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去留之际

    赵东虎一死，其实扬安镖局的众镖头就已经萌生了去意。毕竟赵飞凤只是个女子，就算能够暂时支撑住些时日，将来又有什么前途？

    如今盐帮催逼，更是有了几分树倒猢狲散的意思。

    盐帮管事给他们留了几日思考的期限，扬长而去。他一走，便有镖头过来向赵飞凤请辞：“大小姐，如今总镖头走了，镖局日后也不知如何。盐帮催逼极狠，又派人招揽于我，我思前想后，便是留在镖局也帮不上什么，便请辞去。”

    这算是比较坦率的，盐帮一面逼着扬安镖局妥协，一面私底下挖人，双管齐下，这是不给扬安镖局活路走。

    方明义自从父亲下狱，这几日一直在镖局呆着，不知是什么心思。这时候听镖头要走，突然站出来反驳道：“盐帮之论，不值一驳，他们手眼通天，只要想办法疏通关节，自然可以将三十万斤盐拿回来，顶多和我们算个折损，哪有全算的道理？

    你们做镖局这么久，还想不通这个门道？咱们只要撑住镖局，支持大小姐，不用多久，便能恢复扬安镖局的声威，何必寄人篱下？”

    就算是镖局被劫了镖，一开始也不是马上赔偿，而是想办法找三山五岳的朋友说合，将这件镖给拿回来，这其中东家也得有力出力，有钱出钱，哪有撒手不管，全凭镖局忙活的道理？

    盐帮朝中有人，要是发动自己的关系，取回这三十万斤盐也不过是一件小事，哪里就非得像扬安镖局索要赔偿？这分明是趁机要挟！

    众镖头苦笑：“我们岂不是不知道这个理儿，只是盐帮势大，咱们势小，何必要用鸡蛋碰石头？大小姐到底是女儿身，撑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其实不若借此找个靠山倒是正好。

    大小姐性子倔强，不愿依附盐帮，咱们也能理解。只是我们家里还有老有小，还得养家糊口，只求大小姐体谅，放我们走了吧？”

    大部分镖头人同此心，要是赵东虎在，面对外部压迫，或许他们能齐心合力挺一下。如今赵东虎都死了，只留下一个赵飞凤，众人没了忠心的对象，当然就首先考虑自己。

    赵飞凤初掌家业，就遇到如此风波，自知无能为力，脸色惨白嗟叹道：“既然各位叔叔都有了自己的打算，镖局也不能强留，你们各自去蔡老管事处领十两银子，就算是诸位这么多年为镖局劳力的小小报酬吧！”

    她年纪虽轻，但自小学着父亲管理镖局，处事滴水不漏。明知道这群镖头算是弃镖局而去，仍旧给予遣散费用，不落人口实。

    那些镖头哪里好意思领，一个个愧谢道：“不敢领大小姐赏赐，此后大小姐独撑危局，山高水长，须得自己小心才是。”

    他们受过赵东虎不少恩惠，此时离去自知道义上有些过不去，对镖局也有些感情，这话说得也都是真心实意。

    赵飞凤强忍泪水，将这些镖头送走，回头看方明义与韩龙还杵着，她不在意方明义，只在乎韩龙，凄然问道：“你也要走么？”

    “表妹我不会走！”方明义慷慨激昂，“你尽管放心，就算是别人都走了，也有我陪在你身边，陪你重建扬安镖局。”

    他原本就一直觊觎赵飞凤的美色，有事没事就往镖局子里面钻，只是赵飞凤一直对他不假辞色而已。如今他爹扬州总捕头下了狱，方明义原本就有家难归，干脆就死心塌地留在镖局，想要抱得美人归，顺便也占了赵家的家业。

    别人不知道，他心里清楚，赵家别看现在一时风雨，但三代积累颇厚，就算真要赔了钱去，留下的产业也足以小康，吃用不愁。

    这等进可攻退可守的好事，方明义岂能不尽力表现。他还巴不得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下他与表妹单独相处，那孤男寡女总能擦出些火花来，因此越看韩龙越是碍眼，恨不得他赶紧开口说要走，给他十两银子让他滚蛋。

    赵飞凤却不理他，她心里也如明镜一般，方明义这种纨绔公子哥儿，又能有什么用处。留在此处，无非是垂涎她的美色而已，她只期待韩龙能够留下来，有夜罗刹坐镇，扬安镖局才有将来。

    何况她芳心可可，还是有些憧憬，这时候最需要便是韩龙留在她身边支持。

    韩龙略一迟疑，随即坚定点头道：“师父对我有养育之恩，我知道他最放心不下的便是镖局，如今他虽然故去，我自然也得留下，守着他的牵挂。”

    其实自从他异能大成，江湖之大，已经可以容他随意来去。但那时候他都一直没有离开扬安镖局，便是感念赵东虎的恩德。更何况这一次镖局大变，他总觉得可能有自己有关，心中有愧，怎能此时抽身离去。

    赵飞凤大喜，破涕为笑道：“有你在，我就不怕。”

    这话说得情深意重，对于她一个女孩子来说，其实已经是表白的极限。话一出口，她自己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心中羞涩难当。

    方明义在旁看得泛酸水儿，表妹怎么回事？难道还真看上了这丑八怪不成？刚才自己诚恳剖白，如此情真意切，表妹居然不懂欣赏不屑一顾。韩龙说要留下来，表妹就这般高兴，待遇为何差这么多！

    他心中愤愤不平，韩龙也不去理他，只陪着赵飞凤处理镖局杂务，千头万绪要一一厘清。

    如今镖局的情况，生意是不能再接，好在有些积蓄，还能维持一阵。然后慢慢招人，再接新业务，便能重新开张。

    只是盐帮的赔偿问题，得想办法解决了。

    过了三日，盐帮的管事又来催要，韩龙出面接待，冷然道：“你不必担心，那批三十万斤盐，我已经找人安排。盐运司衙门这两天就会给你们下书，让你们去领回。”

    那管事一愣，盐帮生意做到全天下，江北地界的盐运司衙门当然能够搞得定，他们若是找找人，这批盐早就该拿回来了，故意拖着不去拿，无非也是借此压迫扬安镖局而已。

    反正扬安镖局的总镖头都死了，铁靠山扬州总捕头方独鹤下狱，闹腾不出什么花样，料想他们也找不到关系去将盐拿回来，只能逼着赔偿。

    没想到他们镖局中还有能人，居然能够走通关系？

    管事一想不可能，冷笑道：“你不要找借口拖延时间，盐运司衙门我们也找过，如今朝廷查缉私盐甚紧，才不肯发还。你是何人？有什么本事将这批盐套出来？”

    韩龙心中鄙夷，他才不信盐帮有努力想要把这批盐弄出来。事实上他只不过让何震帮个忙疏通盐运司衙门，漕帮的人过去一说，费了几十两银子请吃了一顿酒肉，便将此事搞定，可见根本没有这管事说的那么难。

    他越发认定，盐帮在镖局这件事里也不干净，至少是顺水推舟，想要占个便宜，更是愤恨：“你若不信，可以自己去盐运司衙门查问，这种事又骗不得人！”

    管事心惊，看来对方真的事找到了人，没想到赵东虎死了，扬安镖局还有关系，看来上峰交待的逼迫吞并之事是做不到了。好在镖局的镖头、资源这几日陆陆续续都被盐帮收编，任务也算完成了一半，日后运河上的盐运，盐帮不依托漕帮，也能自己走一部分。

    他因而冷笑，撂下狠话道：“好好好！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早就听说赵东虎有个得意弟子名号赤面阎罗，今日一见果然不错。只是年轻人不要太嚣张，山水有相逢，日后必有再见之时！”

    这事就算这么了结，韩龙知道现在还不能将盐帮得罪太狠，淡淡道：“因为本镖局的责任，产生延误折损，在下自然还会根据江湖规矩惯例奉上，隔几日便送去盐帮分舵。”

    这才能有几十两破银子？延误赔偿，本来就没多少，那管事嗤之以鼻，也懒得再应答，拂袖而去。

    赵飞凤出来，感念道：“多亏了你，不然盐帮心怀叵测，我们还真不好对付。”

    她爹死了之后，虽然强装镇静，但终究是像少了主心骨一样，心里惶惶不安。直到韩龙留下，并且尽力帮忙，将事情处理得妥妥当当，她才有一丝安心的感觉。只盼韩龙能够一直留在身边，永远都不要走。

    韩龙叹气道：“如今我们同舟共济，说这些做什么？盐帮之事已了，我们得合计合计镖局该怎么办。”

    漕帮的人情本来就包含保住镖局，处理这三十万斤盐是何震早就准备好要办的事儿，只是这人情消耗之后，日后再找漕帮，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即使是夜罗刹身份，漕帮也只是戒惧，不可能予取予求。

    若想要再盐帮压迫下立足，总还得靠自己。韩龙想着镖局之事，又担心还有明刀暗箭，心中沉重。

    方明义嫉恨难当，他之前也自告奋勇，想要帮镖局解决此事。可惜他爹入狱之后，人走茶凉，他去找几个叔伯，人家都不过打个哈哈，好一点也不过送上几两银子程仪，让他不算白跑一趟。

    这世态炎凉，可算是见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