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解剖楼里消失的人(四) 何苗的手僵在空中,好一会儿,她才缓慢往里走去,我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几秒后,跟了上去。 里面的药水味道更加浓烈,光线同样昏暗,里面的空间很大,可是却摆放了无数排木架子,上面放置的全是一个个的玻璃瓶! “何苗……这是标本室。”我盯着面前的一个装着人脑的玻璃瓶低声说道。 慢慢地望过去,玻璃瓶中的器官五花八门,既有各种内脏,还有四肢的一部分,甚至后面那一排里,还有一个玻璃瓶里装着一个还未足月的胎儿! 那小儿紧闭着双眼,如同一只青蛙一般蜷曲在液体中,鼓鼓的肚子上还连着半截脐带…… 纵使是我这种长期接触这些的人也觉得心惊不已,更何况是身前的何苗呢?我抬头看了她一眼,却发现她一点惊慌的神态也没有! 何苗就这么好奇地,一排一排架子看过去,仔细到上面的标签都没有放过,甚至还指着一个装着心脏的玻璃瓶问我:“没有捐献者的名字吗?” 我摇头:“这些标本应该是几十年前传下来的,当时我们学校不是一个战备区医院吗?你看上面全是灰尘,玻璃瓶也是明显的老旧了。” “那没有近几年制作的标本吗?”何苗咬着下唇问我。 我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或许有吧……我也没太注意,你若是感兴趣,可以去资料室里查查。” 何苗点了点头,继续看着那些玻璃瓶子,我咳了一声:“你不怕吗?” 她摇摇头:“我只是觉得很悲伤……本来都是活蹦乱跳的人,现在却被四分五裂地泡在这里,永世不得安生。” 我叹息一声,很想以高年级师姐的姿态将那些为了医学做贡献的道理讲一通,还没组织好语言呢,忽然听见了门外传来了一阵车轮声…… 哗……哗……我与何苗对视了一眼,走出了标本室,远处,有两道白色的身影推着一辆担架床缓缓向我们走来,那是梁亦然与姜强,走近一些,我闻到了那股刺鼻的气味,那味道混合着姜强身上的恶臭,让人作呕。 我屏住呼吸,飞快地将口罩取出戴上,梁亦然的脸色很难看:“走,取了尸体就上楼吧。” 我看了看担架床上那具用白布包裹着的尸体,点了点头:“这下面太阴冷了,走吧。” “这上面有名字吗?”何苗离担架床很近,她低下头,盯着上面的尸体。 “当然有了!规定严着呢,什么都对好了才能拿回来用,麻烦得要死!一个破尸体,用得着这么讲究吗?”姜强又开始抹鼻涕。 我瞪了他一眼:“你白上这几年学了!他们都是大体老师,你懂不懂什么是尊敬啊?没有他们的付出,你研究个鬼呀!” 我这么凶地吼他,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吊儿啷当地晃着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当真是老油条一个了。 梁亦然面上露出不耐之色,他猛拍姜强一掌:“你用点劲行不行?这都快到点了!” 这次姜强擦了擦鼻涕,总算是用了点劲,他们很快把担架床推到了电梯旁,按了红色的按键后,电梯从四楼缓慢往下,速度极慢。貌似这电梯时间也不短了,可以用已经是奇迹了! 电梯哐地一声停了下来,他俩推着走了进去,我飞快地说:“我们走楼梯上去。” 我不由分说,拉起何苗就往楼上走,她的手冰凉,还有些轻微的颤抖,这妹子并不像表面上的那么镇定。 上楼之后,武云已经等在那里了,她拿了一个进货的单子,让我帮着一起整理一下,我马上跟着她去了一楼的一间办公室。 这一忙就一直到了中午,随着上课的那些学生散去,楼里重新安静了下来,武云推了推电脑桌上的资料,冲我笑了笑:“明天再继续弄吧,今天太晚了,快去吃饭吧。” 我点点头,开始关电脑。我对武云一直很有好感,她名义上管着我们中,却我们却一点架子也没有,始终温和得很。 出了四号楼后,何苗正站在树下等我,树枝的影子打在她的脸上,她的脸有些斑驳不清。她对我招了招手:“我们去食堂吃饭吧!” “嗯,今天感觉如何?”我关切地问她。 她点头:“比我想象的好。师姐,你说这些遗体……都是哪儿来的?” 我认真地回答她:“大多都是遗体捐赠的,当然,可能也有无人认领的也在里面。他们都是做出了巨大贡献的人。” “人死了,一直任人解剖参观,永远不能入土为安,这多残忍啊……师姐,学校为什么不安葬了它们?”何苗的声音很低。 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她,行行业业都不同,你可以说它们早已死了,可也能说这是另一种存在于世间的方式。 “别想那么多了!走,我请你吃饭去,三食堂的排骨不错,去晚了经常抢不到呢。”我拉了拉她的手,加快了脚步。 到了食堂,何苗却说自己吃不下,只叫了两份素菜,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挑着盘子里的菜,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我马上以一个过来人的姿态安慰她:“第一次去解剖楼总是这样的,其实看多了就习惯了。这些总比凶杀现场好看多了……” 我的安慰好像也不大起作用,因为我说了之后,她吃得更少了…… 过了没多一会儿,梁亦然也晃一晃地进了食堂,他环视一圈后,很自然地坐在了我的对面,一直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地盯着我,我忍了一会儿,马上起身,端起餐盘走到了旁边的桌子。 他也站了起来,又继续坐在我对面,明明俊朗的模样却带了些痞子的神色,我有点火大:“你别跟着我行吗?” 他认真地摇头:“不行。我喜欢跟着你,你走哪儿,我跟哪儿。” 我无力抚额:“随便你吧!” 我大口大口地吃饭,完全不看他一眼,他愿意看就看吧,反正我又不掉块肉。吃了一会儿,我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你要做什么跟我没关系,但是,若是害我这份工作也丢了,我跟你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