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鬼蒙眼 “啊！” 本就没有彻底放下心神的我一瞬间就被惊醒。 先是不安的上下环顾自己的周围，未发现异常的我一把扯掉身上的遮盖物。 麻溜的翻身下床，我循着声音摸去。 越靠近声源处，我的鼻子越发的难受。 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和血腥味径直的钻入鼻道，刺激着我的嗅觉。 反胃感涌来，我费了好大的气力才忍住呕吐。 眼前，是瘫坐在地上捧着脸的李衡母亲，李玉。 而在她的边上，是李衡的姨母、奶奶与爷爷三人。 另一边有着杂碎的脚步声，大概是前来帮忙的村里人吧。 视线越过最前方的李玉，映入眼帘的是一副地狱绘图般的惨状。 那是满地的死鸡死鸭，支离破碎的躯体七零八落的分布，一地的猩红血液还在蔓延。 渗透了地板，在一处处小坑里积累着血洼。 “天哪，老李家这是怎么了，竟遇到这种惨事。” “天晓得，我看哪，多半是老祖宗做过亏心事，被寻上门咯。” “嘘，你小声点，没看到李老头还在那边吗，那家伙可顽固可严厉了。”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在我背后响起，听力远超常人的我听的一清二楚。 我抿了抿唇，对于这血光之灾束手无策，我只能想办法尽快迁移李家人。 伸出手，我正要尽一份绵薄之力的安慰一下，却突然想起这里没有李衡的身影。 紧张了一下，我忙出声问道：“李衡呢？” 李衡的母亲已经吓傻，没有听见我的问题，其他的两位女性也惊魂未定。 最后还是李衡的爷爷，李良，那个被咒骂的老人回头了。 “……是你啊小忠，李衡的话，貌似在你回来之后出门了。唉，我老李家上上下下从未做过恶事，一生都清清白白，怎会落得如此地步……想不通啊，想不通啊。” 年岁已高的李良仰起头望天，满是皱纹的枯脸上布满了悲痛之情。 本就苍白的头发，在这一刻变的愈加惨白了。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轻轻的以晚辈的身份朝李良鞠了一躬，道了一声保重便离去。 我得去寻找李衡，按照那厉鬼展示出来的能力，恐怕是一个无规律杀人的恶鬼。 李衡一个人在外很危险！我不放心李衡。 时间流逝的很快，头顶的太阳渐渐降到了地平线处，倔强的散发着最后的余热，淡黄的暮光洒在大地上，将庄家和花草笼罩上了一层金黄色。 太阳要落山了，温度也随之降低了下去。 我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从下午到现在始终没找到李衡在哪的我急的直跺脚。 天要黑了，等到天一黑，那凶恶的厉鬼身上的怨气会展现出真正的恐怖之处。 夜晚，是鬼魂们的主场，再不找到李衡的这样逛下去，我自己都会岌岌可危。 但是，但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 我从村头找到村尾，连茅房和下水道都找过了，根本没有任何李衡的身影。 心魂不定的我漫无目的走着，跳起头后才发现自己竟阴差阳错的来到了先前的水缸处。 兴许是上午厉鬼受到了我的重创，哪怕入夜了，我也没察觉到哪里蕴含着庞大的怨气。 李衡找不到，干脆把李衡三叔先唤出来吧。 如此想着的我故技重施，在左右肩膀与天灵盖上贴上了最后仅剩几张的黄符。 一步接着一步，我小心翼翼的来到了上午的那缸子前，右手紧张的捏着一张黄符。 我伸出左手，推开了沉重的石板。 “吾乃汝的黄泉引路人，逝去的亡者啊，且听这召唤，与我前往故土。” 没有遇见意想之中的袭击，我松了松紧绷的心，左手在空气中比划着赶尸人里最基础的手势，口中念念有词，轻轻的将黄符贴在了缸中尸体的前额上。 黄符微微发亮，作用生效了。 缸中扭曲的尸体发出骨头翻扭的嘎吱声，硬生生的将水缸挤破。 早有准备的我退到远处，同时在手里提起了一盏小型灯笼。 “头不低来～腿不分～” 我转过身，平举着灯笼。 “走影浮火～隔凡尘～” 身后的尸体与我动作一致的平举双手，老老实实的跟在我背后。 “葬久不腐～魂滞魄～” 我没有回头，而是遵循着赶尸人的规矩，自觉地充当一个引路人的身份，步履有节奏的踏着脚。 每一步迈开的距离，每一分落脚的力气，每一脚抬起落下的间隔。 都是有着必须遵守的讲究，多了，尸体会失去跟随的对象，再也无法进入轮回，成为孤魂野鬼。 少了，尸体会反抗，一旦脱离控制，便将与一头甚至数头僵尸干上。 “内明外阴～赶尸的人～” 我一步一个脚印的走着，不敢有任何的分神。 走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 而我嘴里哼着的，是一首湘西赶尸人人尽皆知的民谣。 既是提高自己的注意力，亦是告诉附近的人，这里正在赶尸，不要随便靠近。 太久没有赶尸了，只是近百步就能到达墓地的距离，我花了曾经的三倍时间。 精神消耗的厉害，我的背满是被冷汗浸湿的痕迹。 终于能喘口气休息的我停下脚步，转身望去。 在大晚上回头是个很蠢的行为，那样容易灭掉自己肩上的魂火。 “！李衡！？”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我惊为天人的喊道。 借着月光，我终于看清了先前泡在水缸里无法分辨的尸体的真面目了。 那是李衡的脸！ 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脚底满满爬起，我的心脏紧缩成一团，仿佛失去了跳动的能力。 千算万算没想到，我赶了这么久的尸体，居然是找了整整一下午的李衡。 而且李衡此时身上的尸斑与气息，根本就不像是才死亡没多久的逝者。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牙齿发颤的哆嗦个不停。 细思极恐，李衡的死亡与再次见面的诡异情况冲击着我大脑的神经。 一时间我的脑袋剧痛起来，难以接受事实的我一边体会着那被无名恐怖包围的阴凉之感，一边排斥着认可李衡的死亡。 为什么，为什么李衡会死在水缸里，我不可能认错的，那就是上午我摸过的水缸，不可能，这不可能！ 双目赤红，我的双手捧着脑袋，像一头失控的野兽一般，我惊怒交加的蹲坐在地上。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想，李衡的死都太过突兀和诡异，这是我在这村子里唯一的朋友。 我快崩溃了。 泪水止不住的溢出，我咬咬牙，憋回了豆粒大小的泪珠，鼻子不断的倒吸着鼻涕。 “冷静，要冷静田忠，你的对手不再是蛮干的僵尸粽子，而是索命的厉鬼，说不好这是幻觉呢，就像上午那样，有这个可能对吧田忠，振作起来。” 宛如精神分裂般，我自己低声的给自己打气、安慰和劝导。 拼尽了全力，我艰难的直起身体，与内心中压垮希望的阴霾进行对抗。 猛的用力一咬嘴唇内皮，狠狠的撕咬下一块皮肉后，鲜血缓缓的渗出。 原本我是想咬舌的，但今日已经消耗两次精血的我经不起这种折磨。 将滚烫的血液含在嘴中，我咽下一半，吐出一半。 用手接住吐出的血液，我一把拍在脸上，尤其是双眼的位置。 大力揉搓着，我试图将鲜血搓进眼眶。 鬼蒙眼，是一个很常见的把戏，但是没有牛眼泪或者道家天眼的辅助，就很难破解了。 大部分人会在中了鬼蒙眼的情况下，分不清现实与虚幻，最后傻傻的自掘坟墓。 脸上涂满鲜血的我猛抬头，睁开双眼看向李衡。 我多么希望，李衡尸体的面容，能够换成上午幻境中看见的那张颇为陌生的中年大叔脸。 可天公不作美，我预料之外的，却又在情理之中的，再一次清清楚楚的看见的，是李衡那再熟悉不过的脸庞。 握紧的拳头松下了，我的目光聋拉着，朝李衡的身后望去。 即使是鲜血洗脸，最后视线中唯一有区别的，大概是在李衡的后方，站着一个全身穿着白衣，披头散发遮住容貌的女性。 她估计就是杀害李衡的罪魁祸首了。 意识到了这点，我的愤怒压过了恐惧，也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冲上去就是拍出手中的黄符，企图镇压这索命的厉鬼。 然而，在我的黄符触碰到之前，那厉鬼竟在我眼前化作一团黑烟凭空消失。 与此同时，我的耳边貌似还听见了银铃般的轻笑。 笑声里满是嘲笑和戏谑之意。 正当我疑惑烦恼，不知所措的时候，一道清脆的女声从我后面响起，语气十分的不客气。 “你这个浑身上下被怨气缠满的家伙就是田忠？赶尸人里怎么出了你这么个废物的愣头青？” 我错愕的转身，却被突如其来的一盆液体浇了个落汤鸡。 我正不爽发怒着呢，怎么来了个泼妇，我当即就要破口大骂。 “你……” “你什么你，撒泡尿自己看一看，现在的你是个什么鬼样子，死到临头了自己心里没有数吗？你早就被鬼蒙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