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雨旸说,那个时候的人不懂产后抑郁一说,现在看来,梁珍就是没有好好被陪伴,以至于她始终没有从失子的伤痛里走出来。 这一点,他深有体会,他母亲也是,一辈子都没从丧女的痛里真正过来。 从傅家搬迁,到她重回S城,整整过去两年。 梁父为她重说了亲,想着尽快打发她出门子。 梁珍写信给B城的傅缙芳,说明这二年的情况与眼下的困局,她不是去乞求感情或者傅二的怜悯的。 只是想朝曾经的恋人,jiāo代情况以及微薄的示弱。如果他们彼此还有情意的话。 脆弱乃至懦弱只会陈情给在意的人听,看。 信中万般余地与绝对清醒,倘若傅二没情了,也请告诉她一声。 她在S城等他回音。 那封信被傅家和辜家一道扣下了,一年后,傅缙芳答应和辜家完婚。 十六年后,傅二才有了梁珍的消息,不是那些年他寻不到,而是他早就淡忘了,忙着自己的事业,家庭,这中间,还有一桩丧女的痛。 至于如何寻到梁珍的,冯永茂又是如何去找她转达傅二的用意的,这是傅雨旸这两天很准确的口供和资料,他如数客观白描了,不赘述一分感情。 前尘往事之所以有眼前的衔接,是因为梁珍的那封信。一直被傅雨旸母亲保留在银行保险箱里,她没有勇气去碰更没勇气去毁掉,尤其自己头生的女儿去了后,她更不敢,怕自己一时私心,再报复到她儿子身上去。 他母亲一心觉得因为他们外人的gān预,害一对良人错过五十年。 临了,唯有这桩心事。求傅雨旸找到梁珍,还这桩业障。 他差人背调才知道,梁小姐早已过世,在他父亲之前。 可是他还是联络了周家,初衷只是想尽孝,替他母亲打发掉这桩心事。 他觉得五十年的光yīn,拿五十年的真金白银来换,倘若周家趋利,他愿意支付,哪怕更多。 可是没有,周家没有接受五十年房租的诱饵,反而老老实实做生意的本分,降到五年。 傅雨旸实话告诉眼前人,“倘若那天来的是你父亲,我想我早就和周家jiāo割清楚了。” 周学采不稀罕弥补,更不稀罕傅家人的靠近。 压根不会有契约成立。原本就该天南地北的两家人,就该永远分南北。 偏偏那天来的是周和音,她身边还带着个男生,傅雨旸一打眼她,jiāo谈中就改主意了…… 邪性的是,他再去登周家门,依旧是她。 站在梁珍的屋院里,听着周和音说话,傅雨旸是头皮发麻的,他觉得该是被诅咒到了,“你信鬼神吗?” 地铁轰隆隆地前行着,车厢里,人挤得沙丁鱼般地紧密。周和音站在最最边角里,傅雨旸与她迎面而站,用身型替她隔绝周遭的嘈杂与gān扰。 她纸白一样的脸,惶惶仰头来看他,“我不信。” 再一句,“你骗人。” 她比傅雨旸想象中冷静多了,事实她也一直这样,有着违背同龄人的冷静与自持。 十来站的路途,到了换乘点,周和音几乎逃也般地挣出车厢,也不管傅雨旸还跟不跟着她。 换乘后,一路往南,错离了密集人流量,车厢也松泛了下来,周和音找位置坐下来,傅雨旸去她边上坐,她也不问不看,随他去。俨然边上就是路人,彼此擦肩就会过的缝隙机缘。 漫长而赶赴的时间,这于傅雨旸是久违的。 也是今天,他才知道她每日通勤要走这么远的路。 良久,他来握她的手,想和她说点什么,或者企图她说点什么。 周和音冷冷挣开了,她依旧直视前方,幽幽低低的声音道,“不要和我说话,我妈也不肯我在公共场合大喊大叫,那是疯子的行径。” 所以,别招惹我。 * 七站后,周和音抵达目的地。 余下的路,她偶尔骑公共自行车,jīng力充沛,她就一路小跑回去。 从每日出入的口子一路头也不回地走了出来,这里的民巷于她,像是在血液里的熟悉,一青石一台阶,赵钱孙李,每家她都相熟。 这是她生活二十二年的地方,从乡音到风俗,从chūn天的玉兰花到冬天的甜酒酿,她热爱她出生的巷弄。 可是她从来不知道,阿婆当年是这样的心情在这里安家的。 阿婆从来没说过,爸爸也从来没告诉她。 这些都敌不过有人骗了她。 周和音一回头,她知道他就在她身后,隐忍了一路的情绪,已然沉静下来,恰恰是沉静下来的情绪才最最真实,“傅雨旸,倘若你说的都是真的话,我不会原谅你的。” “我不会原谅一个从头到尾都戴着面具骗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