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悠然看着他,温润的脸上带着戏谑之色,“小篱是来放河灯,还是来捏河灯?” 苏篱面色一红,暗搓搓地转移话题,“先生也有远方的亲人想要祭奠吗?” “远方的亲人?”唐悠然轻笑着摇摇头,视线放到星星点点的河面上,“小篱没有听过那个传说吗?” “什么传说?” “关于河灯的传说。”唐悠然眯起了眼,侧脸的棱角显出几分凌厉,与他平日里的样子十分不同,“只有孤魂野鬼,才需要河灯。” 微凉的晚风中,唐悠然的声音仿佛也带着几分冷意,“那些死于非命、无处安身、无人祭奠的鬼魂是看不到路的,他们就像是一只只无头的蝇虫,盲目地在这冰冷的世间游荡。” 恍惚间,苏篱竟觉得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他的喉间觉出些许干涩,哑声问道:“他们会一直这样游荡下去吗?永远做个孤魂野鬼?” 唐悠然微微一笑,“如果能找到一盏河灯,顺着这河灯的光亮,或许能到达奈河,投胎转世。只是……” 他转过头,看向苏篱,“这满河的莲灯都是有主的,哪里有多余的给那些可怜的孤魂?” 苏篱手上一颤,本就变了形的河灯歪歪扭扭地落到河中。 他伸了伸手,却是徒劳。 唐悠然收回视线,状似不经意地问:“小篱有想渡之人?” 苏篱点了点头,他不仅有,还有很多,他不能让他们成为孤魂野鬼,凄凉地四处游荡。 他转过身,急匆匆地走到小摊前,一口气买下数十盏莲灯。 一盏给父亲。 一盏给二哥。 一盏给被自己占了身体的“苏篱”。 其余的,给因苏家一案一同问斩的三十余条无辜的生命。 若再有多余的,便送给那些游荡的孤魂吧,愿他们早日摆脱这世间的苦楚。 苏篱手忙脚乱地将一盏盏莲灯点燃,放入河中。每放一盏,心里便默默地念出他们的名字。 当他终于将最后一盏也放入水流之中,扭头一看,唐悠然正站在旁边,手里拿着一盏未燃的莲灯。 苏篱吁了口气,轻声问道:“先生也有想渡之人?” “有吗?”唐悠然自嘲地笑笑,“当初我没有救他,现在又来渡他,何必呢?” 说着,便将那盏未燃的莲灯丢入了河中。 点点烛光中,只有那盏灯孤零零地暗着,就像被抛弃一般,落寞地飘到了角落。 不知怎么的,苏篱心底一痛,就像被抛弃的是自己一般。 *** 回到家时,已是深夜,苏篱魔怔般想着那盏未燃的莲灯。 他几次想开口,问问唐悠然,那盏灯原本想点给谁,然而,却怎么也没有勇气。 潘玉看到他进门,暗自舒了口气,嘴上却不饶人,“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是不知道,隔壁那头狼来来回回好几趟,你若再不回来,他恐怕就要把整个汴京城翻过来了。” 苏篱勉强得扯开一丝笑意,想要说些什么,却实在提不起劲头。 潘玉伸出手,放到他额头,“身子不舒服么?是不是着凉了?” 然而,刚一接触,潘玉却是狠狠地一颤,“为何会沾染魔气?” 丝丝黑色的气息从苏篱头顶冒出,他甩了甩脑袋,更加疲惫。 潘玉失声叫道:“连华,快来!” 话音刚落,连华已飞奔而至。他把苏篱抱在臂间,脚下瞬移,送到床上。 潘玉急匆匆地跟过去,小花灵们也纷纷从睡梦中醒来,紧张兮兮地围成一团。 “是不是魔气?”潘玉紧张地问题。 连华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的确是魔气,与小虎身上的不同,这魔气攻击- xing -极强。” 所谓魔气,就是魔界的气息,这种气息游走在魔界与修魔的人和妖之间,彼此循环。 魔气分两种,一种不会主动攻击,比如魔界游离的气息,一种会主动攻击,比如大多数魔修的气息。 之所以说“大多数”,是因为有少量意外,比如苏小虎。 苏小虎身上虽有魔气,可他从未用这股力量伤害过其他生灵,其攻击- xing -从未被调动起来,所以即便同他接触也不会被魔气侵染。 那么,苏篱身上的魔气从何而来? “你今日见了谁?”连华严肃地问道。 苏篱晃了晃脑袋,讪讪地说道:“去了河边,有许多人,还有坟地……会不会是在坟地染上的?” 连华和潘玉对视一眼,双双点头。 若有魔物现世,为了不被天界所觉,躲在- yin -气较重的坟地,确实是不错的选择。 苏篱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朵红艳艳的石榴花----虽过了一整天,花的颜色并未褪去,也没有任何打蔫的迹象。 “这是……”连华将花接到手中,面上露出几分讶异。 苏篱神经绷紧,“果真和这朵花有关?” “不,没有。”连华摇摇头,“这花不仅没有丝毫魔气,反而含着功德之心。” 苏篱诧异,“功德之心?” 潘玉凑过来,拿手戳了戳,“这是苏老爹给你的?”虽是问句,语气却十分肯定。 苏篱眨了眨眼,“你怎么知道?” 潘玉笑嘻嘻地说道:“苏老爹把你从河边捡回来,就是别人十世都修不来的大功德。他这一世轮回完,少说也能混个土地公做做。” 苏篱松了口气,继而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身上的魔气,“会不会伤到你们?快,离我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