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暂时的落脚点,整个人到底松了一口气。房间的环境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多,窗明几净,设施齐全,还有不少地底世界特有的奇怪小玩意——比如浴室里的触角抛光剂(让你的触角散发出迷人的光泽)。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换上旅馆提供的浴袍,一沾上柔软的枕头就睡了过去。野外的环境到底不能给人足够的安全感,即使在休息的时候也一样提心吊胆,醒来比睡着之前还累。 也不知睡了多久,只觉得饿到不行,这才睁开眼。 修还在睡,眉心不像清醒的时候那样蹙起,看上去睡得很熟。我却如临大敌,因为他之前的那场沉睡,我到现在都还有点后怕。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去触碰他漆黑的睫毛,结果还没动到那双眼睛就睁开了,里面没有一点刚睡醒的惺忪,把我吓了一跳。 缩回手,有点心虚地看着他从chuáng上坐起来:“你……没睡着?” 修回答道:“睡着了。” 我看着他掀开被子下了chuáng,转过身去背对着我:“那你……” 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我比较浅眠,睡得最沉的就是上一次。”顿了顿,转身摸了摸我的头发,“不过不会再那样了,不用担心。” “好吧……”我也跟着爬下chuáng,随口问了一句,“那种沉眠是什么感觉?” “没什么特别,只是脱离了现实,完全生活在梦境里。”修想了想,轻声道,“就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了很多人,其中也有我母亲。” 我脑补了一下修的母亲长什么样,结论是肯定比我老娘长得漂亮。 按照冯斯特的理论,个体越是qiáng悍,外貌就越是美丽,所以我觉得这个梦境应该很美好。 洗漱完刚好赶上晚饭,由于早餐跟午餐都没顾上吃,只喝了一些水,此时饥饿感终于在大脑皮层复苏,感到饿得前胸贴后背。不过,是叫客房服务好还是去餐厅吃,这又成了一个问题。 在我想来,即使是在蚁之国,我们也不应该过多地露面,避免引起注意。所以我是打算把晚餐叫到房间里来吃,不过修的意思却是要到楼下餐厅去用餐。我犹疑再三,还是跟了上去。站在走廊里看他回手把房门带上,我很忐忑:“下去吃真的没关系?” 要知道长老团很可能已经追到了地底世界,一旦冲突起来我们完全不具备优势。 ……好吧,尽管修看上去已经比之前好很多,至少完全没有虚弱感。 “没事。”他十分自然地牵过我的手,转身向楼梯方向走,“卧室不是吃东西的地方。” ……这就是贵族在生活细节上的执着吗?难道比起优雅地进餐来,生命安全反倒没那么重要? 我承认自己理解不能,不过也反对不能。 晚餐时分的餐厅比我想象中要热闹,看来老板没有说谎,这里的餐点供应在萨塔基尔民众之中也具有不错的口碑。不大的空间里,熙熙攘攘的都是前来用餐的家庭,父母身后跟着一串晃动着短短触角的小豆丁。他们一边在自助餐区域摆满食物的长桌间穿行,一边吮吸着手指,乌黑的眼睛转来转去,十分可爱。 此情此景让我不由地联想到天朝的那些中餐馆,顿时感到分外亲切,吊着的心也不由地放松了一些。或许吃到一半的时候会有身穿白袍的老头子跑出来掀桌,不过那也是到时候的事,现在吃饭最大。 在餐桌前坐下,我随手翻开印满奇怪菜名的菜单,看修在对面轻车熟路地吩咐服务生要这个要那个,耳朵还一边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前来用餐的蚁族居民没有早上在街上的沉默,坐在餐桌前也像人类家庭那样一边吃东西,一边jiāo流—— 或许只是因为家庭成员之间隔着一张餐桌,不方便用触角来进行食物信息的jiāo换? 反正我听着觉得挺有意思。 一开始隔壁传来的只是像“这个好吃,多吃点”和“安路,你是哥哥,要让着弟弟”之类的话,等到我们这边的菜也上齐了以后,那边又有了新来的中年男人加入了对话。 来人似乎是这个家庭的一家之主的兄长,似乎还来头不小。他先是跟弟弟讨论了一番城防的工作,语气平静,用词温和,我因为背对着他们,便脑补了一个温文尔雅的书记官形象。修把一种长得像莴苣的蔬菜放进我盘子里,看我听墙角听得入神,食不知味地把一朵装饰用的花往嘴里送。他什么也不说,收回右手以后,就端起了盛着酒液的杯子。我嚼了两下觉得味道不对,连忙把东西吐出来,囧囧有神地叉起盘子里的肉往嘴里送。对面的人轻松写意得像是出来度假,衬托得我特别傻。我握了握餐刀,想不明白这人怎么还这么淡定。 这时,隔壁的话题开始转向了地面的情况。我顿时来了jīng神,停下所有动作,认真地听着,生怕漏了一个字。年长的男人把叉子放在了盘中,发出轻微的声响:“最近地面上不是很太平,萨塔基尔的军队被要求上调,支援地面军团。” 年轻一些的男人也跟着停止进食的动作,沉吟道:“这样一来,我们的通道不是……” 小孩子们被母亲带着去了自助区,桌面上没有其他人说话的声音。 年长者低声道:“城主没有答应。” 他的兄弟发出了惊讶的声音:“怎么会——” 年长者叹了一口气,重新拿起餐具:“守护者的忠诚遭到长老团的怀疑,他们想要借助我们的军队将守护者围捕,甚至杀死。” 年轻一些的男人没有兄长这么镇定,声音微微拔高:“这种事情,女王当然不会答应。” “是的。”年长者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其实守护者如果真的和我们一样带有虫族的血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毕竟蚁族已经在地底生活了太久,很多族人都已经忘了阳光的颜色。” 两个人静默下来,似乎没有要再开口的打算。 一时间,只有刀叉摩擦的声音回dàng在空气里。 我沉默地盯着面前的食物,两秒后才慢慢地抬起头来看他:“……于是,你跟人家的女王是什么关系?” 第64章 餐厅 修用他那深邃的眼静静地望着我,并不说话。然后也不知是不是我眼花,总觉得他眼里带着点隐约的笑意。 我知道这话问得有点酸,不过也清楚自己心里藏不住事,头脑一热就问出来了,这下子只能硬着头皮在他的目光下保持面无表情的状态。 他看了我半天,这才说道:“朋友。” ……这年头男女之间还有纯洁的友谊吗? 我的眼神肯定泄露了这点yīn暗心理,修在酒杯后面轻轻地笑了笑,没有再解释。我于是想起这是个连男人都可以生孩子的世界,再联系到亚特兰蒂斯人的贞操观,表情终于啪的一声裂成几片—— 看来不止是男女之间,就是男男之间我也不能抱太大期望,不然再多血也不够我吐。 “不要胡思乱想。”修不怎么在意地说道,“如果只有亲眼见到才放心的话,我可以带你去见她。” 我戳西兰花的动作僵住,这语气,我们是在逃亡不是在旅游观光啊亲…… 谁知奥长老团什么时候会追来,你不好好养jīng蓄锐还去红颜知己家里是要闹哪样? 想了想,遂撂了刀叉按住肚子,面无表情地道:“儿子踢我。” 修:“……” 好吧,这纯粹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才一个多月大的小东西哪能有这魄力。而且狮鹫还是卵生的,等到小东西踢得动他爸爸我的时候,多半已经被蛋壳完全包住了,胎动什么的估计感觉不到。 不过我还是继续面无表情:“我哪儿也不去,我要留在房里跟儿子jiāo流感情。” “今天是萨塔基尔的开放日。”修只是抛出这么一句话。 我眯了眯眼,把自己的好奇心藏好一些,这才假装不怎么在意地问道:“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