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翎羽怔然半晌,脸上露出茫然脆弱的表情,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散。 “原来如此……”他大彻大悟。 他没再多话,转身走回先前坐着的地方,默然无声地端起早已冷掉的汤喝了下去,就连汤水顺着他唇角流进他的衣襟,他也毫无所觉般。 *** “将军可想清楚了?”梁绍将焚天的两颗解药放在一只莹白的瓷碗里,推到步年面前,“要是选错了,那便是回天乏术,在世华佗也救不了。” 瓷碗里一白一红两颗丹药只有成人指甲盖那样大,一颗对步年是解药,还有一颗却是一吃就死的毒药。 步年浑不在意:“救不了就救不了,要是我选错了,便是天意不让我活。” 说罢他摸到眼前瓷碗,捏起一颗白色的药丸就要往嘴里送。 “将军!”宋瞧今日正巧在宫里当值,将军府的人来请梁绍时,他也在场,一听要准备解药就觉不对,快马将梁绍送到将军府一看,果然不出所料,出了大事。 他并不赞成步年冒险,虽说这样想可能有些冷血,但比起莲艾来,将军的- xing -命的确更为重要,无论是对大祁百姓,还是对他们这些武将来说。所以就算要试药,他也希望由莲艾来试。 步年手顿在半空,却没有等他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你想对我说什么。”步年沉声道,“我亏欠他良多,如今决不能将一条命也欠给他。” 他的人生本不该有莲艾的存在,这是他计划外的插曲,从此却变得与他的生命密不可分。 左翎雪说得对----成就大业便要懂得取舍,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信条,也是继承自他父亲的做事准则。 可她并不知道,他的大业到底是什么。 当天子昏聩,女干佞横行时,他便杀天子,除女干佞,还大祁一片清白世道。小皇帝若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他也会想办法在天浮寺一役中叫他“遇刺身亡”,再取而代之。然而小皇帝虽稚嫩年幼,却并不是个不辨忠女干,不体恤民间疾苦的纨绔天子。他身上没有先帝的影子,步年相信在陆相教导下,他将来必定会成为一个明君。 甘家气数未尽,龙气不绝,他却身中奇毒,命在旦夕。这或许就是老天给予他的警示……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话音落下,他便将手中药丸一口吞下。 宋瞧又急又气,却也无可奈何。 *** 莲艾从未想过步年会拒绝自己为他试药。在他看来,步年就算心中有他,也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没有苍生重要,没有国家大义重要,更没有他自己的- xing -命重要。 他们一个是云,一个是泥,云能拥抱尘泥,不怕染黑自己,便已是泥的幸运。 这世间有没有“莲艾”,不会有任何影响,可这世间若是没有了“步年”,大祁的疆土谁来守?百姓们谁来护?天子又有谁来看顾? 那个在阳光灿烂的午后打马游街,被鲜花香帕包围,被赞誉荣耀笼罩的少年将军,心中装得是家国天下,是时和岁丰。 世人皆认为步年是窃国者侯,莲艾却说他是吊民伐罪,解民倒悬。步年所做的每一件事他不一定懂,但绝不会是不利于大祁的事。他不会为了儿女情长停下前进的脚步,更不会为了小情小爱就放缓自己的计划。 他有大爱,便很难顾及眼前的小爱。 莲艾都明白,他不怨恨,也不委屈,他只想为对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亦为大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步年会将他关起来。 便是在步年那一停顿,最终又离他远去的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步年可能要做的事。他拼命挣扎,心头涌起山呼海啸般的恐惧。他明明是要救步年,为何事情到最后会发展到这一步? 步年若就此死了,他又该如何自处? “放我出去!”莲艾虚弱地拍着门扉,脸上全是泪痕,“求你们了,放我出去!” 也不知他到底拍了多久,喊了多久,门外终于有了动静。 锁被打开,从门外进来一个侍卫模样的汉子,身后跟着粉紫。莲艾一见粉紫手中捧着一只瓷碗,碗里有一颗药,便觉一阵天旋地转,几乎要支撑不住晕过去。 “将军呢?”他浑身抖得不成样子,声音就也抖得不行。 粉紫垂下眼,什么也不说,只将手里的碗捧到他面前:“请公子服药。” 莲艾愣愣望着那碗里的药丸,捏住了送到唇边,雪白的药丸衬着唇边的鲜血更是显眼又刺目。 “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不敢将那个字眼说出口,怕说出来了就应验了。 粉紫抿了抿唇头依旧低垂着,还是那句话:“请公子服药。” 莲艾见她什么也不肯说,便只好将药乖乖服下。服下后,几乎立竿见影,灼烧着他五脏六腑的感觉立马消退大半。 这肯定就是焚天的解药了。 莲艾抓着粉紫的双臂,有些激动道:“步年有没有吃下解药?你告诉我,他是不是自己试药了?” 粉紫被他抓得胳膊都疼了,又听他声音哽咽,知他是真的急了,叹了口气,终于抬起了头。 “将军无事,只是……”粉紫似乎不知道要怎么说,“只是很生气,说等解了你身上的绵绵,就将您送回中州去。” 只是听完前半句,莲艾的心头便一松,整个人都有种劫后余生的虚软感。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粉紫的后半句,然而只要步年没事,别说将他送回中州,就是将他送到寺里吃斋念佛一辈子,他也是肯的。 他身上都是很冷汗,压在心口的巨石骤然没了,人一下子站不住了,膝盖一软就瘫坐到了地上。 “公子!”粉紫眼明手快要去扶,但莲艾毕竟是个成年男子,她一下子也有些扶不起来,还好一旁侍卫搭了把手,两人一起将人扶到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