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脚不停歇，追了许久，几乎要追出城外，就在要追上那红光时，那红光却在顷刻间就消失在她眼前，无论如何都搜寻不到半点踪迹。 她只得停了下来，放弃再追，又担心沙华一个人会有危险，便不得不先折返回去。 可当她回到馄饨摊前的时候，沙华却不见了人影。 曼殊心下一慌，仓皇四顾，大声喊着沙华的名字，但始终没有回应，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中，全是陌生的脸，冷漠的在她面前走过。 她愈发慌乱起来，第一反应就是沙华被人掳跑了，遇到了什么危险。可转念一想，方才她离开之前，特意给了他几只血铃铛，让他若是遇到危险便摇铃铛，她会马上去救他。 然而，从始至终，她并未听到过铃铛声响。 曼殊拿出其他血铃铛探了探，也并未发现有任何异常，因为如若血铃铛的持有者遇到危险，即使不用摇铃铛，她也能感觉得到。 忽然间，她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沙华没有选择等她回来，而是自己逃跑了。 也是，他被绑在自己身边那么久，没有半分自由，还要耗费不少灵力去救活一棵已经死去上千年的枯树，想必早就想找机会逃跑了。 如今好不容易寻到一个绝佳逃跑机会，怎么会乖乖听她的话等她回来，他又不是个傻子。 意识到这一点，曼殊才被捂热的心，瞬间凉透，心口处猛地传来一阵阵绞痛感，犹如被人一刀刀扎进去翻搅着，把她的心一下下搅碎，碾压，践踏。 这感觉，痛得她一下子喘不过气来，仿佛快要窒息。 她不由得狠狠捂住胸口，弯下腰来，想放声大哭把内心的痛苦发泄出去，却像是被人死死的掐住了脖子，张了张口，发不出一个音节，只觉得眼眶湿润，有温热的东西在脸颊无声滑落。 那是，眼泪。 千年来，她第一次尝到了悲痛欲绝的滋味，那滋味真如十娘所说的那般，如异物堵住了哽嗓，如风雪吹散了最后一件衣裳，如冰冷的刀锋刺入了炙热的胸膛…… 她终于懂了悲欢，懂了情爱，一时间，却不知该哭该笑。 而在这时，一双熟悉白靴忽然停在曼殊面前，紧接着，头顶响起那道她做梦都想听到的声音：“曼殊？你蹲在地上做什么？” 曼殊一愣，而后瞬间睁大眼睛，抬起头来，看向站在面前的人。 正是她以为已经抛下自己，独自一人远走高飞了的沙华！ 沙华看到她眼眶通红，满脸泪痕的模样，惊了一下，道：“曼殊，你怎么哭了？” 他说着连忙掏出手帕，屈腿在她面前半蹲下来，温柔地为她擦拭眼泪，眉头皱起，满眼心疼，柔声哄道：“不哭了不哭了，女孩子的眼泪是珍珠，很珍贵的。” 霎时，曼殊心底涌起万千复杂的情绪，但更多的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因为，原来沙华没有抛下她，一声不响就离开。 她看着沙华那双此刻布满柔情和心疼的眼眸，这次，终于哭出了声，又气又委屈，带着哭腔道：“你刚才去哪里了？我怎么都找不到你。” 沙华微微一怔，无辜道：“我去给你买糖葫芦了呀。”他扬了扬手里的糖葫芦，“你看，我刚买回来的。” 曼殊这才注意到他手里还拿着一串糖葫芦，愣了愣，“你突然消失这么久，就只是为了去买一串糖葫芦？” 沙华更觉得无辜了，轻声同她解释道：“没有突然消失，只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回来，又正好看见有人在卖糖葫芦，我看人间的女子都爱吃这个，便想着你兴许也会喜欢，就去买来，打算等你回来，给你尝尝。没想到一回来，就看见你一个人蹲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的。” 说着，看她哭得肝肠寸断，伤心不已的模样，忽然回过味来了。 沙华一顿，半开玩笑道：“曼殊，你该不会以为我丢下你一个人，趁机逃跑了吧？还哭得这么伤心，舍不得我？” 曼殊紧抿着唇，盯着他看了半晌，忽而伸出双手，紧紧地抱住了他，感受着他的心跳、温热，以此来证明这一切都不是她的幻想，他就活生生在自己眼前。 这次不是因为一时脑热，她现在很冷静，冷静到无法再骗自己，沙华在她心中，已经超过了原来该有的分量。 这个人，仿佛已经融入了她的灵魂之中，就算把她的心挖出来，剔骨削肉，也无法抹消他的存在。 沙华怔愣片刻，双手也怀抱着她，低低地笑了一声，道：“仙司这个举动，小仙可不可以理解为，你默认了，你就是舍不得我，不想我离开你，想让我永远陪在你身边？” 是，她想让沙华永远陪在她身边。 她想和人间这些凡夫俗女一样，每天早上醒来与他互道早安，天冷了有人给她添衣，肚子饿了有人为她准备好饭菜，不开心时有人哄她开心…… 可是，她却不肯承认，她堂堂冥府摆渡司，独来独往了上千年，无论听过多轰轰烈烈的情仇爱恨，都心如磐石，无动于衷，还觉得那些人太傻，何必要执着于情爱二字，自作枷锁。 不曾想，有朝一日竟会害怕失去一个人，离不开一个人，更心甘情愿的被那个名叫“情爱”的枷锁之中。 “你想多了，我只是怕你走之后，再也没人能复活那棵巨树罢了。”曼殊嘴硬道，说着就想离开他怀里。 下一瞬，沙华却反手把她抱紧，紧得仿佛要把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别嘴硬了，我的仙司大人。”沙华道：“你刚才就差把‘我不能失去你，失去你我将痛不欲生’这句话写在脸上了。” 真有那么明显吗？ 曼殊脸一热，轻声嗔道：“你胡说。” “我是不是胡说，仙司自己心里清楚哦。”沙华笑得意味深长。 这次，曼殊没有再反驳，只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又主动回抱住了他，便是默认了。 人间，寒夜，街道上的人来来往往，旁若无人地与沙华紧紧相拥在一起。 此刻，她看不见过路的人投来的探究、八卦、戏谑的眼神。 也看不见背后那双手，突然逐渐变得透明起来。 沙华看着自己已趋近透明的双手，心中猛然一颤，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眼神一下子黯淡下来，喜色褪去，神情变得哀伤，眼底浮上一抹强烈的不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