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友

愿岁并谢,与长友兮。  “太平待诏归来日,朕为将军解战袍。”  一个帮竹马赢天下的烂俗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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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好。”萧启琛把帕子浸入水盆,凝视里头自己的倒影,“待会儿我出宫一趟,不去看看苏晏心里老是着急,皇城戒严,想必短时间内不会有事。”

    绿衣劝阻不得,也不知这位小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刚还哭得肝肠寸断,这会儿又冷静地跟没事人似的,只好应下。她帮萧启琛换了身色彩暗些的衣裳,无可奈何地送他自己去了宫门。路上感觉背后有人跟着,想必是那传言中的暗卫,绿衣回头去看,却什么也没看到。

    他们像两个安静的影子,在萧启琛身后不远不近地缀着,不肯露面。

    萧启琛这回出宫低调不少,摘下了皇子那些繁复华贵的发冠,只简单地束了发,一身暗蓝长衫,乘马车前去平远侯府。

    他很少来这儿,推门进去时看着里头堪称清苦的陈设,不觉感叹,“人人都道大将军为国为民,连自己府里都没空理会……”

    无意识地四处观赏,萧启琛一扭头,见庭院的一株杏树下坐了个人,正倚在藤椅中小憩。

    苏晏平时看着一板一眼,叫人无论如何没法把他和“纨绔”两个字联系起来。他眉目端正,常常微蹙着,总是苦大仇深,好像随时都在忧国忧民。但萧启琛知道,他若真心实意地笑起,比春山溪水都要温柔。

    此时的苏晏左手缠着绷带,置于藤椅扶手上,右手撑着额角,眼睫低垂,呼吸绵长,正睡得舒服。侯府下人少,王伯刚要叫醒他,被萧启琛拦下了。

    他缓缓走过去,在苏晏面前蹲了下来。从这样的角度看去,苏晏的眉眼好似更好看了,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小片- yin -影。萧启琛眨了眨眼,默不作声地发现原来他自小的竹马玩伴……好似是个没长成的美男子。

    兴许等他再长大一点,也会像谢晖当初一样,成为金陵城中怀春少女们掷果盈车的对象吧?会有多少人以嫁入侯府为荣呢?

    思及此,萧启琛蓦然心头一酸,很不是滋味。

    他尚未明白这不是滋味来源何处,苏晏却眨了眨眼,从片刻小憩中醒了过来。他目光游离了片刻,突然看见身前蹲着个人,应激状态顿时上头,条件反- she -地往后一栽,险些连人带藤椅地翻了过去。

    萧启琛站起来:“意外?”

    苏晏做了个吞咽动作,那方才梦中舒展开的眉又有点皱了:“你不是……在宫里……怎么突然出来了,有人跟着没?”

    萧启琛示意他看门口,那儿齐刷刷地站着好几个禁军侍卫。苏晏起身把藤椅让给他坐,自己搬了个凳子,又给萧启琛倒茶。因为左手不便,他刚举起茶壶,就被萧启琛拿了过去。萧启琛给两人倒了茶水,见桌上放的柿饼,破天荒地没去拿。

    “不喜欢吃?”苏晏问道。

    萧启琛摇摇头:“没心情吃,你手怎么了?昨天不是说没受伤吗?”

    苏晏道:“不小心被砍了一刀,伤口不深,昨夜回来就处理过了,王伯太过担心,给我缠了好几圈……弄得行动怪不方便的,真没事。”

    听他这话,萧启琛只“嗯”了声,然后就不说话了。

    他今天寡言得太过反常,苏晏暗想可能还是被刺客吓到,说话比平时更轻言细语,把朝会后听人说的事跟萧启琛一对,顿时又是好笑又是心疼----萧启琛眼泪汪汪是装的,一夜噩梦却是真的。

    “……梦见你被一刀劈成了两半,被他们两个拖在马后面拉了十多里路,还有你被砍掉了手脚,放在路边……我一闭眼都是各种各样的残肢碎块----”

    苏晏听得头皮发麻,感觉四肢百骸都被他说得隐隐作痛,不由得出言打断道:“好了,不要再说了,都是梦,你看我全须全尾的,你就不要再想了。”

    萧启琛语无伦次地倒了一通苦水,终于冷静下来,对苏晏道:“昨天那两个人在金陵郊外动手,想必是根本没有打算要取我- xing -命的,他们可能跟了我很久,才知道我去了平哥哥府上,而且没有带随从----但既然如此良机,为何不在我们回城半途下手,那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才真的跑不掉。”

    苏晏前夜就想过诸多不妥,闻言接口道:“而且他们听到金吾卫的声音就跑了,我和他们交手,功夫也不差,不至于啊……”

    萧启琛警惕道:“难道只是想警告我?”

    苏晏懂了他言下之意,手指蘸了点茶水,在桌面写了个“赵”字,萧启琛摇摇头:“凭他的手段必定会一击即中,哪会让我有机会在父皇面前哭半天。”

    “这要是个警告的话……又是在警告什么呢?难道是让你……不要再去楚王府上?”

    此言一出,萧启琛顿悟:“他们就是要让平哥哥再也不问世事。太子虽被废,对他忠心耿耿的那些人都在,他们要斩断我和平哥哥的联系,然后再孤立我。一个小小的皇子能做什么,还不是只能听他使唤!”

    苏晏暗暗吃惊,他只提了一句,萧启琛却想到了这些,倒是真让人刮目相看。只是其中有些话是萧启平刚对他说过的,倘若没有听到,怎么会把握得这样精准?

    “应该是晚晴。”在苏晏即将开口时,萧启琛笃定道,替他把想说的都说了,“我这就想法子查她。刚好父皇派给我两个暗卫,听说除了武林里叫什么……的一个门派,他们是最好的刺客,想必刺探情报也十分在行。”

    暗卫,苏晏突然想到冉秋。三年之约已到,他却没有从长安回来。想到这点,他心头略微不安,而这不安最终没能战胜当务之急。

    其他闲话没说多少,萧启琛刚要回宫,却下了雨。

    深秋的雨能是什么样,惟独这一场尤其声势浩大,几乎要赶上盛夏雷雨的气势。黑云压城一般,惟独天边一道金光,这景象着实奇异。萧启琛走不成,只好跟苏晏呆在廊下,隔着一道雨幕,静静地欣赏秋冬之交的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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