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舟被大寒cháo冻得坠毁后,先是走狗屎运地被一只有救助雏鸟习性的红凤接住,没直接摔成摊烂泥。虽然后面被红凤发现不是同族,但大抵是看在他年岁较小的份上,也没直接高空抛人,而是寻了处雪原上的裂谷把他放下。 堪称“帮人帮到底”的妖中道德典范。 要是换个普通修士,在谷中躲一躲,挨一挨,十有八九,能捡回条命。 问题是…… 仇家小少爷不属于“普通修士”的范畴。 他金贵到惊天动地,娇气到无人能敌。 东洲丝织业有个玩笑,说是仇少爷穿了,肤上红痕鲜明的,可以算是上等布料。红痕浅淡的,可以归入上上等布料,红痕几不可见的,就可以算作极品布料。轻柔无痕的,方为天字好布料……玩笑未免有调侃夸大之处,但这仇家小少爷的娇贵也可见一斑了。 眼下,仇小少爷距离冻成冰渣,就还差那么小半天的功夫。 冷。 真的冷。 冷得仇薄灯连把大氅裹紧一点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拼命把jīng致的脸往毛领里埋。白瓷一样的脸颊冻出一层不正常的红,小扇子一样的睫毛盖了一层细细的白霜,看上去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他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还不如直接摔死呢! 摔死要痛那就是一闭眼的功夫,说不定连痛都还没感觉到,就直接魂归西天了。 哪像现在……细细密密的冷气,打四面八方针一样钻进骨头缝里。要是能直接冻到失去知觉倒还好,偏生仇薄灯虽是个不成器的纨绔,但好歹是世家出身,血脉相传的几分灵气摆在那里,好死不死,吊着他的狗命。 凌迟都没这折磨人。 不过,仇薄灯估摸,就自己那三猫两脚的灵气,顶多也就撑到今夜子时。 子时一过,就能走个痛快了。 沙沙声响,身边几头小山一样的雪láng抖了抖背,砸下一大堆的积雪,哗啦啦,把缩在中间的仇薄灯围了起来。 仇薄灯:“……” 挺好的。 一步到位,直接活埋。 仇薄灯冷静了一下。 开始估算大概多久自己就能拥有一口纯天然无污染的白棺材。 比起等雪过,命丧láng口,这死法多多少少更符合仇少爷一生风流爱làng漫的美学——别看眼下羚羊和雪láng挤在同一条雪沟里,要多安宁静谧有多安宁静谧。等雪一停,风一过,这峡谷立刻就得血流满地……仇小少爷本人对周边的láng群来说,跟送到口边的小甜点没什么两样。 眼下的祥和无害,不过是外边天威浩dàng,把狩猎者和猎物一同震慑住了。 正揣度着,身边的láng群出现了骚动。 刚刚时不时看仇薄灯一眼,舔一下獠牙的雪láng忽然站了起来,从咽喉里发出低沉的吼声。 仇薄灯眼皮一跳,冻得僵硬的手猛地攥紧藏在袖中的短刀,同时勉力抬头,迎着冷气朝外边看去。一眼扫去,心顿时往下沉——只见不远处的斜石上,有头怀孕的羚羊,居然在这个时候分娩了! 母羚羊紧贴崖石,直觉让它尽可能地不发出声响。 但láng的嗅觉极其敏锐。 生产的血腥气逃不出它们的鼻子。 这些家伙早就饿昏头了,哪里受得了血腥气的刺激? 仇薄灯只觉得头顶有片闷雷滚动,十几头小山一样的雪láng一起低吼,心脏、血管连同颅骨,跟着shòu吼一起嗡鸣颤抖。 眼皮一跳,仇薄灯握住刀柄,奋力向外一拔。 ——去他的甜点! 真要被活活咬死,那还不如他直接给自己一刀! 短刀出鞘时,谷中的猎物已经被猎食者的嘶吼惊动,撒开蹄子往谷口奔逃。成千上万头羚羊、驯鹿奔逃的巨响震动整条裂谷。两侧的雪劈头砸落,一块不知打哪来的石头,不偏不倚,击中仇薄灯的手腕。 寒光一闪。 短刀斜飞出去,插进远处的雪堆。 …… 棒!极!了! 仇薄灯咬牙切齿,为自己的运气喝彩:又是万年不遇的大寒cháo,又是提前野shòu混战,又是天降山石!他这运气就该去抽钱庄的“山海蒙彩”[1]!如果没中,绝bī是山海钱庄的那群黑心商人压根就没设奖! 血腥气与群shòu的声音同时炸开。 羚羊驯鹿逃到谷口,又被外边可怕的雪bào赶回来,前后相撞,裂谷瞬间陷入一片混乱。 眼见雪láng群俯身,皮毛之下的肌肉紧紧绷起,仇薄灯索性一闭眼。 ——活埋是死,踏死也是死。 横竖都是一瞬间的事。 刚一闭眼,就听见耳边群láng怒吼如雷,隆隆巨响间,狂风拔地而起。 ……不对。 念头掠过脑海,仇薄灯陡然睁开眼。 láng群不是被血腥刺激得要提前狩猎,而是要迎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