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话听得我云里雾里,觉得自己应该听懂了,但又好像没有。 修微微眯起双眼,若有所思地看向他。半晌,低沉地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到这里来?” “我来——” 说到这里,栖似乎用眼角的余光瞥了我一眼,这才答道,“是为了一个人。” 接收到那微妙的一瞥,我整个凌乱一把,脑子里冒出了个不合时宜的念头。 难道栖说的那个人……是我? 可惜他说完便不再开口,两个人就这么沉默地对峙着。 修向来是隐藏情绪的高手,表情高深莫测,谁也别想看穿他心里在想什么。相比之下,老子简直纯洁透明得像只玻璃杯,不管装什么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只觉得这两人的世界里根本就没留我的位置。 摸摸鼻子,退开两步,觉得自己留在这里实在是很多余。这时正好一阵风chuī过来,我摸着缺了半截袖子露在外面的手臂,浑身起jī皮疙瘩。看他们这样子,一时半会儿不像要打起来,我就gān脆地抱起手臂转身往城堡里走去。 刚刚那些铺天盖地的人群一撤离,城堡外围的防护罩就被我姥爷收了回去。此时天地辽阔,这座古老的城堡屹立在山崖之上,每一块砖石都沐浴着月光,比我任何一次看见的都要美。我越是往回走心里就越是寂寥,整个人都空dàngdàng的,胸口好像被风给穿透了一样。 这个世界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这个世界,要是能够回到车祸之前的生活里,那就好了。 正想着,兜里一直被我当成游戏机来折腾的手机就玩命地震起来,把我给唬了一下。 犹疑着伸手把震得嗡嗡作响的手机从裤兜里掏出来,看向来电显示,只见屏幕上姥爷的大头照正闪个不停。 于是赶紧按下通话键,张嘴招呼道:“喂?” 大概是太久没人给我打电话,这才刚把手机贴近耳边,我就生出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沧桑感,一瞬间又仿佛回到了从前那些闪亮的日子。 我姥爷呵呵的笑声从里面传来,看样子修没从这里离开,他的心情不错。我停住脚步,耐心地听他笑完了,这才确认道,“姥爷?你怎么打我手机——”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玩意居然能在亚特兰蒂斯用,这是谁家的用户范围覆盖这么广? 老人家马上就猜到我在想什么,笑道:“这些技术本来就是从亚特兰蒂斯传到陆地上去的,没什么好奇怪的。” 这……您是属蛔虫的吧? 刚刚修觉醒的时候,其实您也想跟着跑出来现原形,只是没好意思这么做吧? 我清了清嗓子,觉得身上的jī皮疙瘩起得更来劲了,于是把过于活跃的脑内小剧场给暂停了,问道:“那你也别打我手机啊,用水晶不就挺好的?”意兴阑珊地抓了抓头发,继续往回走,“不用催我,本来就打算回去,不打扰他们认亲了。” 姥爷温和地应道:“嗯。” 我抬眼看了看,快走到门口了,便说了一句:“没别的事我挂了啊。” 老人家又嗯,然后吩咐道:“把手机拿给修,我跟他讲两句话。” 我:“……” 稀有品种们在对峙的时候估计也没忘了要留意周围的情况,此时见我去而复返,大的那只率先撤回了目光,深邃的眼睛温和地看过来,低声道:“怎么又回来了?” 我看看额头上渗出冷汗的栖,又转回来,不情不愿地把手机递过去:“姥爷找你。” 修伸手接了没立刻拿起来听,目光在我手臂上停留了一下,薄唇微启:“冷?” 我搓了搓被风chuī得冰凉的小臂,硬邦邦地甩出俩字:“不冷。” 他的指尖在我手机背后贴的那只色迷迷的兔子上划过,嘴角的弧度柔和了一些:“那你抖什么?” ……笑什么笑,别想用这招来麻痹老子,长得帅了不起啊。 我想也不想就顶了一句:“我抖着玩不行吗?” 栖在旁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嘴角抽了抽,把有点站不稳的人给扶住了,“快接吧,老人家还等着呢。” 修没再说什么,将手机贴近耳边认真聆听我姥爷的教诲去了。我站在原地眯起眼睛,手心里源源不断地传来栖的温度,看他转过身去,不紧不慢地走开。从他醒来跟我把话说开以后,我在他面前就变得倍胆大,想怎么蹦跶就怎么蹦跶。他倒是一直都不刻意隐瞒什么,现在不着痕迹地避开我们,估计是我姥爷的意思。 看着他在不远处站定,背影修长地映着满地月光,忍不住问身旁的人:“栖,你猜我姥爷在跟修说什么?” 栖思索了两秒,诚实地回答:“我不知道。” ……也是,谁猜得到他老人家在想什么。 刚刚我还抱怨他为什么不直接用水晶向修发起通话,非得绕这么一个圈,他怎么说来着?说什么重要机密不能被别人知道,用水晶容易被监视,还是打我手机比较保险。我说谁那么大胆敢监视你,他老人家笑而不语。于是我猜了个长老团,结果被呵呵地笑着否定了,说是长老团哪有这能耐。得,连长老团都没这能耐,那是哪位神跟我们这么过不去? 修跟他的通话大概持续了几分钟,很快就阖上手机走过来,一手一个地带着我跟栖瞬移回城堡里。 一接触到室内温暖的空气,我就打了个喷嚏,然后眼前一黑,被一件外套罩住。一闻到衣服上那股清慡的男士香水气息,就知道来的是我老子,于是没有挣扎。他把早已经凉透了的我用带着体温的外套严严实实地包好,意味不明地冷哼一声。没人敢过来,他又把我拖过去按在椅子上,斟了一杯热茶放到我面前:“喝。” 我:“……” 老爸你也太看得起我了,你把我裹得跟粽子一样让我怎么端起来喝? 我老子沉着脸,大概也发现了这一点:“……” 我姥爷笑眯眯地看够了戏,清了清嗓子站出来打圆场:“情况紧急,内部矛盾待会儿再解决好吧?” ……口胡,可你这种轻松祥和得像要开始讲睡前故事的语气算是怎么回事? 他老人家不顾在场所有人悲愤莫名的脑内小剧场,控制着轮椅来到碎了一地的落地窗前,迎着远处chuī来的风露出感慨的笑容,低声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狂沙中,三个裹在白色斗篷里的人翩然而至。 第60章 逃亡 记得小时候我问过我老娘姥爷是gān什么的,我老娘当时正看周润发演的《上海滩》,张嘴就来了一句:“混黑道的。” 我不信,爬上沙发,指着电视屏幕质疑道:“姥爷跟上面的人哪里像了?” 我老娘一边嗑瓜子一边盯着前方,随口反驳道:“哪里不像了?黑帮老大退休以后都这样。要不是年轻的时候跟人火拼落下残疾,至于老了要这么悲摧地坐轮椅么。” ……就这样,我对自家姥爷是个黑帮老大这件事深信不疑了十几年。 事到如今,我宁愿他老人家只是个单纯的黑社会,可惜真相永远比谎言要来得凶残。那三位远朋现在就站在我面前,斗篷底下露出的靴子沾满了褐色的泥沙,似乎是跋涉许久才抵达城堡,全都用帽子低低地盖过了脸。 我姥爷坐在轮椅上朝他们露出怀念的笑容:“大家别来无恙?” 三人摘下斗篷帽子,露出了没什么个人特色的脸,都是发须皆白的老头子。 他们拘谨地躬身,说道:“大长老别来无恙。” 一口凌霄血! 我裹着我老子的外套在椅子上扭动,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但在场的其他人都显得很平静,甚至连坐在我对面的栖也没皱一下眉头。 ……好吧,我又被排挤了。 我姥爷摆摆手,说道:“我不做长老很多年,别这么叫我了。” 我老娘皮笑肉不笑地接上去:“当年是你们自己把我家老爷子bī出长老团,这一声大长老,我们担当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