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说起来很长,但朝夕相处,日日暮暮,感觉似乎也没有多久,光y-in就这么流逝而过。 岁月没在许脉身上留下太多痕迹,比起当年,冰山的棱角已磨平,温润而沉静,如一枚古玉,沉淀出经年的暖意。 很多人都说,职场恋没有前途,因为天天对着同一张脸,很快会腻烦。共事中还会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发生争执,次数多了感情会消磨不少。 但闵玥完全没有感觉到存在这两点问题,她喜欢凝视许脉,看了十几年仍觉惊艳。在医院里她们互相尊重,互为支撑,讨论手术方案时偶尔会有争论,但她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都是为了保证手术成功,一起查文献翻资料,很快又能达成一致。 沿着同一条路前行,她追着许脉跑,不知不觉中,自己也成了一道光。 评主治时,许脉确实没在场,但后面晋升副高和正高的答辩,许脉都坐在台下,第一排,紧邻院长,专家组最中间的位置。 直到现在,闵玥都记得,自己走上主讲台时,专家们面上露出的和善笑意和真切期待。 院长捧着她的论文,笑呵呵地说:“闵玥来了啊,你跟许脉可是咱们院的风云人物,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哦对,手术室最漂亮的风景线。哈哈,说多了,开始吧,让我们见识一下你论文有多靓。” 她是许脉和许博裕手把手带教出来的,两位老师盛名在上,众人自然会对学生抱有很大期待。 幸好,她不负众望。 闵玥抿唇笑了笑,将手中的保温杯递过去。许脉动作自然地接过来,环视一圈,淡声道:“人齐了,交班吧。” 下午院里开展晋升评审,许脉作为专家组成员出席,闵玥从手术室回来时,正好看到两个毛头小子双腿哆嗦着下楼的背影。 笑着摘了口罩,拿起白大褂准备套在刷手衣外面,科里值班的主治医师举着手机,风风火火地迎面疾走而来:“老师,120拉来一个夹层患者,急诊让我们过去会诊。” 这位主治医是闵玥曾经的带教学生,三十出头的青年杰俊,认真刻苦,稳重低调,很少像此刻这般急得火烧眉毛。 一附院名声在外,作为全国名列前茅的重点科室,心外科每周都要收治几位夹层患者,病症的确危急,手术难度很大,但见惯了这种场面,他不应该这么慌张才对。闵玥察觉到什么,问道:“哪种夹层,撕裂到哪儿?” 他擦了把汗,答:“stanford a2型,撕裂到髂动脉。” 闵玥眼皮一跳。 主动脉夹层按照stanford,粗略地分为a、b两型,根据夹层动脉瘤发生的部位和范围,a型又可细分为a1、a2、a3。每种夹层的手术难易程度不同,但手术部位一定包括升主动脉、主动脉弓和降主动脉。根据实际情况,再决定胸腹主动脉是否需要置换,置换到哪个区。 这位急诊患者的主动脉从锁骨下动脉的原发破口一直撕裂到髂动脉,那么胸腹主动脉需要全部替换。换句话说,二期要做全胸腹主动脉置换术---- 十五年前,在心血管外科医师协会年会上,许脉直播做的那台。 闵玥沉吟数秒,道:“走,你跟我过去看看。” 许脉结束评审工作回到科室后,没多久,闵玥跟助手也结束手术回来了,病人从麻醉中苏醒后,将会转至心外科重症监护室。 闵玥作为主刀医生,跟许脉汇报手术经过:“今天做了david手术,置换了弓部,降主动脉植入了象鼻支架。但是胸腹大血管仍存在严重撕裂,三个月后要回来做二期手术,术前谈话已经跟家属讲清楚了。” 许脉看完ct影像,突然道:“二期手术,你想主刀吗?” 闵玥拔开钢笔帽,正要写手术记录,闻声一愣,缓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不确定地重复一遍:“我吗?” 近些年,一附院全胸腹主动脉置换手术开展得比较多,每年都有几例,但主刀医生要么是许脉,要么是资历老医术高的副主任,她跟其他几位主任医师一直有跟台学习,但还没有谁独立主刀过。 闵玥握紧钢笔,谨慎地思考片刻,而后板正了下坐姿,郑重地回望向许脉,有力地点了点头:“想。” 每位外科医生,心底都有想攀登的高峰。有的人想要名遍天下,有的人想要万众瞩目的职位,于闵玥而言,她想要手中的这柄柳叶刀闪耀发光。 每一台高难度手术,都是一块上好的磨刀石。许脉给她这次机会,说明她的水平已打磨到足够,接下来就是证明自己。 三个月康复期刚过,病人便迫不及待地返院复诊,闵玥带着两位助手对他进行了细致的检查,反复讨论病情,敲定手术方案后,择期安排手术。 一助是位副主任医师,二助是她曾经的带教学生,许脉则站在闵玥身旁,观察她的动作,偶尔提点几句。 吻合完全部血管后,许脉先离开了手术间,闵玥也让出了主刀位,由一助负责后续的止血和关胸。但她并没有走,跟十五年前的许脉一样,她站在手术台旁,盯紧助手每一个细微的动作,站完了整场。 11个小时后,手术顺利完成。 天已黑透,路灯昏黄,绿化带旁的凉椅上,有人捧着烤红薯在吃。甜蜜的香味勾得一帮人直吞口水,饥肠辘辘,直奔值班室而去。同事点好了外卖,热腾腾地在等他们。 “你们去吃吧,给我留一份。”站了十几个小时,铁打的人也受不了,闵玥腰酸腿疼,迫切需要坐下休息。 拿钥匙扭开休息室的门锁,推开,抬头,看到明亮的日光灯下,捧着医学期刊坐在床头的许脉。 听到声响,她将杂志搁在窗下的小方桌上,手掌在身侧轻轻地拍了拍,示意她过来坐。 闵玥还穿着绿色的刷手衣,看着许脉干净的床铺犹豫了下:“我没换衣服。” “没事。”许脉说着站了起来,把整张床让出。“躺着歇会儿。” 双腿像灌铅一般沉重,疲惫到连根手指都懒得蜷,更别提爬去上铺了。闵玥没再推辞,费劲地将脚从鞋里拔.出来,脱力地栽进柔软的床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