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当夜将所有账簿阅览一遍,果不出所料,账簿上像样的财产已然不多。她要学民间百姓的纳娶规矩,扣下太子府送来的彩礼,如此一来,陪送过去的嫁妆便不能太不像样,瞧着这一摞看起来很庞大实际上外强中干的家产簿子,云深很费了一番思量。金银体己想必孟氏私下里不会少给,但她为了蓝府的面子,少不得还是要将金银珠宝这些好看东西当做嫁妆的大头。 现成的金银并不多,她从里面挑出一些田产商铺,打算报呈她便宜爹之后兑出去,换成金银置办嫁妆。 次日恰逢沐休,蓝暂不用去上朝,云深早早抱了一大堆账簿到蓝暂书房,将正要出门的蓝暂堵在了书房。 “爹,嫁妆不大好办。我挑了一些田产和铺子,打算兑出去筹些银子好给三妹妹置办嫁妆,您看,可以么?”云深单刀直入直奔主题。 蓝暂貌似有事在身,表现得十分大方:“你相宜行事就好,不用来问过我。”作势欲走。 “爹爹是有什么急事吗?这样着急走。若是不急,就帮我定夺一下方案吧。我如今在禁足,没法子去实地查看情况。”蓝暂尚未接话,她已自顾自道:“我选的都是些收入不怎样的田产和商铺,为了卖个好价钱,我准备办一个拍卖会,这些田产商铺,都是价高者得之。可我现在身无自由,这个拍卖会没办法亲临,您给推荐个可靠的人选主持好不好?” 蓝暂蹙眉望着她,斩钉截铁的否决她的提议:“如今国纲不振,百姓民不聊生,那些薄田和商铺价低都没人要,更何况价高?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 云深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爹爹,我自有我的办法,您只管派个人给我,别的就不用管了。” “你有什么办法?”蓝暂警惕的打量她。 云深神秘兮兮的朝她爹靠近些,贴耳细声:“爹爹,回来这么些日子了,就算是傻子也瞧出来了,皇上对您这个姐夫太傅忌惮颇深,处处盯着防着,想要把您拿下的心简直已经急不可耐。您做到太傅的位置,自然也不是个简单的,这些年,将掌家之权交与二夫人,任凭她贪婪的予求予取,不过是您使的个障眼法,障的是皇上他老人家的眼。看看您给我的账簿,不知道的还以为蓝府已经破败不堪了呢。您放心,我的办法只会让您的障眼法更真,让皇上他老人家以为蓝府真的被孟二夫人败光了,责任我来担,成果您来享,您就看好戏吧。” 蓝暂眉蹙的愈深。以云深的性子,该是恨不能和蓝府这些琐事撇的越清越好,上赶着来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她总不会是闲抽了吧? 诚然,她不可能是那种闲抽了的人。蓝暂深深看她一眼,道:“你哥哥蓝松正好因为办案不力被罚降级,如今在家里没什么事,需要帮什么忙,你就找他吧。” 云深一个趔趄,“这……再没有别的人选了吗?” “正好可以让你哥哥给你把关,免得你又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换个人吧。”云深乞怜的望着蓝暂。 “不能。”蓝暂简单了当的回答。 云深扁扁嘴,“不能拉倒。” “忙你的去吧。”蓝暂不理会她的失望,又要往外走。 诚然,云深很失望。但也没有失望到很纠结这件事的程度。蓝暂要走,她心里却还是有一点点疑问要问的。这个疑问却和她自己关系不甚大。 做为云雪山上清修了十四年的女弟子,一向自诩已淡看世情不存半分八卦之心了,今日却不知怎的,忽生八卦之心。一把扯住要离开的蓝暂,问道:“我想问一下,办案的不止哥哥一人,太子殿下和三皇子,也受罚了吗?” 倘或太子也受罚了,不晓得会不会迁怒到自己身上。诚然,他待她从来就不好,但她也不希望他更变本加厉折磨她。 “太子殿下最近要准备婚礼,罚什么罚。” “那这么说太子殿下也不管这个案子了?那现在谁接手的?三皇子吗?”今日云深做足了好奇宝宝。 蓝暂瞥她一眼,“最近又有战事,三皇子请缨前往平定叛乱,现在接手案子的是你爹我。” “喔。”云深有些发怔。这个人选换的。 蓝暂对着房梁,长长一叹,“半月之内倘或仍然没有进展,你爹我这顶乌纱怕是也难保了。” 云深怔得有不能回神之势,“皇上他老人家是不是忒心急了?” 蓝暂再一叹,“蓝家这些年在朝中有不少拥趸,你二哥三弟镇守边疆也是手握重兵,若说皇上不忌惮,那也是假的。他除蓝家之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望着云深蹙着的眉眼,不晓得是不是心生怜爱,语气竟放得平和,“那天你告诉我这事和仓泽国公主有关,但愿是有关,或可将责任往她身上推一推。” 话落,长叹着走出去了。 云深怔在书房中央。她总觉得,她爹最后这一句,话中有话。莫非,他已经察觉背后做手脚的人有她?若真是如此,她觉得自己倒可以解脱了,在他面前行事不必再遮遮掩掩,像做贼似的。 只是眼下没摊牌,她还真不好做判断。 发了一阵子呆,正事还一点没干。云深对着账簿哀叹一声,嘟囔:“走吧,随我去见见这个府中我最不想看见的人。”她最不想见的,自然是蓝松。 蓝松是这个府中知她最深的人,却又不是站在她这一边的人,和他共事,真叫人无奈。然一路上想到他同三皇子及太子殿下三人联手这么久都查不出那件案子的头绪,她又有些疑心。不至于都这么没用吧?她和阿曦七皇子三人连点遮掩工作都没做,就那样静等了个把月呢。果真是当初犯案时手法太高明了吗? 不至于吧? 看来,改天要就此案和上官曦明聊一聊了。 蓝松的院子就在眼前,云深站在月亮门角上往里观瞧,偌大的院子,全弄成了个练武场,沙地、梅花桩、兵器架,架子上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挺全乎……真是个变态武痴啊。云深由衷的感叹。 “杵在那里做什么?有什么事进来说。”正在拎着两把大石锁练臂力的蓝松瞧见她在月亮门那儿探头探脑,淡声道。 云深在原地踟蹰了一小下。要和这个脑子有点耿直的青年共一项剑走偏锋的事业,她还是有点打怵。但眼下她也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要死也只能吊死在这一棵歪脖树上,只犹疑了一下,便抱着账簿走了进去。 “你妹妹的嫁妆遇到点麻烦,爹爹说你这几天在家赋闲,让我过来找你商量。”云深开门见山,站到蓝松面前。 蓝松撂下石锁,拍了拍手上的粉尘,态度温淡的将云深往屋里让,“进屋说吧。” 云深尾随他进花厅,将账簿顺手搁在桌上,拖了一只圆凳坐下。 他妹妹蓝紫玉的房间的堪媲美瑶池仙宫,怎一个奢华得了,他的房间却唯有简单整洁四字可表,厅中只有最基本的桌椅板凳,顶多再有几把弓箭做装饰。看来亲兄妹也未必相像。 蓝松吩咐贴身的小厮蓝佟,“去沏壶茶来。”边同她道:“玉儿的事劳你费心了。” 云深瞧着他不温不淡的态度,忍不住就想逗一逗他,嘴角一撇,道:“我自来蓝府她就同我不对付,且又有拒婚七皇子以致我可能要替她嫁给那个残废在前,你就不怕我公报私仇,借机报复她?” “我虽然还不晓得你究竟为何要回蓝府,但玉儿不是你对手,你还不至于自降格调对一个不如你的人用不入流的手段。” “我觉得吧,手段只分有用没用,不分入流不入流。哥哥你可能对我有些误会呀。” 蓝佟端上来一壶茶,蓝松亲手执壶给她倒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对她方才的话似未入耳,只是问道:“遇到什么问题了?” 云深双手捧着茶杯,凑在唇边吸溜了一口,“在说问题之前,我想先问哥哥一些题外事。” “什么事?” “你们查那件案子也有一段时间了,难道就没有一点头绪?之前,你和我说过一些话,我以为你们已经掌握到一些线索了呢。” “不瞒你说,确实是触碰到一些线索,但不晓得为什么,每一条线索都查着查着就中断了。你也晓得,这种案件非同一般案件,即便心中有猜想,没有确凿证据,怎敢呈给皇上。”忽然警惕的望着云深,“你为什么忽然关心起这件案子了?蓝云深,你不会真的和这个案子有关吧?” “咳咳,你想多了。我怎么会和这种事情扯上关系呢?我只是关心蓝府的未来而已。” “关心蓝府未来?你?”蓝松瞧着她冷笑。 “我怎么了?是,我承认,刚回来之时对整个蓝府都没什么好感,但这些日子以来,奶奶宠爱我,爹爹对我也是照顾有加,我就算铁石心肠,也不能看着对我好的人陷入危险之中。爹爹说,如果半月之内再查不出结果,他便有可能乌纱不保。虽然可能夸大其词了些,但蓝府已是皇上的眼中钉,也不能不妨他对爹爹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