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训一开始并不怎么接受陈林虎这个避难理由,亲自下楼感受了一下牌场老年人的热情后,不得不承认陈林虎出逃是情有可原。 等陈林虎再敲开他的房门,手里夹着速写本,脸绷得死紧,语气沉重地说“我能在你这儿看会儿书吗”的时候,张训跟他对视了两秒,又在陈林虎说“我不出声,不打扰你,就是没别的地方去”之后,跟条件反she似地别开身,给陈林虎让了个进屋的道。 这一让就让了不止一回,张训自个儿也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陈大爷到底怎么吵的,”张训停下敲键盘的手,回头看了一眼陈林虎,“吵赢了还赚了战利品,很行啊。” 陈林虎坐在书柜旁,速写本摊在膝盖上,头也不抬道:“不知道。他跟我爸吵架就没输过。” “我姥姥姥爷现在也去陈大爷家打麻将,”在旁边架了个小桌写卷子的丁宇乐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得到吃晚饭的点儿才回家。” 因为每周会来张训这儿一两次,丁宇乐也跟陈林虎混了个半熟。 肥猫可能已经对自己的领地不断冒出新的侵入者这件事感到麻木,趴在张训的chuáng上,居高临下地用目光刮着陈林虎和丁宇乐的脑袋,大度地没有伸出爪子在上面挠上一挠。 “大好的假期,”张训有一搭没一搭地挪着鼠标,有气无力道,“你俩就上门了。” 丁宇乐有点儿不好意思,小声道:“对不起张老师,今天主要想早点儿把卷子写完,从画室回来就过来了。我下回换个时间吧。” “别,你都这么喊了,懂事儿又礼貌,我哪儿会跟你计较,”张训把“你都这么喊了”读了重音,继而扬起声音,“是吧,少房东?” 陈林虎的目光从速写本上挪开,犹豫几秒低声道:“我不出声,不打扰你,就看书,行吗?” “我发现你是特别不会抓重点……”张训终于把头转向陈林虎,心想让你“喊个好听的”,你非得去抓“礼貌懂事”的关键词。 头刚一扭过来,就跟陈林虎对上了视线。 黑墨似的眼睛在秋天午后晒进屋里的阳光下透亮,张训从他紧绷的脸上出点儿谨慎,话到了嘴边不由自主地转了个弯儿:“行,我之前也说了,你想来就直接敲门,我的猫听见动静都能帮你给我报信。” 虎哥趴在chuáng上打了个奇丑无比的哈欠。 陈林虎盯着张训的脸看了几秒,没从张训带笑的脸上看出什么口是心非的痕迹,心里略微松了口气。 他是真想不到周六日还有什么好去处。 宿舍不怎么想待,家里已经被麻将占领,老陈头最近正在打麻将的兴头上,这老头儿平时爱好不多,陈林虎也不想打击他的积极性,只能尝试性敲开张训的房门,头一回在张训的书架旁看了一下午的书。 张训的房间入秋后有了点儿变动,卧室的地板像模像样地铺了层地毯,书架上的书也又有添加,陈林虎就坐在地毯上看书。 不去书咖打工的时候,张训基本上都耗在电脑前写东西,腾给陈林虎一块儿地方后俩人就互不打扰各忙各的,偶尔谁起身去厨房倒水或者泡咖啡,会帮对方捎带手来一杯。 有对口味的书,有地毯,有不怕自己的猫,有咖啡。陈林虎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比这儿更像末日之下的避难所。 避难所里还有不会让陈林虎紧绷和疲于应付的张训。 “反正猫都习惯你了,”张训对陈林虎笑笑,又接过丁宇乐递给他的写完的试卷,“想来就来吧。” 陈林虎没闹明白“猫都习惯你了”跟这事儿有什么关系,但张训的声音带着笑,让他知道张训没在意这个。 天气转冷之后,张训松垮的短袖也统统进了衣柜,取而代之地是灰色的高领薄线衣,裹着身体一路延伸到张训的喉结,衬得下颌线条更加清晰,弧度带着锐气。非常不讲究地套着条宽松的休闲裤,光脚踩在地毯上,能怎么放松就怎么放松。 跟丁宇乐那两个啤酒瓶磕掉做的镜片似的眼镜不同,张训近视很浅,鼻梁上架的眼镜是一圈儿浅色的金属框,他半垂着眼读着一道阅读理解题,整个人有种成熟稳重的质感。 陈林虎看了几眼,低下头把速写本朝前翻了两页,在一张侧面的人物速写上加了一副眼镜。 “哥,你画什么呢?”丁宇乐蹲到了陈林虎跟前儿,接触了几次之后,他已经对陈林虎凶巴巴的长相完全免疫,说话也自在不少,“我能看吗?” 陈林虎下意识把刚才那页遮了过去,翻到最新画的一页后才点头:“嗯。” 丁宇乐颠颠儿地挤到陈林虎身边,伸头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