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娘娘,请娘娘当心身体。”转过身,身后传来了她怯弱的关心,我淡淡地点头便抬步进屋了。我意识到自己的无耻,这种表里不一的虚伪陌生的令我害怕,而我只能选择继续。 坐在chuáng上,我轻轻拉了拉身边的丝绒被铺,眸子似一汪泉水,清澈却令人沉溺。 门口传来轻轻地叩门声,接着是翠儿怯怯的声音:“瑾主子,秦太医到了。” “嗯,让他进来。”我应了一声,躺在chuáng上的身子动也不动。 “吱呀”一声,翠儿推开门,身后跟着一个高挑的男子,我眯着眼打量着那个身影,却因为逆光的缘故没办法看出他的相貌。 如果我没猜错,这位应该就是羽濯生前的心上人了。是的,心上人,而且极有可能是两相思。羽濯曾在信中说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但是一个宫婢是怎么救下太医的,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所以,相爱之人是我想到最符合实际的理由。只是羽濯,既然心中有爱,又何必选择这么一条不归路呢? 眼中微微又有些湿润,我连忙擦了擦眼角,看见两人已经又进来了,屋内微暗的光线让我能好好打量这个细瘦的男子。他的脸清瘦秀气,五官清朗,穿着太医院太医的官服,全身上下带着一股gān净的书卷气息。 “微臣(奴婢)参见贵嫔娘娘,娘娘安好。”他和翠儿一同跪下,恭敬地向我朝拜。 “起来吧。”我伸出一只手向上微抬,让他们起来。等他们站直了身子,我才转过头,对还在一侧的翠儿说,“翠儿,没你的事了,去歇息吧。” 繁华落尽悲佳人 (7) 她听了我的话,却没见她抬步准备走,咬着唇嗫嚅着说:“这……奴婢还是,陪着娘娘……诊完了,再走……好些……” 我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深宫妃嫔,自然是不能单独与除了皇上以外的男人共处一室的,翠儿明白这个道理,若是现在她走了,往后若是出了什么事,她那条命可就不保了。微微沉吟,我很快点了点头,说:“也好,你就陪在边上吧。对了,去那个凳子来给秦太医坐。” 翠儿听了这话如释重负,赶忙回身去搬凳子。秦静白谢了恩,他的声音微微低哑,夹带了一种令人舒适的安全感。 我看着他撩袍子坐下了,抬起那双温和无波的眼睛静静的看着我,问:“臣听翠儿姑娘说,娘娘玉体抱恙,不知娘娘哪里不舒服?” 我微微弯唇,脑中思考着该怎么和他说,既能让他明白我的目的,又不会被翠儿听出什么话外之音。思虑片刻,我如是答道:“本嫔这两日jīng神头不太好,总是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地,有时候头又会一阵阵地疼,请问太医,本嫔这是得的什么毛病?” 他微微皱眉,低头思考了一下,对我说:“能否容臣为娘娘诊一下脉?” “自然可以,翠儿备屏风吧。”我低下头,沉声说道,一只手缓缓伸进袖子,确定摸到一块软软的丝帕,才放心地抽出来。还好,事前有准备。 作为屏风,不过是太祖皇帝所设的宫规,太医为妃嫔诊脉时,需以一道纸屏隔开,防止外人窥见妃嫔玉貌。现在也不过是摆摆样子,不去违反所谓宫规,方才都与他说了好些话了,我长什么样他怎么可能没看见。 隔着屏风,翠儿将我右手的袖子撩高露出雪白的玉腕,从屏风下方的小dòng中伸出去,我看不见外面的情景,只是感觉到有温热的指面触到我的脉搏上,微微下压,片刻后又收了回去。 事不宜迟!我不等他说话,先抽回了手,抽回来时故意一抖手腕,那块帕子就这么掉在桌面上。 “秦太医,本嫔得了什么病啊?”我伸手拉下撩高的袖子,让翠儿将屏风撤去。我又看见了秦静白,发现他正低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块丝帕,双眼闪烁着非比寻常的光芒:“秦太医?” “啊……依据娘娘的脉象似乎没有大碍,可能只是选秀期间娘娘过于操劳所致,多歇息几日便会好了,臣这就给娘娘开几副安神助眠的方子。”他恍若初闻,抬头怔怔地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打量那块帕子,嘴里这么说着。 “原来如此啊,那就好。”我装作没看到的样子,拾起桌上的丝帕,轻轻地握在手中,轻嗅闻了一下,状似不经意地说,“这块丝帕上有股香味,真的很好闻,而且久久不会散去,秦太医帮本嫔瞧瞧,这是什么香啊?” 繁华落尽悲佳人 (8) 他说着立即接过,激动地将丝帕握在手中,仔细地闻了一下,皱着眉问:“这块帕子不是娘娘的吗?” “是本嫔的一位好姐妹的,只是可惜,她如今已经……香消玉殒。”说这话时,我仔细地盯着秦静白的眼睛,果然当我说到最后时,他眼中闪过一丝痛意,一闪而过,随后就消失无痕了。 “娘娘还将这位姑娘生前之物带在身边,想必与之感情很好,还请娘娘节哀。”他机械地说着,眼睛落在那块帕子上就挪不开了。 我怕他真的哭出来,若是眼泪落在帕子上可就大事不妙了,我连忙说:“其实本嫔好多了,只希望她能在天上过的快乐些,她的愿望本嫔一定会为她实现。这香味很奇异,而且时有时无,恐怕你一时半会儿还闻不出来是什么香,不如带回太医院仔细查一下。还有啊,若将这块丝帕浸在水里,香味会更加浓郁。” 我加重“浸在水里”这几个字的读音,怕他提出就在这里泡一下的要求,接着又迅速地下了逐客令:“本嫔有些累了,想歇会儿,秦太医你也回去吧,下次务必要将丝帕里香料的名字告诉本嫔啊。” “是,微臣告退。”幸好他没有多说,很快就退了出去。 我凝视着越走越远的背影,成败在此一举,希望他是真心对待羽濯的。 第二天一大早,我才刚起来,翠儿就进来告诉我,秦静白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了。我简单梳洗了一下,就随着翠儿去皓澄轩主殿见秦静白了。 “秦太医。”我在主位上坐定,对下面恭敬而立的男子轻轻说,他的眼睛下有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显然是一夜未眠。 “微臣参见瑾贵嫔,贵嫔安好。”他照例俯身下跪,一丝不苟地请安。 “起来吧,秦太医可找出这香味的源头了?”我不愿再多说什么,急着想知道他的决定。 他站直了身子,低着头说:“是,依微臣之间,这种香应该是安罗香,从紫罗兰、淮葵等植物的花瓣中萃取香辛,在织就这块帕子是就将香夹织在其中,故而香味不减。” “哦……”我沉吟,眼中闪过一丝讶然,惊异于他的沉着冷静,拿着一块没有任何香味的帕子也能编出这么多话来。 “这样啊,那秦太医把帕子还给本嫔吧。”我打了个哈欠,看似慵懒的举动,一双眼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没有一刻分散过注意力。 “是,娘娘。”他自怀中掏出帕子,jiāo给翠儿,翠儿再拿上来还给我。我只瞄了一眼,就知道肯定不是原来那条,因为我留在丝帕边缘的记号不见了。这条帕子捏在手中比先前的更加柔软,也有一股香味,想来就是所谓的安罗香。 繁华落尽悲佳人 (9) 确实是个谨慎可靠的人,一举一动细致入微,就连丝帕上的香味都在他思虑之中,可见他心思之缜密,行事之细致。 “臣特意在丝帕上加了一些沁鸢香,保持丝帕的香味长久,想来帕子浸入水中也能香味更沉。”他低沉地说,我马上从他特别的叮嘱中听出了他的意思。 “好,你先退下吧。”我轻轻地说,缓缓放下心,又像仿佛想起什么,突然说,“对了,本嫔的安神药,你早些配好让人送来,本嫔的病还不见起色呢。” “是。”他应下后,就很快地退了出去。 我站起身,手中捏着那块丝帕,身着整套的新芽绿色的宫装加高领月牙色貂围脖,袅娜而行,恍然如chūn日仙子,这张脸,这个身子,确实是令人着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