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不由分说,拉着鸣夜的手臂将他背到背上,深吸一口气,义无反顾地前进。 鸣夜在颠簸中恢复过来,他能感觉到背着自己的这个陌生人----他使力时紧起的肌肉,他喘息时起伏的胸膛,他的从额上慢慢流淌进脖颈的汗液,还有逐渐炙热的体温。 鸣夜小声地说:"谢谢。" 年轻人没有答话,喘息间,略带腼腆地笑了笑。 他背着鸣夜,一直爬了大半的楼层。鸣夜缓过神来,从他背上下来,看见一个铆钉黑书包被随便丢在楼梯上,里面散落出来的是猫粮。 鸣夜想象孟夏一个人是怎样漫无目的地游dàng到这里,又孤独地爬上这栋一无所有的高楼,鸣夜想:她一定很难过……很疲惫……很需要我。 鸣夜对年轻人再次表达感谢,继续努力向楼上爬去。 年轻人没有留下名姓,满头大汗浸湿了短发,t恤上浸出一大摊汗水。他局促地拉了拉自己几乎湿透的衣服,喘息着说:"好好劝一下……你朋友。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加油!" 鸣夜笑了笑,用力地点了点头。 鸣夜又花了一点时间爬到顶楼,天台的大门被孟夏反锁着。 有两个民警站在门后,一人试图在不发出巨大响动的同时打开门,一个在不断地劝说天台上的孟夏。 "这位同学,请你一定要冷静下来……想想你的父母,你的家人和朋友,他们知道你的情况一定会非常担心和难过……同学,生命是非常宝贵的,哪怕不为了你自己,为了那些重视关心你的人----" 孟夏毫无回应。 鸣夜走上最后一层台阶,汗流浃背,喘息着说:"对不起……能不能停一下。" 民警回过头看向鸣夜道:"你……是外面那个女孩的朋友?" "嗯,我是她朋友……"鸣夜无暇仔细说明,说道,"不要……这么说。人选择自杀,一定是因为很孤单,没有人理解,觉得没有牵挂……你不要,劝她改变自己的观点,要听她说,要……努力去懂她。" 民警愣了一下,见鸣夜走到门前,问道:"你能劝她吗?" 鸣夜郑重地点了点头,看了看那道门,说道:"撞开吧……孟夏不会害怕我的。" 两名民警对视了一眼,不太有把握。 鸣夜低声说道:"只要不是太激烈……孟夏不会直接……跳下去的。她接了我的电话,因为她太寂寞了,她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完,很渴望有人可以在她……走之前,能听懂和记住她的人生。" 半分钟后,天台的门被人qiáng行撞开了。 孟夏坐在天台的边缘处,回过头看了一眼,看见láng狈不已的鸣夜微笑着向自己走过来。 不良少女表情迷惘,头发在高处的风当中被chui乱,耳廓上镶着的水钻反she的光再次映进了鸣夜的眼睛。 孟夏低头看向手旁的小奶猫。 咪咪太小了,跟她走到天台的边缘以后,被吓得一动不敢动,紧紧贴着孟夏的手背瑟瑟发抖。 孟夏轻轻推了推咪咪,将小猫向里面更安全的地方送去,对鸣夜说道:"你来啦,你真快。把咪咪带走吧,我怕它看见我跳下去死成一滩烂肉,会吓到。"她说完,竟然又笑了笑,似乎觉得这并不那么可怕。 咪咪细细地叫了一声,被推到孟夏身后。 鸣夜小心地走过去,唤道:"孟夏,咪咪。" 小奶猫回头看了鸣夜一眼,又慢慢爬回孟夏身边,笨拙地叼起孟夏的衣襟,努力向后扯动。 它想把孟夏拉回来。 鸣夜小心地走了过去,轻轻蹲下来抱起了咪咪,随后坐在了孟夏的身后。 孟夏背对着鸣夜,仰头茫然看着天空和远方的地平线,许久后说道:"你也是来劝我的吗?你不用劝了,没有人会因为我摔死了而难过的。我为了谁活下去,对方都不会觉得感激。" 也许因为想过太多次,也许因为心情太倦怠,她的话平铺直叙,不带任何语调起伏。 鸣夜抱着咪咪,小心地抚摸它发抖的柔弱脊背,对孟夏说:"有的,比如我,比如下面这些人。他们都还在看着你呢。" 孟夏低头看向下面执着的人群,看见地上都是为她铺设的气垫,许久后无力地笑笑:"等他们能看清我的时候,就会后悔的。这么大场面,gān嘛为了我?呐,小哥,你就是人太好了,才会想来阻止我。你还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孟夏转过头,指了指自己的脸颊,那上面竟然新添了一道纹身,是一只鲜血淋漓的天鹅翅膀:"看见吗?我是个流氓混混,我老妈花了几万块才把我塞进高中,结果呢,她自己就后悔的要死掉了,哈哈。" 鸣夜微微睁大双眼,孟夏或许并无无意,但这纹身确实将他吓得后背一抖,手上抱着的咪咪因为颠了一下而敏感地叫了一声。 翅膀被那样残酷对待,绝对会痛彻心扉的,孟夏的这个纹身,一定是想表达什么吧?……鸣夜咬了咬下唇,垂下头。 孟夏听见小猫叫了一声,低头看去,说道:"小心点,咪咪伤到脚了。你知道怎么照顾受伤的动物不?等我挂掉以后,带它去医院看看,别舍不得钱,咪咪比我可爱多了,应该多活几年。" 鸣夜小声说:"你伤的一定比咪咪重多了。我想救你……孟夏,我不想你死掉。" "你估计是唯一一个这么想的,"孟夏把头扭回去,"恨不得我死掉的人更多一点,而我决定少数服从多数,就这么死掉算了。反正像我这种人,没人会关注的,死掉还会轻松一点。喂,你知道咪咪怎么会伤到脚吗?" 孟夏嗤笑了一声,面无表情地说:"我昨天回去,给咪咪买猫粮,不要国内的,要国外的有口碑的,猫粮真是贵啊。像我这种高中都没法毕业的人,以后买不起怎么办?我起码要考到哪个大专才能糊口吧?然后我就想着想着,傻了吧唧翻开书去写作业----写作业这玩意儿真是稀奇啊,我活了十多年就没那么用力翻过书,我这人蠢,还爱面子。我小的时候学不懂,去问别人,别人说我蠢我还不承认,就死撅着再也不去问了,不懂就不懂着,后来就gān脆不学了,反正我蠢,死了就死了----哪天随便找个路边饿死就是了。 "反正,我没那根筋。我昨儿开着灯写到半夜,就写了语文,今天去jiāo了……然后你猜?" 咪咪努力地拱了拱鸣夜的手,懵懂地抬头看着孟夏。它听见小主人的声音,小心地喵了一声。 孟夏抬手摸了摸小猫的脑袋,话语里带着彻骨的心寒:"有个人他没写作业,看见我拿个作业本那个稀奇啊,一想,反正我是从来不jiāo的,gān脆把我那本子改了他的名字,jiāo了。完事儿我还倒霉,正好给那死秃头老师叫到办公室骂了一顿,他叫我‘方脸丑女’,拉我耳朵----你瞧见我耳钉没,我就是为这死秃头打的耳钉!他再揪着我就扎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