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起身,就听嘎巴一声脆响,马永一惊,不动声色地慢慢地回过头去,一只獾子被夹住了头,正扑棱扑棱地挣扎着。 咧开嘴,马永嘿嘿地笑起来。 就说呢,他做的shòu夹是村子里一流的,怎么可能打不到猎物? 心里想着,马永却没动,依然隐在灌木中,他想瞧瞧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偷他的猎物。 约莫又过了两刻钟,獾子早停止了挣扎,一动不动地挺在哪儿,大约是死透了,就在马永失去耐心,要出来收的时候,一阵刷刷的响声传来,对面的灌木丛一阵摇晃,一个衣衫褴褛,个头不高的纤瘦身影悄悄爬了出来,她左看看,右看看,没发现异样,就快步上前,利落地从shòu夹上取下猎物,撒腿就跑。 “…站在!”小孩刚一转身,马永一步窜了出来,“原来就是你这个偷猎贼…” 瘦小的身影一哆嗦,下意识地停在了那儿。 “…小小年龄,什么不好学,你偏学偷!”马永一把抓住小孩的衣领,“你娘没教你偷东西是最可耻的吗?” “大叔…我饿…”怯懦瘦小的孩子扬起头来,正是刚刚逃离穆钟毒手的穆婉秋。 几天的时间,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树枝剐的一条一条,破旧不堪,小脸抹得黑糊糊的,只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透着一股空灵之气,怯生生地看着马永。 “…竟然是个女娃!”高高举起的手停在了空中,马永叹息一声,“…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深山里,家里人呢?” “我…”想起父亲获罪,满门被斩,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穆婉秋用力地眨了眨,“我随家人赴平城寻亲,途遇猛shòu追击,走散了,迷迷糊糊走到这来…”她的确是被一只黑熊追迷了路,转到了这儿,穆婉秋忽闪着大眼看着马永,“…大叔能带我去平城吗?” “平城离这儿要二十几天的路,大叔去不了…”马永摇摇头,“丫头,要不你就先跟大叔回去,等年关村里有人赶大集时,再带你去找亲戚,可好?” 看着瘦小娇弱的穆婉秋,马永不觉间生出一丝同情。 只是,他们这些山里人,本就没钱,又要起早贪黑地劳作,进一次城,哪那么容易? 只要能有一个吃住的地方,她也不急着晚个一年半载地去朔阳。 “谢谢大叔…”穆婉秋咧嘴一笑,露出齐刷刷一口细碎的白牙,甚是可爱。 马永叹息一声,“…多好个女娃。” … 咕咚咕咚,一碗粥转眼就被穆婉秋喝的一gān二净,她意犹未尽地咂咂嘴,经历了两世,她从没发现,一碗简简单单的玉米粥竟是这样的香甜。 眼巴巴地看着挂在碗壁上的粥糊糊,有心把碗拿起来舔gān净,在相府多年养成的矜持,使她qiáng压下了那股冲动。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马永媳妇端着一盘玉米gān粮和一碗蒸gān萝卜条走进来,看到穆婉秋转眼就把一大碗粥喝gān了,不觉怔了一下,“啧…啧…瞧这孩子,是饿得不轻…”把饭菜放到桌上,捡了一块gān粮递给她,“阿秋别急,慢点吃,就口咸菜…”又拿起碗,“要不要再喝碗粥?” 穆婉秋小脸腾地红了起来,抿了抿唇,“…玉米粥真香。” “你是饿了…”马永媳妇扑哧笑了起来,“等喝常了,你就该叫苦了…”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个缝,一双黑糊糊地小眼睛隔着门缝向屋里瞄啊瞄。 “去…”马永媳妇随手把碗递过去,“给阿秋妹妹再盛碗粥,在自己家里怎么竟跟做贼似的!” 门缝外伸过一只手把碗接了过去。 “他是我儿子,叫马柱儿,今年14了,大你一岁,阿秋以后就叫他哥哥…”门被嘭的一声关上,马永媳妇一面看着穆婉秋吃饭,一面絮絮叨叨地念起来,“柱子什么都好,就是性格太缅甸,整日像个大姑娘似的…” 说话间,马柱儿小心翼翼地端了满满一碗粥推门进来,想是听到了他娘的话,他脸色微红,不满地看了她一眼,被马永媳妇狠狠地瞪了回去,“别在这呆着,帮你爹把鸭子圈了,把猪喂上,赶快回来吃饭,你爹也饿了一天了…”接过粥碗递给穆婉秋,“阿秋先将就一顿,你大叔才打了头野猪,明儿咱们吃野猪肉…” 穆婉秋嘴里含满了饭,紧闭着嘴,狠劲地点点头,瞧见马柱儿的目光又偷偷扫过来,就调皮地冲他眨眨眼,马柱儿的脸腾地红到了耳根,转身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又返了回来,把两个又大又红的桃子放在桌上,飞一般冲了出去。 马永媳妇宠溺又无奈地摇摇头。 看着两个被擦的gāngān静静红彤彤诱人的桃子,穆婉秋抿嘴笑起来。 第五章 猎户(下) 新书,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 ~~ 山村里只有十几户人家,新鲜事儿传的快,穆婉秋刚撂下饭碗,马永家的东屋里就挤满了人。 因为是罪臣之女,穆婉秋用头发遮了半边脸,微低着头,跟着马永媳妇给大家见礼,众人只以为她是害羞,拉了她问长问短,“…我姓白,叫白秋,和家人去平城走亲戚,被黑熊冲散了…”穆婉秋又把白天和马永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不敢说出真名实姓,她取了穆字的偏旁白字做姓。 马柱儿在厨房折树枝烧水,听着东屋里邻居们啧啧的赞叹声,他也嘿嘿地笑。 马永家是三间大木刻楞房子,进门就是厨房,东西两屋,马永媳妇收了西屋炕上一条暗绿色的大花棉布褥子,换了条半截薄褥子,“家里不常来人,也没多余的被褥,阿秋先将就一晚,赶明儿让你叔把院里那堆柴火卖了,再置办一条…”马永媳妇边说,边抱了大花棉布褥子朝东屋走,嘴里冲马柱儿喊,“…柱子今晚就睡东屋吧,西屋给你阿秋妹妹住!” 正从灶房撤火的柱子见了,几脚抿了柴头的火星,拉过立在一边的铁板堵了罩门,回身接过马永媳妇手里的褥子,就往西屋送。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马永媳妇跟在后面追着,“西屋让给你妹妹住…” 阿秋总是个女孩子,跟她两口子挤一铺炕实在不放便,见柱子一声不响地把褥子铺回原处,马永媳妇急红了脸,上前往下拽。 马柱儿扒拉开她伸过来的手,卷起半截褥子,“我铺这个…” “你这孩子,有话也不会好好说…”马永媳妇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不用了,我个子矮,那个褥子就够用…”比起她这些日子露宿山林,能有铺炕,有半截褥子铺,就已经是在天堂了,见马永媳妇变了脸,穆婉秋忙开口阻止。 马柱儿回头看了她一眼,没言语。 “我睡惯了草地,不铺褥子都行…”穆婉秋又补充道。 身子顿了下,马柱儿头也没回地快步走了出去。 “这孩子…这孩子…”马永媳妇讪讪地嘟囔着,坐在炕沿拉了阿秋的手说话,“他就那牛脾气,三棒子打不出个屁来,他爱铺短的,阿秋别理他…” “哥是好心…”阿秋眼睛微微发红。 正说着话,马柱儿提了热气腾腾的一个大木桶敲门进来。 “…你这又是要gān啥?”刚要起身的马永媳妇疑惑地问,阿秋来时刚洗了澡。 “…给妹妹泡脚。”马柱儿双眼紧盯着地面,仿佛那地面就是穆婉秋的脚,“这是薰衣草汤,可以去疤痕的。” “…泡脚?”马永媳妇一怔,回头看穆婉秋的脚,“阿秋的脚怎么了。” 穆婉秋迅速地把脚藏到褥子底下。 “…你先出去”见她不肯拿出脚,马永媳妇回头让柱子出去,一把捞过她的脚,“啧…啧…这孩子,怎么伤成这样?柱子的裤子你穿着长,遮盖着,说了一晚上话我竟没发现…” 看着穆婉秋白嫩嫩的一双脚底满是燎泡和口子,连着小腿肚子也一道一道青寥寥红森森地划了不少口子,马永媳妇啧啧地叫起来,“…这孩子,可受了罪了。”回了头冲门外喊,“他爹,你去村东头李麻子家看看,有没有伤药,买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