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张老头全身的神经都紧绷着，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老教授垂下双眼道：“大西北的生存环境很恶劣，死人是常有的事情。可是无论活下去多么地艰难，唐先生却一直都很爱干净。没有指甲剪，他便每天把指甲对着沙墙打磨。别人的手指甲总是又长又脏，而唐先生的却永远平整干净。那具尸体的指甲……绝不会是唐先生的。” 张老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也渐渐地恢复了一些理智。想那唐少卿也是个练家子，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死了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若是没死，又去了哪里？ 哪怕害怕给茉莉和儿子添上麻烦，如今风波早已平息，他为何不去看看自己的儿子？ “如果你的爷爷还在世，我想，他一定会去青海省监狱管理局看一看档案的。不过在档案上，他应该算是死人了。”老教授叹息道。 张老头没有说话，却暗暗地下了决心去青海。 两张最快的火车票，下铺。 从北京到青海，一千七百多公里，就是最现代化的特快列车，也要将近二十四个小时才能到达。 张老头和锦枝，两个人一个箱子，还有一路沉重的心情。 老教授说，当时劳改的犯人无非三种结局，一是像他这样，刑满之后回到原籍，平反回乡；二是在刑期内离开了人世，含恨而终。还有一种，便是留在了青海。 虽然张老头不知道唐少卿为何会留在青海，不过他绝不会放弃这唯一的一丝找到他的希望。 车窗外的屋舍与草木飞逝而过，车窗内的旅客或百无聊赖或呼呼大睡，只有张老头一人如坐针毡。 如果见到了唐少卿，该怎么面对他呢？张老头不知道。对于刘龙的死，又该如何跟他解释。 “小兄弟，我能把包放你桌子上吗？”一个男人的声音拉回了张老头的思绪，说话的那个男人和他们同一节车厢，三十多岁的模样，面相凶恶，光头上还纹了一条盘旋的蛇。看上去不是一个好惹的主。 站在他旁边的是个长发的男人，年纪稍小些，戴着白色的耳钉扎着马尾，一身黑布衣裳，活像一个另类的师爷。 他举了举手里军绿色的大包，不好意思地嘿嘿笑道：“等你要用桌子了我就拿下来。” 张老头连忙拿下桌子上的报纸，对他道：“您随意。” “诶，谢谢小兄弟您啦！”那男人一边谢着一边如释重负般把包放在了桌子上，包落到桌面上忽然发出噔的一声巨响，惹得对面两排的乘客纷纷侧目而视。 坐在他旁边的长发男人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小声地责备道：“李爷说过，这包里的东西要紧得很，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万一被人发现了……” “你说啥呢，发现个啥，一堆破铜烂铁谁知道是个啥玩意啊。”那个纹身的男人不屑地瞥了长发男人一眼，笑嘻嘻地扫视了一眼周围道：“抱歉啊，各位继续睡，继续睡哈。” 锦枝睁大眼睛瞧了张老头一眼，张老头拍了拍她的手背。意思是不要担心，应该没什么要紧的。 天渐渐地黑了，车厢外是一片璀璨的星空。 均匀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大家都渐渐地进入了梦乡。走廊里偶尔有走动的声音稀稀疏疏，张老头在睡梦中翻了一个身。 “师父！”锦枝忽然摇了摇张老头的胳膊，她就睡在张老头的对面，伸手便能够到张老头的床铺。 沉睡中的张老头猛地惊醒，不知为何吓了满头的冷汗。 锦枝把手机靠近到桌子旁，昏暗的屏幕光芒隐隐地照出桌上的军绿包裹的轮廓来，那包裹似乎被打开过了，拉链没有拉好，露出了一个不小的豁口。 一柄抢的枪口，正从豁口处伸了出来！ 这…… 张老头头皮一阵发麻，不知最近倒了什么血霉，连坐个火车都能遇上不法分子。 “看够了没有？”一声压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在漆黑的夜色里阴森而恐怖。长发的男子头发四散着，笔挺地站在门口，黑夜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一团黑暗。 张老头上铺的男子也醒了，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气氛忽然紧张到了极点，如果他们真的是走私或者贩枪的，很有可能杀人灭口。他们不一定会在火车上动手，但是下了火车可就说不准了。 锦枝手机屏幕的光线忽然抖动了一下，她显然是被吓着了。“我们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锦枝颤声道。 上铺的男子似乎猜出了个大概，迅速地从床上滑了下来，一把抓过包裹抱在了怀里。 “蜘蛛，你是不是开过包了？”长发的男人压低着声音，语气里满是愤怒。 纹身的男子悻悻道：“我就是开一下看看东西还在不在而已，又没少！” “你！”长发男子恨铁不成钢，气得连话都说不出。 正僵持着，走廊里又传来了一串沉闷的脚步声。 长发男子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踱步到车厢里，冲着蜘蛛道：“李爷来了，你自己跟他解释吧！” 可是那脚步声却停在了卧铺的门口，接着，一个苍老的男人的声音映入了张老头的耳朵里。 “好好看住了，到青海之前不要放他们走。” 那声音沧桑而苍劲，冰冷的语气仿佛一片深海，冻结了千年。 “放了他们？”长发的男子吃惊道。 隐藏在黑暗中的男人嗯了一声，沉闷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似乎他已经走远了。 张老头松了一口气，还好那李爷没说到了青海就撕票。 长发男子摸着黑在桌子上摸索着什么，唤作蜘蛛的男人就抱着包裹站在床头，一动不动，仿佛是挨了骂的小孩。 “大哥你看我们在这吵了也有一阵子了多影响对面车厢乘客的睡眠质量啊而且大哥您是做大事的人何必在我们这些小人物身上浪费时间你看现在已经半夜了再不休息明天干活的时候打瞌睡怎么办况且习大大都说了年轻人不能总是熬夜……” 啪的一声，张老头眼前仿佛有闪电划过，咕咚一声倒在床铺上昏死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