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共处(一) 我这才发现右手边的松树看着眼熟,这松树长得倾斜,师父最喜欢在这种树上躺着喝酒,我便留意了些。 真是奇了,这条山路虽九曲八弯,却无岔口,就这样沿着走怎会走回原地? “我们已经过此处三次了。”乌力罕声波不变地陈述事实。 “哈,军师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密谈,这下好啦,都没人知道咱在这儿!” 也许是知道四处无人的缘故,我在乌力罕面前随性起来,要知道,一直保持着帝王高贵严肃姿态是很累的。 走了挺远的山路,有些累,我索性靠在那棵斜松树上歇脚。原来这样靠着真的挺舒服,看着头顶干净的天空,我舒了口气,我们好像是倒霉地中了迷阵,想出去得花些功夫。 扭头,便能看见乌力罕来回踏步丈量,还不时拿石子探路,有模有样地破阵。我嗤笑:“壤驷人也懂奇门遁甲之术?” 乌力罕根本不看我:“会奇门遁甲的梁靖人不来破阵,我这个半吊子的壤驷人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我不是存心逗你,而是真不会破这类阵法。暗幽谷的迷踪阵我是能很快解出来,可像这种一条直路还能绕圈的,我不会解。当时学艺时,师父是说过,不过那时……咳,我睡着了。不是我懒啊,是解法太深奥复杂,正常人都会被催眠的!” 乌力罕轻笑:“身为帝王,奇门遁甲不是主课,陛下不精通也不必羞赧。这种事留给精通此术的手下做就行了,只可惜,现在只有你我二人。” 乌力罕说罢继续尝试解法。气氛因他刚才的轻笑变得宽松起来,我闲着没事便找话题:“我觉得你身为一个壤驷人懂得这么多中原知识,已经很不错了。你是跟你师父学的吗?鬼医有这本事?” “家师已死,就不要再谈论他老人家了。” “对了,听说鬼医是你杀的,死状奇惨,细节跟我说说呗,我好回去吓唬吓唬林雨桥。” “……” 呦嚎,无视我?也对,这些问题是关系密切的才会讨论,那我换个切合我俩现在身份状况的。 “你说这岱山里怎会有迷阵呢?” 乌力罕还是不理我,我就自己道:“啊,也许是因为羌州是军事要地,四周的山峦守卫也很看重 ……” 乌力罕看过来:“陛下能安静点吗?” “……” 约过了三刻,乌力罕还是没捣鼓出什么来。我收起玩笑面孔,折下一段树枝,也试着破阵。过了这么长时间我俩还没有回去,龚立超他们一定会派人来找,但此时四周却是无半点人声,事态有些严重了。此时正是对战紧张时期,头领失踪,军心一定会大乱。若再不回去,此战凶多吉少。 过了片刻,还是毫无进展,心底不由有些焦急起来,我扬眉道:“不管啦,先试试再说。”足尖点地,升至半空,气提丹田,双手按掌,朝下一拍,真气轰然冲出,声势惊人。 我对破阵之类的不是很在行,便向师父讨教了一些投机取巧或万能的解法。比如迷宫,只要你手扶着一面墙,总会摸到出口,虽然费时,但屡试不爽。而这类一条直路却还能走回原地的阵法,万能解法便是毁了它!但这是一招险棋,弄的不好说不定自身也会被毁掉。 “轰隆!”空间顿时如光波晃荡,反震气浪顿时将我震出一口血,暗骂一声坑人,身子从半空跌下来。 眼前突然一黑,什么也看见,身子似乎还在下坠,这种不踏实的感觉实在不好受。就在这时,身体突然碰到实物,呼~总算到底了。 也不知身下是什么,跌到上面不怎么疼啊……手摸了上去,一片湿热,还有些柔软…… 我有些心虚:“乌力罕?”方才手指似乎是摸到他的唇瓣上了…… 身下一声**:“……还不起来?” 我不好意思地爬起来,还好四周漆黑一片,我看不见乌力罕的狼狈,他亦看不见我的尴尬。 四周漆黑一片,森寒彻骨,什么也看不见、听不着了,仿佛所有的影象、声音都被隔绝在外。在这绝对的黑暗里,一种无形而又难以言喻的诡异气氛弥漫四周,浓雾似的压得人透不过气。 我心中大寒,暗想:“入此怪境,不知道还出不出得去?倘若前边没有出路呢?难道我们就要永远困在这地底深处?”想到这里,蓦地感到一阵刺骨的恐惧和后悔,登时有些难以呼吸。 “嚓!”火光跳跃,乌力罕的右手中已燃起了一个火折子,也许是微光的朦胧作用,乌力罕的凶狼面具显得不怎么吓人了,反而 光洁的下颚被映照得温润如玉,审视四周状况的眼眸竟有些秋波流转的意韵。 不知为何,我心中一荡,原本的凛冽不安之意顿时荡然无存。这种感觉……跟我在快活赌坊与水剪月同眠时相似——即使知道身处险境,只要有他水剪月陪着,便觉得即便是十八层地狱我也能闯出去! 轻咳一声,收敛杂思,放眼望去,四周都是逼仄的铁壁,黑洞洞的**里似乎有憧憧鬼影,飘忽不定,但仔细一看,却又什么也没有。 侧耳聆听,除了死寂,还是死寂。唯有我俩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这昏暗沉寂的密道里,显得如此沉重而清晰。 我讪笑道:“本以为破了阵法就没事了,却不知这又掉入哪里了。” 乌力罕淡淡道:“既来之,则安之。就算前方是九幽黄泉,又怕他怎的?” 豪情激增,我哈哈一笑道:“说的不错,必须得往里走了,总不能在这里赖着不走啊!” 乌力罕微微颔首,右手举着火折子,左手抚摸着墙壁上的纹络,刚迈出一步,突然回过头来:“也不知此处空间会不会突变,陛下还是抓紧我的衣服比较好,免得落单。”说着就将衣角递到我手里,我愣了一下,别扭地回一句:“好。” 乌力罕回过头缓缓前行,没再管我。 在这诡异莫测的地方,两个人合谋总比一个人来得安全,这是最显见的道理。但乌力罕在前方打头阵,若有什么机关暗器,他适当其冲。什么时候他这么侠义了? 小心翼翼地跟随在他的身后,一边走,一边凝神探扫。 乌力罕一心探路,无暇顾及其他,也许是气氛太凝重,也许是他不怎么喜欢和我说话,我俩就这样安静地走着,一路无话。 我的脑海中却突然冒出个奇怪的念头——若远远望去,我俩现在岂不是就像一个婴孩牵着母亲的裙角吗?思及此,脸上微微一烫,我怎会对他有这种依赖心思? 阴风吹来,乌力罕手中的火折子鬼火似的明灭跳跃。阴森森的地道弯弯曲曲,纵横交错,犹如迷宫一般。 火光将两人的身影拉短拉长,拖远拖近,犹如飘荡于地底的幽灵。脚步声铿然回荡,更觉静得怕人。 到了一个岔道口,忽然“轰”地一声闷响,两人呼吸一窒, 只见红光炸射,烈焰横飞,一团紫雾滚滚弥漫,恶臭难当。 我喝道:“小心!”周身真气运转,拉着乌力罕矮身冲出,闪电似的从紫雾、火焰中安然穿过。 惊魂未定,又听“咻咻”激响,金芒乱舞,无数铜钉暴雨似的从四面八方怒射而来,被我轰然震散,叮叮当当地散了一地。 经这一折腾,火折子掉到地上,火焰抖了两下便灭了,环境又恢复寂静黑暗。 乌力罕被我紧紧抱在身下,黑暗中,一时瞧不清他的容颜,只觉得那冰冷的身躯渐渐变得滚烫起来,颤抖得厉害。隔着那不算厚的衣物,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剧烈起伏,以及急促而狂乱的心跳。 “你怎么了?!”我忙问道,乌力罕不是那种会因和女子亲密接触而呼吸急促的人,那他定是受了什么伤。而此时的状况,他若死了对我百害而无一利。 “右手……我的右手被你压得很疼……” 我老脸一红,忙放开他站起身来。黑暗中只听一阵衣物摩擦的窸窣声,想是乌力罕在整理衣服,再“呼”的一声,乌力罕重新吹亮了火折子。 此后机关陷阱层出不穷,防不胜防。或是箭石暗器,或是毒雾烈火……无不极为隐秘,威力惊人。若非我俩提起十二分精神,只怕不止落些皮肉之伤。 也不知走了多久,突然,前面没路了。 乌力罕抚着玄冰铁壁上的纹络,喃喃低语:“按照纹络提示,走这条路应是没错,怎会这样?” 我俩在铁壁下仔细凝神探察,但始终没有发现机关暗门,左敲右扣,怎么也瞧不出半点端倪。 想起在泰威皇宫的那次奇遇,我道:“也许铁壁的另一边就是出口,得打开这面铁壁才行。” 说罢,运起一道真气直拍铁壁,反弹的气浪令我二人后退几步,相顾骇然,凭着这气浪推断,玄冰铁壁少说也有两丈来厚,即便是利器在手,也无法将铁壁劈开。 怎会这样?难道我们错了?心中不免泄气。 “咦?那是什么?”乌力罕眼睛倏地一亮,只见光浪消散处,铁壁上突然亮起纵横交错的四道银光,恰好将壁面分割成了九块。银光一闪既没,铁壁又恢复了原样。 我心念一动,思绪飞闪,隐隐之中想到了什么,但一时又 说不出来。 乌力罕眸光闪动,脱口叫道:“是了!这是九宫八卦阵!你按照洛书数字依此敲击铁壁的九个方位,看看能否打开秘门!” 我心中一震,也立即明白过来了。 太古洛书将一到九这九个数字按照“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五居中央”的规则,纵横排成三列九格,这样无论是纵、横还是斜向相加,所得的和都是十五。又称九宫图。九宫图与周文王的后天八卦相结合,就形成了神妙无比的九宫八卦阵。许多阵法都来源于此。 我喝道:“一数坎兮二数坤,三震四巽数中分,五寄中宫六乾是,七兑八艮九离门……”双掌飞舞,在铁壁下方正中的坎位击撞了一下,在右上方的坤位连撞了两下……依此类推,刹那之间打了个遍。 刹那间光芒激爆,满目皆碧。 忽听“喀啦啦”一阵闷响,整个铁壁缓缓地升了起来,露出黑洞洞的**,仿佛一个森然巨口,择人而噬。 我俩心中迟疑,怎还是地道? “嗖嗖嗖嗖”一阵爆响,锐风劈背,银光乱舞,万千箭矢密集爆射而来! 心中大凛,护体真气蓬然爆鼓,将乱箭反向震飞;同时抱身螺旋飞转,圆球似的朝内滚去,双手气刀纵横飞舞,凶猛反攻。气刀劈处,只听“当当当当”一片脆响,仿佛打到了坚不可摧的物体上,反弹的气浪极为惊人。 身形还未站稳,后面“砰”地一声震响,玄冰铁壁又已落了下来,将退路封堵得严严实实。我看向乌力罕,乌力罕淡然道:“走吧!” 两人左折右拐,柳暗花明,也不知在地道里走了多久,地道越来越幽深狭窄,我心中也越来越加骇异不解:如此规模宏大的地底迷宫、这么多的机关陷阱……究竟是怎么建造出来?又是为谁造出来的? 在天子脚下、在军事要地的周围地下修建出这等密宫,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且别说所需花费的人力、时间、金钱以及各种精巧复杂的机关,单只那些玄冰铁少说也有几千万斤,他们又是如何搬运的?又是如何分割、组合、铸造的?难道有神鬼相助? 心里疑窦丛丛,忍不住想和乌力罕探个究竟。还没来得及说话,眼前绚光万道,豁然开朗,终于出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