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皎洁。

    她漫步在桃林之中，有夜风轻轻拂过，撩动枝头的花瓣，粉色的花瓣飘飘然的落在她肩上。

    她拈起花瓣，心中愁苦不已，口中喃喃着诗句：

    “长相思，长相思，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长相思，长相思，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仙子在思谁？”

    头顶上，蓦地响起一道爽朗的声音，这道声音里带着几分熟悉的笑意。

    倏然间，她脑内轰然一声炸开，下意识抬头看向树上，眼睛瞬间睁大。

    月老不知何时来到桃林里，此刻正坐靠在树上，一条腿屈起，一条腿从树枝上垂下，手中拿着酒壶。微风再次拂过，吹来一股微甜的仙酿酒气。

    “仙子看着我做什么？”他勾起唇角，看着她的那双眼睛如月明亮，“本神君知道我好看，但仙子也不用这样盯着我看吧，怪不好意思地。”

    她猛然回神，脸倏地涨红，眼神又惊又喜，却是极力按捺住内心的雀跃，努力不让嘴角上扬，故作冷淡道：“……你怎么在这里？”

    他轻声一笑，不答反问：“在问我之前，不如问问仙子你自己，你又为何在这里。”

    她沉默下来，又别过脸去忍住不去看他，“睡不着，所以出来散散步。现在心情好多了，我先回去了。”

    说完，转身就想走。

    那人却从树上跳了下来，挡在她面前，阻了她的去路。

    “你干什么？”她一慌，下意识后退。

    “仙子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他一边说，一边逼近她，低下头，一双桃花眸紧锁着她的眼睛，低声道：“仙子是在思谁？”

    思谁？思他啊！

    日思夜想，每时每刻，她脑海中都是他的脸，挥之不去！

    她咬了咬唇，想说他听错了，但那句否认的话却死死地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于是，只得闭紧嘴巴，怕忍不住泄露自己对他的爱意。

    可他越逼越紧，紧到她再无退路。

    身后，靠在了一棵树上，她无路可退，蹙起眉头，双手抵在他胸膛上，想把他推开，“你，让开些，我要回去了。”

    话音刚落，倏地，他握上了她的双手。

    她睫毛轻颤，心跳如擂鼓，逼不得已抬起头来想警告地瞪他一眼，却猝不及防，撞进了那双满是温柔的眸子里。

    “是不是，在思我？”他轻声问。

    她愈发慌张，“你别胡……”

    “巧了。”他又道：“本仙君，也在思仙子。”

    霎然间，天地无声，耳朵嗡鸣，连带他的声音都听不真切了。

    “……你说什么？”她愣愣开口。

    他轻叹一声，而后，俯身柔柔地吻住了她，吻得深情。

    她身子僵住，呆若木鸡，脑子一片空白。

    一吻毕，他慢慢离开她的双唇，笑道：“如何，仙子明白我的意思了么？”

    她脸蛋红红，心跳猛烈，内心无比激动。

    原来他也爱着她，不是一厢情愿，而是两情相悦。

    她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下一刻，双手突然捧着他的脸，主动送上红唇，蜻蜓点水般吻了他一下，又快速地羞涩低下头。

    “真可爱……”他低低笑着，长臂一身，把她揽进自己怀里。

    两人互相表明了心意，你侬我侬。她靠在他怀里，害羞地问：“说起来，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我怎么一点都没察觉出来？”

    “不知道。”他望着天边的圆月，心情颇好地说：“也许是那日你站在桃花树下，哭着叫我赔你十瓶甘露的时候，又也许是在宴席上，你看我醉酒，来捏我脸玩儿，被我发现还佯装镇定的时候……说不清楚，反正回过味来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了。”

    他琢磨了一下，又说：“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吧。”

    命中注定，他要遇见她，然后爱上她。

    她也笑起来，心里满是甜蜜，但笑意还没达到眼底，便不合时宜地忆起今日与花神仙君的那一番谈话，微微上扬的唇角立刻塌了下来。

    “可是，我们是神仙。”她离开他的怀抱，眼神哀伤，“神仙不能动凡心，更不能私自相恋，这是违反天条的，若是让王母和玉帝知道了，我们……”

    “知道又如何？”他不甚在意的轻哼道：“世间本无神，神原先也是凡人，有七情六欲，这是人之常理，尽管当了神仙，凡心仍在，任你再无情无欲，也丢不掉这凡心。”

    他说：“每个人，都会动凡心，我们只是遵从本心罢了。”

    她沉默片刻，担忧道：“若到时，玉帝和王母要拆散我们呢？”

    他决然道：“那这神仙，不当也罢，还不如当个凡人，想爱便爱，想恨便恨，还来得痛快。”

    她眼睛一亮，显然是被他说动了，“说得没错，连爱恨都不能尽兴，这神仙不当也罢！”

    两人相视而笑，再次紧紧相拥在一起，仿佛没有任何人能拆散他们。

    就这样，他们相恋了。

    他们每天腻在一起，散步，赏花，喝酒，坐在枝头上数星星看月亮，形影不离，如胶似漆。

    可是，纸终究有包不住火的那一天。

    又一年王母寿诞，趁着众人在席上把酒言欢，无暇顾及他们的时候，两人悄悄去桃林里密会。

    正吻得难舍难分时，玉帝带着几位神将匆匆而来，将二人擒获。

    玉帝指着他们，盛怒道：“甘露，月老，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竟敢触犯天条，私自相恋！”

    其他仙家也很震惊，似乎想不到两人会枉顾天条，如此胆大妄为，明目张胆的厮混在一起。

    包括花神仙君，她看着她的眼神，满是失望。

    “我们没错。”月老身板挺直，毫无畏惧的直视着玉帝，同玉帝叫板：“神仙原也是凡人，为何不能动凡心？为何不能与自己相爱的人在一起？”

    “没错！”她也抬起头颅，铿锵有力地附和道：“我们只是相爱了，所以在一起了，并未做什么伤天害理，大逆不道之事，我们何错之有！”

    两人死不悔改，玉帝被气得不轻，当即剥去了他们的仙籍，把他们贬下凡间受苦。

    一声令下，神将即刻带着二人前往南天门前的堕仙台。

    在跳下去之前，花神仙君赶来看了她一眼。

    “甘露，你这是何必呢？”花神仙君失望地叹道：“那日你分明曾跟我说过，你不会这么糊涂的。”

    她听着，转头看了看站在身旁的月老，月老也望向她，两人对视笑着，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解脱。

    她又看向花神仙君，淡然道：“花神仙君，你可知，世间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的，我爱他，爱就是爱了，即使深知我会受万劫不复之刑，会痛不欲生，我也无怨无悔。”

    顿了顿，苦笑着摇头道：“如果我不能和他在一起，那才是真正的痛不欲生。”

    花神仙君听了，还是不能理解，只道她傻，千百年来，那么多神仙，没有情爱也不是照样过着，为何非得为这二字所困。

    她只道：“你还没爱过人，所以你不会理解的。等你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就会明白了。”

    起初，她也不明白先前那些仙子神君为何会宁愿被贬下凡间，历经劫难，死也要在一起。

    现在，她深深地明白了。

    情爱二字，从来身不由己。

    说完这句，神将提醒了她时辰到了。

    她与花神仙君道别，站在堕仙台上，二人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对方，似是想要把对方的模样刻在骨血里，生生世世都抹消不去。

    这样，轮回转世，即使在人群之中，他们也能一眼找到对方，以凡人的身份，相知，相爱，相守，无所顾忌。

    他们也做到了。

    转世轮回之后，二人仿佛心有灵犀，无论对方身在何处，是什么身份，屠夫、渔女、高官、妓子……都能毫无阻碍的找到对方，并义无反顾地相知相爱。

    可即使被贬为凡人，天庭也不许他们过得太圆满。

    他们相知相爱，却永远不能相守到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