叱喝:“名门之后,望学出身,作此荒鄙,成何体统!” 自古礼教杀人不用刀。 “体统”二字一出,许则勒这书,直接被判了死刑。直到仇小少爷买了一部,《四方志》一夜传遍东洲。 白鹿书庄的大儒知道后,恼羞成怒,当即撰文大加抨击,言辞激烈非常。他学生众多,顿时演变成一场抨击之风,许则勒一个想不开,差点解裤带上吊……还是仇家小少爷在茶楼听说这件事。 小少爷哪里管他什么大儒不大儒的。 隔空回呛:“胜尔腐言蟲百万,供我溷圊犹嫌烦。” 名儒气得当夜哮喘。 名儒的注疏是士子做学常用的,被小少爷说成当“厕纸”都嫌烦,实在太损太毒。骂战的中心顿时转移到东洲第一纨绔身上。仇家的第一纨绔哪里管这些,任他们骂得天昏地暗,依旧好端端到处跑,到处玩。 花了好大一番功夫,许则勒终于给不懂中原礼教可怖之处的阿玛沁解释清楚。 雪原的武士很难理解 ——言语怎么能bī死人呢? “仇少爷呛人呛习惯了,估计就是随口一说,”许则勒挠了挠头,“不过,对我来说,确实是……” “恩同再造。” 阿玛沁似懂非懂,催促:“那你还不赶紧写?首巫大人的阿尔兰应该也需要这个吧!” 许则勒:…… ………………………… 仇小少爷可太需要一本图勒语和中原语的解字集了! ——在他骂某个人的时候。 鹰巢,枕头被重重丢出,砸在墙上。 小少爷气得眼眶通红,他怎么这么可恶啊!!!要写也写了,要喊也喊了,居然、居然还给他戴、戴…… 戴那个! 第33章 哄他 “你混蛋!” 矜娇的小少爷唇瓣哆嗦,指尖哆嗦。 整个儿气得都在哆嗦。 泪珠儿顺着他靡丽的脸蛋往下滚,一滴一滴,掉到毡毯,很快就泅开一片小小的湿痕。他难堪地,耻rǔ地蜷缩起身,堆在毯角、垂在墙根的链条被扯动,金环与金环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他彻底崩溃了。 “混蛋!!!”他哭喊。 喊得直接破了音。 少年小腿纤细,莹如白玉,此时脚腕处却被戴了一枚暗金的古镯。 镯子三指宽,嵌有宝珠,古朴沉穆,好似观音相的臂钏,偏偏连了一条长长的、细细的锁链……炫目的链条拖过毡毯,弯垂过墙根,斜拖到shòu首挂钩,锁在那张古老的、神秘的镀银鹿骨面具下方。 镀银鹿骨冷冷俯瞰。 鹿衔环。 他就像、就像图勒巫师牧羊的小羊羔,被圈在毡毯上……不,比那还过分,牛马羊至少还能出圈。他却只能被饲养在毡毯上,被蜷曲、被剖展、战栗、呜咽、哭喊……从天黑被放牧到天亮,又从天亮被放牧到天黑。 仇薄灯的手指深深地抓进shòu皮,用力得指骨打颤,指节青白。 视线逐渐模糊。 ……共毡礼,就是、就是dòng房。 许则勒说错了。 共毡礼才不是dòng房。 没有谁的dòng房像他这样,不让他喊,不让他哭,要还他去看。更没有谁的dòng房后会像他这样……以前,在东洲,世家小少爷也有过羞涩懵懂的想象,新妇铜镜描眉,夫郎拈沾花钿,指尖轻轻触碰,分开,又回来,握住…… 没有。 都没有。 眼泪怎么止都止不住,啪嗒啪嗒,毡毯面的湿痕迅速扩大。 怎么可以这么对他…… 身边的毡毯下陷,图勒的巫师坐在仇薄灯左边,手臂撑在他右边,将他罩进自己的气息里,擦拭他的眼睫、擦拭他的脸颊……微冷的手指动作很温柔,像前几天的夜晚轻轻拢住他的手指时一样温柔。 说出的话却格外平静,格外残酷。 “……阿尔兰,不能乱跑。” 说的是中原话,说得很慢,但出奇准确。 真的…… 太混蛋了! 小少爷一把推开他,把头埋进臂弯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比任何一次都凶。瘦削的肩膀直打颤,整个人缩成小小一团,仿佛难过到了极点。 共毡才不是dòng房。不是。 “我凭什么不能乱跑啊?”他吼,“你谁啊?” 他攥紧指尖。 “……我偏要走,”他恨恨地,“三叔来,我就回家,你这个……这个……”他“这个”半天,太过良好的教养,让他没法把“蛮民”这个中原对四方部族的侮rǔ称呼喊出来。他更难过了。 “你这个混账!”他骂,“你滚开!” 图勒巫师凝视他颤抖的肩膀。 片刻,起身。 仇薄灯用力箍紧膝盖。 ……他不喜欢雪原了。 不喜欢那些绚烂的旗帜了,不喜欢那些奔驰的猛犸了,不喜欢那些皑皑的冰川了……管它呢。管它图勒要死多少人,管它雪会变成红的还是白的,管它森林会被烧掉还是会继续生长,管它冰河明年会不会继续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