,否则,周向海等人,不可能轻易就转变对她的态度。 但是,她显然不在意任何人对她的态度。 恭敬也罢,冷淡也罢,她都不在乎。 这世界上,一般来说,只有两种人才会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目光:本领极大之人或者是已经卑微到了泥土里的人。 而她甘甜,到底是哪一类人? 光知道她是夏原吉的人还不够,远远不够。 他渴望的,是了解更多。 但是,她的目光并不看他,仿佛手里的兔腿比他有趣太多了。吃完了兔腿,又吃另一名侍卫烤好的鸡大腿。 只有周向海,老大的不自在。 他一直在殷勤地帮王爷拿东西,似要弥补自己疏忽的过失。 琅邪王当然知道他为何不自在,这个下属,自来骄横暴躁,除了王爷之外,谁也放在眼里。现在,他前倨而后恭,自然是因为受了甘甜的好处,被她救了性命,吃了人家生火煮熟的兔肉,这个莽汉,一下就拜服了。 隐隐的,王妃的地位还在王爷之上了。 琅邪王看他满脸通红的样子,故意道: “周向海,你有什么罪?” “属下……属下……” 琅邪王哈哈大笑:“你什么罪都没有!王妃是个女人,自然该当优先。你们记住,今后路上,但凡有什么意外,都以王妃为优先。” “对对对,女人优先……还是王爷大人大量。” 他得到了原宥,立即又眉飞色舞起来,还瞪一眼旁边的秦舞阳,嘀嘀咕咕道:“王爷和王妃不是一家子嘛!我尊敬王妃,也就是尊敬王爷,对吧。” 秦舞阳低喝一声:“老周,你还要胡说八道?” 他吐了吐舌头,诺大的一个莽汉,不敢吱声了。 有热乎乎的东西下肚,吃饱喝足,精神就来了。 琅邪王站起身,大声道:“大家掩好火堆,马上启程,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侍卫们立即领命,很快,火堆,柴火,吃过的骨头等都被埋得一干二净,再也看不出什么痕迹。 这样,就算敌人追来,也没法发现什么线索。 甘甜也不禁暗暗赞了一声,这个琅邪王果然不是吃素的,这样的情形之下,也还能够不慌不忙,从容撤退。 难怪他在战场上能够所向无敌了。 这个男人,唯一的错误就是比人家晚生了几年。 如今受人掣肘,实在不是他的错。 而新帝既然如此仓促动手,显然也是坐立不安。 但是,他琅邪王能否真的可以成为李世民第二或者朱棣第二? 甘甜也在暗暗评估。 这场豪赌,最后的大赢家是谁? 一切就绪,琅邪王正要下令上路,回头招呼甘甜的时候,但见她背对着自己,正在用一片阔大的树叶把她靴子上的泥土擦拭得干干净净。 午后的阳光,一览无余地洒在她的身上。 她的衣服已经干了,披散的头发也干了。 骄阳似火,乌发如云。 他心里忽然一动,涌起一种极其奇怪的感觉模模糊糊的意识,总是拼凑不起来。如今,看着这漫天的阳光,忽然啊了一声! 太阳! 太阳! 这个女人,总是面对着太阳的方向在路上,在家里,在行宫,在营地,甚至是在这样艰难的时候,在她浑身湿淋淋的面对太阳晒干衣服的时候…… 无论是正午的烈日还是傍晚的夕阳就如一株向着阳光生长的植物,本能地面对着太阳。 从未有女人如此地亲近阳光因为她们怕被晒黑。 但是,她为何不怕? 仿佛亲近阳光,是她骨子里特有的某些东西,永永远远都不会改变。 他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素女! 素女! 在他认识的所有人中,唯有素女一个人这么喜欢太阳。 她甚至把太阳称为“太阳公公”。 那是突如其来的一种激动。 他的心跳得几乎要奔出胸腔。 忽然想走过去。 走到她的面前,看着她那双眼睛。 素女! 已经死去的素女! 已经被渴死的素女! 素女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