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驾临王府,而王爷不在,做为主人之一的王妃就必须代为接待。 然而沈渊嫁进王府这段时间,除了功课就是功课,莫仲越从来没有提过让他熟悉一下王妃该干的那些事…… 说得不好听些,身为王妃,沈渊甚至连王府里主中馈的权力都没有,更不要说各种贵族之间的交际接待这些事宜,他一概不曾接手过。沈渊自己倒不是很在意这些,他与多数男子一样,觉得这是女性妻子该管的事,而做为重人,他该管的……目前看来,好像就是辅助王爷打理政事了。 因此管家来报说皇帝陛下来了,沈渊一时有些懵,该怎么接待?完全不会啊! 随雨倒显得很镇定,唤了几人去正堂迎接,自己伺候着沈渊换了一身墨色轻袍,嘱咐道:“王爷有先帝衘赐金牌,见陛下可以不跪,但是王妃您是要跪的,陛下年纪小,对王爷很是敬重,想来也不会为难您……陛下的吃喝用度王府里有专门为他备着,不用您再去张罗……总之,不用太忧心。” 沈渊点点头,匆忙到前厅面圣。 * 沈渊只在婚礼那日见过小皇帝一面,或许是血脉□□同的那丝联系,沈渊和皇帝红启曦在容貌上有三分相似,只不过,沈渊更像母亲齐后一些,因而两人即使站在一起,旁人一时之间也想不到这两人竟然会是亲兄弟。 红启曦此时只有十五岁,个子比沈渊还矮了半个头,四肢纤细,肤色清白,一看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少年天子。而沈渊自幼帮着家中干农活,肤色本是比较深的,近段日子在王府将养调理下,肤色倒是浅了些,但还是麦色,平日跟莫仲越相处时倒并不觉得如何,毕竟莫王爷也是个风里来,雨里去的男人,听随雨说,若不是病了那一场,王爷原本可是有一身漂亮的古铜色强健体魄的呢! 于是乎,站在沈渊面前的启曦帝便显得更像小孩子了…… 不过即使如此,沈渊还是要跪的,到达前厅,看小皇帝一身红色便服,身旁只跟着个面白无须的宫人,沈渊没迟疑,低头便下跪参拜:“臣参见陛下。” 没有回应,也没有别的声响,沈渊跪在地上等了小半柱香的时间,小皇帝似乎也没有想要叫他起来的意思,沈渊心里就是一咯噔。 红启曦看着沈渊,他终于想起来婚礼那日为什么觉得王兄娶的这位重人眼熟了,他长得和自己竟然有几分相似! 回过味来的红启曦回到宫中,一个人脸红心跳了一整夜,懊恼,难过,心疼等等各种情绪在少年并不厚实的胸膛里翻涌…… 王兄是喜欢自己的!可是……因为自己是一国之君,所以他只能趁病远离自己……可是自己做了什么呢?! 在王兄重病之时,听信了那些所谓纯臣的劝鉴,派人去抢王兄的虎符,甚至还在王兄几乎身死的时候,眼睁睁看着太后借自己之手要将王兄跟自己那短命大哥合阴亲!红启曦咬着被角,想着王兄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寻了一个长得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男子成了亲,想着想着,便哭了一宿…… 原本他只觉得这个沈渊很可怜,年纪轻轻无辜做了自己的替身,堂堂男儿却被王兄圈养在后宅之中…… 然而王兄竟然因为他写的什么狗屁策论就想要离开自己!他绝不能允许! * “陛下……”一旁的宫人小声提醒道。 红启曦听得宫人的声音,这才一醒,干咳一声冷眉冷眼道:“平身吧。” 沈渊谢了恩,站起来,此时王府里早已准备好了家仆们便开始鱼贯而入,自动自发的在小皇帝的座位前摆了张桌案,放上了两份糕点,一盏茶,过来一个侍女取了银针在糕点和茶水中各点了一下,确定无毒之后,便朝两人福了一福,转身出去了。 沈渊光顾着看小皇帝的排场,回过神才发现另一边的也同样的备了一套茶点。 红启曦作势端起茶盏来,闻了个香,便放下了,看着沈渊道:“王兄今日同朕说,他要回湮州,是你的意思?” 沈渊叹了口气,自己这“凶名”看样子是洗不干净了。 不过,莫仲越要回湮州?沈渊眨眨眼,莫仲越可没有跟他说过这个事!去湮州?那儿离越州那么远……哦不,现在爹娘都在凤京了,可是离凤京也很远啊! 沈渊想起以前听李胤说的那些游历时的各地风土,李胤说过,湮州是个穷地方,地方虽然大,却连个像样的城镇都没有,州府都破破的,客栈里永远潮湿得不行,蚊虫还多……靠海那边倒还有些渔村,那里的人靠捕鱼为生,生得又黑又矮,十分寒碜…… 知道威宁王的封地是湮州时,沈渊不禁觉得,先帝其实从一开始对莫仲越就没有多少荣宠之意吧,不然怎么会把那么穷的地方封给他? 沈渊兀自在那儿想着这些,突听红启曦尖声道:“沈重妃,朕在问你话!” 沈渊一惊,连忙低头道:“王爷的打算,臣不能左右。” 红启曦哼了一声:“好个不能左右,王兄身为摄政王,陪朕多年,向来克尽职守,从来不曾提过要回湮州的事,怎么你一进门,王兄便要走?” 沈渊愣了愣,这话怎么听着……一股子酸味? “这……臣不知。”沈渊感到自己好像被这位皇帝陛下嫉妒了……可这也太荒唐了吧? 皇帝陛下喜欢莫仲越?! 沈渊忍不住抬眼看了看眼前的小皇帝,红启曦生得白晰瘦长,十五岁少年的脸上还带着许多稚气,故作隐忍的神色其实将他心里的想法都泄露了个干净,沈渊觉得自己也不算是个太通透的人吧……但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小皇帝眼里那浓浓的醋意。 所以……莫仲越知道吗? “你不知?弹劾王兄的奏折都递到朕眼前了,沈重妃,既嫁入王府就要守王府的规矩,莫要令王兄为难,不要忘记了自己的斤两。”红启曦斟辞酌句的提点道。 沈渊低头,道:“臣知道了,谢陛下提点。” * 就很生气! 小皇帝不知道自己气什么,他觉得自己说的话对方似乎每一句都听进去了,对方也诚恳的接受了……可是怎么就是这么不舒服呢?! 甚至于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时冲动就跑来了…… 现在该怎么办?红启曦看着沈渊平静中带着些困惑的神情,心中不知为什么有些慌。 “你……你好自为之。”红启曦憋了半天,说出这样一句话后,起身便要走。 刚出厅堂,就听门口管家应声:“王爷,您怎地回来了呀?” 接着又听到莫仲越的声音道:“营里跑山操去了,没两日回不来,我便回来了。” 红启曦一听,脸顿时乍青乍红,回头瞪了沈渊一眼,沈渊觉得很冤枉,莫仲越要去哪儿,他又怎么知道? 莫仲越是骑马回来的,让马夫将马牵走,手中提着马鞭进了正堂,就见堂前站着两排侍者,端茶备盏的模样,这是以往小皇帝来时的仪仗。 “怎么?陛下来了?”他问一旁站着的侍者。 那侍者点点头:“陛下来了一会儿了,王妃正陪着。” 莫仲越不易察觉的微一皱眉,进了厅堂。 他一进堂内,就见红启曦正一脸惊慌的往桌案后头缩…… 莫仲越看了他一眼,上前打了个揖道,便直接问道:“陛下怎么来了?” 红启曦脸涨得通红,支吾道:“我……我……” 莫仲越一挑眉:“今日是我去飞骑点卯的日子,陛下不会不知道我不在家吧?”他看了一眼沈渊,“难道是专门来看我家小渊的?” 沈渊被他一句“小渊”叫得有点头皮发麻,偷偷瞪他一眼,却发现他目光有些复杂的审视着自己……只好干咳一声道:“你……宝祥说你今日不回来的。” 莫仲越朝他笑了笑:“我让他们去跑山操,然后就赶回来了。” “哦……”沈渊尴尬地应了声,又道:“既然你回来了,陛下想必是来找你的,我就先退下了。” 莫仲越摆摆手道:“这个家何须分你我,陛下来找你还是找我不都一样?是吧?陛下?” 红启曦低着头,半晌终于下定决心道:“对,我就是来找你的。”他看向莫仲越,“王兄就这么想离开凤京?离开我么?” 莫仲越一怔,扭过头,认真地看着他,良久,他重重的点了一下头道:“想。” 红启曦没想到他这么回答,一愣,少年的眼眶都红了:“你为什么要回去?因为我亲政了吗?我……” 莫仲越冷冷打断他:“陛下,您已经亲政了。” 红启曦摇头:“那我就不亲政了!你……你继续当摄政王……” 啪!莫仲越将手中的马鞭往地上一摔,厉声喝道:“陛下,慎言!” “慎言慎言!你们都只会叫我慎言!”小皇帝突然就炸了,大声道,“你就是气我听了萧慎的主意,是他说你快要死了,怕莫家军军心不稳,让我派人却取了虎符,让兵部暂时保管……” “……”莫仲越有些无语的看着他,一时竟不知道是该替自己那些个老对手们感觉悲哀还是可怜。 “让你和阴亲的事是母后借我的名义下的旨,你知道的,我对你……对你……我怎么可能会下那样的旨意!”小皇帝声音中带了些哭腔,“王兄,我知道你一向对我最好,我错了,我以后都听您的!我知道你娶他……是想让我难过……现在我难过了!你……不要走!”他急得连自称都忘了,一口一个我,卑微无比。 莫仲越却是越听眉头皱得越深,最后都有些哑然,这孩子满脑子都是些什么?! * “安德,陛下出来也太久了,该回宫了。”莫仲越已经不想再跟小皇帝多说什么,直接对他身旁的贴身宫人吩咐道。 那宫人安德低头,有些为难的看了看自家小陛下,又看了看威宁王,他是皇帝身边的近臣,小皇帝对威宁王的心思,他最清楚不过,只可惜,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威宁王爷对陛下丝毫别样的心思都没有,只有陛下自己看不出来…… 叹了口气劝道:“陛下,该回了。” 红启曦一口气说了这许多却一点回应都没有得到,瞪着一双通红的眼,听安德这么说,突然恶狠狠地瞪了沈渊一眼:“都是因为他!” 这一眼中所含的恶意太浓,沈渊甚至觉得脸上有些火辣辣的。 莫仲越却不理会这些,只扬声道:“臣恭送陛下回宫。” 红启曦一肚子的火无处喧泄,但他也知道,莫仲越已经真的生气了,当下也不敢再继续闹下去,带着安德离开了王府。 * “你知道的那个历史里,这小子如何了?”莫仲越问。 沈渊想了想,摇摇头:“没印象,泯然众人了吧。” “挺合理。” ※※※※※※※※※※※※※※※※※※※※ 没错,小皇帝是个恋爱脑…… 日万什么的果然只能偶尔为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