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时候,她们已经没有家了。 她的妹妹,死在了来白玉京的路上,连裹身的草席也没有,朱颜徒手挖开灰褐土地,将她葬在了一棵枯树下。 后来,她终于有了安身立命之处,却已经无处寻回妹妹的尸骨。 若是她的妹妹还活着,应当就是阿宁这样吧。 朱颜坐在榻边,握住商宁的手,轻轻道:“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不管什么样的苦厄困境,终究都会过去的,所以不要害怕。 第二日,日光照进室内,商宁有些不安地蹙着眉,缓缓自梦中醒来。 她看见朱颜握着她的手,俯身睡在chuáng榻旁。 “朱颜姐姐……” 朱颜听见她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眸中带了欢喜之色:“你醒了,可有觉得好一些?” 商宁喉咙gān涩,她嘶声道:“我想喝水……” 朱颜起身,为她倒了一盏茶水,喂到嘴边。 “我现在去药堂,请医修来为你诊治。”朱颜想起昨夜萧西棠的话,为商宁掖了掖被角,“阿宁,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她转身向外走去。 商宁头脑尚还有些混沌,她又想起昨夜陈山河在雨中对她露出的那个笑,还有亲自jiāo到她手中的那把刀。 那把刀呢? 大侠留下的那把刀呢? 商宁挣扎着起身,最后在自己的乾坤袋中找到了刀。 刀身上镌刻着两个字,破霄。 商宁抱着刀,又想起了陈山河,想起他们初见之时,他落拓又潇洒的样子。 她唤他一句大侠,而陈山河所为,也无愧一个侠字。 但商宁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行善者,自身却不得善果。而如冯尹那样的人,却还能活着。 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两行眼泪悄无声息地从商宁眼角滚落。 * 午后,商宁在外院找到了胡叔。 他面上带有疲色,见了商宁,有些惊讶:“既然受了伤,便好好在房中休养。” 昨夜,他是亲眼看着萧西棠带着浑身染血的商宁回到府中。 其实商宁并没有伤得如他以为那样严重,一身血衣,更多是陈山河的血。 她没有解释什么,只问:“大叔,大侠——就是陈山河,他葬在哪里?” 胡叔的脸色黯了一瞬:“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偶然遇见,他帮了我。”商宁低声道。 胡叔勾了勾嘴角,笑意艰涩:“他一直都是这么个爱管闲事的性子。” “我听侯爷说,他将破霄留给了你?” “是。”商宁垂下眼。 胡叔点了点头:“也好,你与阿虞性情如此相似,那把刀到了你手中,应当也不会被埋没。” “破霄和夙虞有什么关系?”商宁有些不明白。 “破霄,是阿虞亲自铸炼过的刀。”胡叔望着远方,似乎陷入了回忆,“去妖族战场的第一日,她救了陈山河,后来又指点他刀法,为他铸炼了破霄。” 当时还不是永宁侯的萧西棠不明白,陈山河天资悟性均是平平,如何值得商宁费心劳力去指点? 夙虞说,比起天资悟性绝佳者,她更欣赏陈山河这样心有侠气之人。 萧西棠变了脸色,那样不修边幅的男人,何处值得她欣赏。 见他如此,夙虞便笑,拍着萧西棠的肩膀道,无论旁人如何,他总是自己最好的兄弟。 “所以,天下第一的刀客,就是夙虞么?”商宁突然想起了当日陈山河在东城门上对自己说的话。 在此之前,大约是因为曲锦瑟,她从未将萧西棠口中的阿虞,同刀客这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对。”胡叔神情有些怅然,“阿虞她,是天下第一的刀客。” 但白玉京中,已经很久没有人提起过她了。 明尊夙虞,已经失踪了十年。 胡叔没有再多说什么,他负手向外走去:“我带你去祭拜他吧。” 陈山河被萧西棠葬在北城门外,白玉京中虽热闹,但对于他那样性情的人来说,实在拘束了些。 葬在北城门外,天下人来来往往,或许能叫他听几句自己熟悉的江湖闲谈。 墓碑前放着两坛好酒,胡叔说,这是萧西棠留下的。 “侯爷也知道,他好酒。”胡叔看着故人坟冢,心内怅然。 昔日在妖族战场上那般艰难,他们都活了下来,没想到最后,陈山河会死在白玉京中。 直到此时,胡叔也还是未曾想清楚,他所做一切是不是值得。 商宁点燃纸钱,火焰默默燃烧,过了一会儿,她开口问:“林平怎么样?” 陈山河拼死要救下的人,怎么样了? “侯爷已经安排人护送他离开,冯尹既然已经答应揭过此事,若不想与永宁侯府结仇,便不会再做什么多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