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他很好,但是,我不喜欢。" 她道:"不喜欢。" 少女坐在秋千上,仰望着青色的天空,衣裙飘啊飘,目光遥远。 她的衣裙飘啊飘,不断被放大,不断被放大,最后白茫茫一片,天空中下起了雪。 雪压弯了枝头。 她在院子里用棍子撑起篮子,一根绳绑住棍子,线头在她手里。 她在篮子下放了饵,躲到了墙角的树后面。 等着麻雀上钩。 雪地没什么人,一片苍茫。 她扎着丸子头,穿着破旧棉袄,看着前方,眼里仿佛有光。 等啊等。 等到落到发上的雪花融化,沿着发丝,流入脖子。 冰凉令她瑟缩了一下,然后手就不由一动。 这一动,篮子直接盖了下去。 她懊恼地拍了拍额头。 啊,只能再去重新把篮子架起了。 等贺青再次靠近,发现篮子居然动了。 动了? 动动动动动了? 天! 这是抓到了什么? 她高兴地恨不得跳起来,把篮子小心翼翼掀开,然后一个雪白的东西突然扑了上来,直接咬在了她手上。 瞬间牙齿刺入血肉,她的眼泪啪叽掉了下来。 "好痛。" 她咬牙,把这团毛茸茸的东西扯下来,手上留下一个深深的牙印。 冰天雪地里。 她蹲身,和那个白团大眼瞪小眼。 小狐狸的眼睛居然是红的,清润有水光,明明很凶恶的表情,但它的眼睛,却给她一种楚楚可怜的错觉。 这个时候,谢柯听到了仿佛这个世界发出的声音,来自天上,来自那个女孩的内心。 狐狸龇牙咧嘴,她也对着狐狸龇牙咧嘴。 女孩心道:楚楚可怜的又怎样。你今晚还是我的盘中餐。 只是她还是没能吃成狐狸。 她水都烧开了,正准备拔毛,外头一个丫鬟却突然叫了她一声。 她将手在衣服上擦gān,往外走,看见丫鬟后,左看右看,然后道:"孙姐姐,阿嬷么?" 阿嬷是她的奶娘。 一般这个时候,阿嬷都会回来和她一起吃饭的。 丫鬟的外貌在这个世界里看不清。 世界被雪覆盖,所有人的身影都单薄得看不真实。 丫鬟的声音他也听不清。 只知道她走后,贺青一个人在雪地里站了很久。 久到青丝覆雪,整个人像是个冰人。 久到肢体都麻木了。 谢柯才听到她内心的声音。 "阿嬷,为什么不要我了?" 她回屋子,水在锅里,狐狸在笼子里,但她没有任何心情。 她走到狐狸的笼子旁边,失魂落魄地蹲了会儿。 然后眼珠子认真看着狐狸,轻声说:"你大概是真的很不讨人喜欢吧,大冬天的,别的狐狸都有家,都有窝。就你一人傻不愣登的,还出来找东西吃。看吧,又被我抓了,别说找东西吃,你不被我吃都算好的了。" 雪白的狐狸,眼神都不屑于给她,扭头用舌头舔着身上的伤口。 贺青看它,越看越觉得这只狐狸是个没人要的小可怜。 越想越觉得自己也和它一样了。 "唉。" 她沉重地叹了口气。 把笼子打开,把狐狸揪出来,这个天气,等了那么久,水温也下去了。 她用本来打算炖狐狸的一大锅水,给狐狸洗了个澡。 狐狸张牙舞爪,气的不行。 她被溅了一身水,也气的不行。 但是她真的太孤独了。 这一天真的好叫人伤心。 一直照顾她的阿嬷突然就回乡下,再也不来了。 她需要一个伴。 而好巧不巧的,她刚好捡到一只狐狸,虽然这只狐狸又咬人,又乖张,但她也不是什么好人,她抓了它,还想煮了它。 更巧的,他俩都没人要。 两个可怜货待在一起过一晚也是挺好的。 夜色降临,冬季冷月映着深雪,一地流光,屋门打开着,北风呼啸而过,带着翻滚的雪粒子,chui白了少年头。 chui白了少年头。 白茫茫雪粒覆盖了一切。 画面逝去,变淡,变遥远。 然后又清晰,重现。 出嫁的那一晚。 大红的蜡烛已经燃了半边,她试穿嫁衣后,就不想再脱下了。镜子里倒映出自己的容貌。 她有些陌生。 原本的绝望、焦躁、苦闷,事到临头,反而化为子虚乌有。 她的内心平静到空无。 她从抽屉里翻出很早以前用泥巴捏的两个小人,一男一女,唯一的区别是头发。 年幼时分,总是没心没肺的时刻要多些。 阿嬷离开那一年的雪很深很重,但冰天雪地里,她却邂逅了,终此一生,最为重要的人。 只是,从此以后,大概山河万里,不复相见。 贺青在镜前补妆,口抿红纸。 谢柯在旁边看着,往门外走过去。 那副画上的情景好像就发生在这一晚。 那只狐狸呢,该到了吧。 他往外看,外面只有大红的灯笼,在风里转着圈。 谢柯漫不经心想,所以呢,这一次会是什么。 生?不太像。 老?不可能。 病?或许。 死?或许。 爱别离的话,如果贺青嫁于他人还说得一通。 求不得,论不上。 当画面变得越来越清晰时。 谢柯知道,那只狐狸来了。 他回到贺青的房中。 听到了清脆的重物落地的声音。 贺青手里的镜子落下,碎了一地,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前方。 旧时爬山虎悄悄屾生长上墙,墙头的白衣少年笑的明媚而灿烂,血色的眼眸里仿若承载星河万里。 她呆呆地看着他。 他朝她招手,从墙上跳了下来,白衣翻飞像一只大鸟。 她急切地走过去,和他窗户前见面。 还没说话,她笑,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 少年很嫌弃:"你还是那么爱哭。" 她用嫁衣擦掉眼泪,"废话,要你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你能不哭?" 少年继续嫌弃道:"什么破假设。" 那时的感觉太微妙了。 明明心情那么轻盈温暖,但眼泪就是止不住,贺青道:"你是来带我走的么?" 少年还是嫌弃,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道:"不是,我是来蹭一顿喜酒的。" 贺青说:"带我去哪?" "……"少年依旧摆着嫌弃的脸色,但月色下,白玉般的脸上,却诡异得红了很多。 他咳嗽一声。 身后是漫天的繁星、一墙枯萎的爬山虎,身前是他喜欢的女孩,穿着嫁衣,眼中有光。 少年说:"我带你去不周山。" 不周山。 火红的灯笼高挂,映着少女微红的眼,映着少年微红的脸。 红色代表的是喜庆。 可更多时候,红色代表的是杀戮。 谢柯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看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