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下)

子时,月明星稀,四野俱静。窗前一枝梨花斜斜半开,暗香涌动,欲语还休。风是冷的,院中人的眼眸也是冷的。

80
    大沙鹫向后跌坐在地,赤红的双目几欲脱出眼眶,双手痉挛着想要抓住那脖颈上缠着的毒蛇,却只能徒劳。尖锐的倒刺刺入血肉,绞断骨骼,将最后一丝生机也隔绝在外,涣散瞳仁所倒映出最后一片天,依旧挂满了黑色的云。

    他至死也未能冲出这迷阵。

    萧澜收回铁鞭,用一块帕子倒满药水盖在他脸上,打燃火折丢了过去,让尸体熊熊燃烧起来。待到火熄灭后,他又从袖中取出一张羊皮纸,用弯刀深深钉入沙里,上头却只没头没尾写了八个大字。

    灭门之仇,血债血偿。

    漆黑的风吹过掌心,带来阵阵刺痛。陆追看了眼自己血淋淋的手,深深叹了口气,却也无心去包扎,只是又一次踮脚看向远方----不过这回总算没有再失望。

    看着那熟悉的身影,陆追内心兀然涌出巨大的喜悦,感情太过浓烈,逼得双眼几乎要落下泪来,他不顾一切跳下沙丘向前跑去。萧澜见着心上人远远奔来,眼底也泛上笑意,索- xing -不走了,只站在原地张开双臂,等着软玉温香抱满怀。

    临到跟前,陆追却反而顿住脚步:“你受伤了?”

    萧澜依旧维持姿势:“皮肉伤。”

    “伤得重不重?”陆追着急上前,握着他的胳膊上下查看。萧澜长臂一揽,将人抱进怀里揉了揉:“管它,先让我抱一会儿。”

    “当真没受重伤?”陆追不放心。

    “没有。”萧澜道,“我倒是想弄些重伤,好让你更心疼心疼我,只可惜对手不争气,不肯给我这个机会。”

    “又胡说。”陆追替他擦了擦脸上的血,道,“耶律星果然来了,不过你说得没错,他的确极为谨慎多疑,在进入水月幻象后,很快就匆匆离开了。”

    萧澜问:“见到了?”

    “没有啊。”陆追道,“我在沙丘后,他怎么可能见到我。”

    “我是说,”萧澜换了个说法,“你看清他的脸了?”

    陆追点头:“嗯。”

    萧澜又问:“那想起什么了吗?”

    陆追这才反应过来,哭笑不得道:“我连你都没想起来,又哪里会想得起来他。”

    萧澜甚是满意:“那就好。”

    “……”陆追捏他一把,将人拉到沙丘后找出包袱,里头是一套衣裳,怕的就是萧澜若在打斗中受伤,还能有个掩护,不至于穿着血衣回营。

    天色已暗,萧澜道:“转过去。”

    陆追奇道:“你还怕我看你不成?”

    萧澜做出腼腆的姿态来:“嗯。”

    “快些!”陆追催促。

    萧澜叹气道:“那先说好了,可不准心疼。”

    陆追敷衍答应一声,亲自替他解开外袍,见里衣更是血痕斑驳,被染红了大半,心下难免一悸,问:“疼吗?”

    萧澜答曰:“皮厚,不疼。”

    陆追不再理会他的贫嘴,将深一些的伤口处理好后,又帮他穿好厚厚的棉袄,站起来道:“上来。”

    萧澜受惊:“啊?”

    陆追道:“我背你。”

    萧澜连连摇头:“我又不是伤得走不动路,都是些皮肉----喂!”

    陆追背着他颠了颠,命令:“抱好!”

    萧澜沉默环住他的脖颈。

    “你就别再运功了,免得伤口挣裂。”陆追道,“我带你回去。”

    萧澜问:“我重不重?”

    陆追气沉丹田:“重。”

    萧澜:“……”

    萧澜抱紧他:“重也不下来。”

    陆追笑,用脑袋蹭蹭他:“睡会儿。”

    萧澜下巴抵在他耳边,感慨道:“原来有人可依靠,是这种感觉。”

    这句话说得轻,却搅得陆追心里又酸又甜又心疼,更是凭空生出几分保护欲来。稳稳背着他一路前往营地,熟门熟路回了营帐中。

    萧澜坐在床边:“你有没有觉得外头有些过分安静?”

    “意料之中。”陆追道,“大沙鹫失踪,沙漠中出现了新的迷阵,耶律星肯定大发雷霆,营地中自然人人自危,噤若寒蝉,这当口,谁还敢大声喧哗触他霉头。”

    萧澜点头,又道:“那你猜他还会不会去找大沙鹫?”

    陆追替他包扎伤口:“国师丢了,也能不去找?”

    “难说。”萧澜道,“第一回 去找,却被迷阵困住仓皇而逃,第二回若旧事再演,一来不知道还能不能逃掉,二来即便是逃了,也极丢人。”

    陆追合上药罐:“若他不去找,大沙鹫的尸体很快就会被黄沙掩埋,那血书可就白写了。”

    “耶律星不会亲自去找,却不代表不会派人去找。”萧澜道,“如你所说,那可是国师。”

    “这么贪生怕死,还会有人替他卖命?”陆追不解。

    “这不叫贪生怕死。”萧澜一笑,“虽说人命无贵贱,可在行军打仗时,一个将军与一名士兵,所发挥的作用是截然不同的,重要程度也是不一样的。所以在有危险的时候,士兵第一要保护的,就是将军的安全,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陆追了然,又啧啧,“没想到,你还会在我面前说耶律星的好话。”

    萧澜慢条斯理,自己缠紧手臂上的绷带:“我像是这么小心眼的人?”

    “名字都不让我提,也的确和豁达扯不上边。”陆追提醒,而且你还打了我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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