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那日琛儿根本没有来过奴婢耳房,那是她在撒谎,且那半片叶子一看就知是被人从门缝内塞进去的。奴婢的生,是用琛儿之死所换得,让奴婢如何做得到苟且活着?真正想要断绝王上子嗣的人还逍遥法外,难道王上就能置之不理么?接下来还会有别的嫔妃有身孕,王上就不担心吗?还有一事,奴婢本不该说,却不得不说,此一案,大理寺之中也有人牵涉其中,若真让大理寺全权查案,根本查不出任何。” 我是死过无数次的人,还有什么好怕,必须争取到查案的权利,这次,我誓要与真凶斗个鱼死网破不罢休。今日被提审时,审查官很明显六神无主,又不住看向他一旁站着的听判官,那中间定然有什么猫腻。 “王上,王上。” 这时,德公公突然踉踉跄跄冲进来,连行礼都来不及。 王上面色有些不悦“何事?” “战......” 德公公只说了一字,看见有殿内有清妃、我和姚子杰,又不敢继续说了。 王上双眉立时蹙成一条直线“无妨,说。” “战王,战王等人在进入大寒地界时遭袭....” 王上倏站起身“战王可无恙?” 清妃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慌忙将她扶了半躺起来,轻轻帮她拍背,她的目光却惊惧地望着德公公,幸好王上并未发觉。 “回王上,无数利箭忽从密林中穿出,是一旁将士为战王挡了箭,战王负了伤,性命倒是无恙,只不过回朝将士死伤大半。战王不忍遗下重伤将士,即就地安营扎寨等将士养伤,回朝延期。” 王上龙颜大怒,将手背于身后,尽显威严“可知是何人所为?速调二千将御林军即刻出宫护战王等回宫,无论如何,一定要护战王周全。” “王上,调离如此多御林军,怕是不妥。刺客躲于暗处,回朝军队本就虚弱,无力抵抗,围成人墙将战王护于中间才躲过一劫。依照猜测....”德公公警惕地看了一眼清妃“可能是西辰潜伏于大寒刺客所为。” 王上雷霆大振“还不快去!想不到他赤而本早就安插了刺客在我大寒,回朝军队入大寒地界了还敢轻举妄动。” 德公公不敢再说,慌慌忙忙跌退出去。 “等等“就要出了殿的德公公又被叫了回来”调五千御林军!若战王有个闪失,唯他们是问。” 德公公犹豫不已,却不敢抗旨,应声踏出殿去了。 “来人,传御林军左统率。” 德公公前脚走,王上又向殿外传话。 “是,王上。” 只听外头应了声便急匆匆走了。 此刻开始,王上一直愁眉不展。 “王上”清妃担忧地将手覆在他手背上。 “爱妃不必忧虑,只是猜测,并未定论,你还是好好养身体。”将目光转向我“方阿离,查案一事不可太大动作。这出宫令牌你就收着。记住不可声张。” 王上扯下腰间挂着的一块黄金令牌递给我。王上随时会带一块令牌在身上,就是用以应急,怕有突发情况好给身边人出宫。 我跪谢,双手接过,这可是宝贝啊,有了它想要出宫查案就方便多了。 传禀的人来了,候在殿外,王上与清妃说了几句便行色匆匆离开了。 我还未与清妃真正说上话,各宫嫔妃又前后来了,姚子杰身为男子,不便停留,行了礼便回栖凤宫收拾行囊了,王上也答应了他放他出宫,经过这么一事,他像王上请命要王上收回济世堂一诺,王上也都一并应了。 我明白他的身不由己,这次事件,本是无关人的他被牵扯进来,那些人又一心要置他于死地,他是行医之人,立足于医馆怕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这么一别,或许再无机会遇见,所以我打算送他一程,顺便出宫看看琛儿,再安顿好她的家人,她为救我搭了生命,我能为她做的却如此微不足道。 各宫嫔妃说是来探望关心刚醒转的清妃,不如说是来看笑话的。 贵妃和佟妃不知何时玩到了一处,无论进出都在一块,此时立在清妃榻前,眼角眉梢都透着嘲笑。 贵妃鄙夷地看了一眼榻上虚弱的人儿“真是命大,如此也能活下来,哼。” 王上全部的宠爱都给了清妃一人,后宫嫔妃没有一个巴不得她死的,清妃自己也知道,但从不会放在眼里。 “可不是,试问宫中血崩那几个嫔妃有谁活下来过,妹妹你还真是命大。”佟妃赶紧附和。 “贵妃,佟妃,同为宫中姐妹,清妃大病未愈,让你们来是关心的,不是来嘲讽的。”王后叫住她两,斥责了两句,两人当即垮下脸,甩袖走开去御座上坐着喝茶去了。 尽管她们嘲讽,清妃本就没把她们放眼里,又怎么会在乎她们所说。 其余嫔妃一一过来寒暄关心几句,也都规矩地去落了坐。 王后在榻边坐下“清妃,可还有什么不适?” “谢娘娘关心,除了全身无力,倒也没什么不适。” “本宫让人拿了些补品,你身子虚弱,胃口又甚小,补药虽难吃却是对身子好,每日要按时吃了才好。” “娘娘费心,臣妾记着了。” “哼,本宫生宏儿时,不也折腾了些时候,生完不也照样能下地行走自如。有些人莫不是在装博王上可怜。就算滑了,也不过才两月的胎儿,能有多大影响。”贵妃座御座上喝着茶都堵不住她的嘴,冷嘲热讽的声音总是悠悠飘荡在殿内。 “姐姐你忘了,人家可不一样,虽只是滑了两月大的胎儿,大夫不是说再也不能生育么?想来那毒药实在伤身呢。” “对呀,妹妹不提,本宫倒是忘了清妃不能再生育一事。” 贵妃和佟妃一唱一和在殿内演戏,清妃脸色突然煞白,目光怔然看着帐幔顶,趁眼泪掉下来之前侧过了头去。 我内心如被针扎,巴不得快点将这两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恶人赶出去。 王后转头凌厉将两人一蹬“贵妃,佟妃,若很闲,那便罚你们回宫闭门一日,好好反省反省。” “嗳,外头这种天气,就是娘娘不罚,本宫也是不出披霞宫的,不是做做样子,谁愿来这沾晦气。有些人,身子不好不说,连眼神也不好,下毒之人找了替死鬼脱了身,又回到她榻边伺候了也没发觉,接下来说不准也没什么好下场。” “就是,难怪身子不好,留了个精于下毒的丫鬟床前伺候,这身子想要好啊,怕是等到猴年马月去。别才解了夹竹桃毒,又被她下了别的毒才好。” 说完,两人拿手帕掩嘴笑着站起来要走,走出两步,贵妃转回身瞅着我“刀都架脖子上了也没死,这次你算是命大,哼。若下次再要下毒,记得剂量放重些,免得连累王宫上下跟着站雪地里挨冻。此事若发生在本宫身上,早就没脸活了吧,清妃妹妹真够坚强,毕竟不是谁都能接受一辈子做不了母亲这个事实呢。不如下重些,一了百了。”傲娇转身,大摇大摆出了寝殿。 经历这么多,我早学会了隐忍,若是从前,我定要跳过去将她两嘴巴撕烂,如今我多了很多担忧,不能让关心我的人为我的冲动买单。 贵妃和佟妃离开后,王后无奈摇摇头,看着侧过头的清妃“贵妃心性想来你也知道,她的话,别放在心上。” 清妃没有回话,我知道她的心里很难过。 “既妹妹不愿过多说话,那便好好歇息将身子养好。” 王后帮她掖了掖被子,起身叫走了其余嫔妃。 殿内终于清静了,清妃却久久不说一句话。我就一直跪在榻边守着她,我知道她在安静地独自消化失子之痛。 她不哭也不闹,才是让我最担心的,若能放声痛哭一场,哭出所有的难过和压抑都好。怕再有人来打扰,我走去关上了寝殿门,让小五拦下所有来探望的人,这个时候清妃不能再受到任何刺激了。 天已经黑了,她依然不吃不说话。 “娘娘,您想哭就哭出来,别不说话好不好?哭出来心里或许没有那么难受,您打奴婢骂奴婢都好。” 我拉她的手来打自己,她紧紧收着手。 她悠然转过身子来,眼眸空洞却又填满了绝望,轻轻抚着腹部,艰难地张了张口“没有了,阿离,这有着心跳的孩子,没有了,我用来偿还王上亏欠的孩子,他不见了。他曾是我说服自己活下去的理由啊,就这样没有了。我还没有见过他的样子,还没有看见他笑,没听他喊一声母亲,他怎么舍得,怎会舍得丢下他母亲早早走了?” 她已再滴不下任何眼泪,我知道那是悲伤到了极致,泪都流进了心底。 “我多想就这样一睡不醒,永远活在梦里啊。可是我还没有见着那个男人,我不甘心,不甘心啊!” “娘娘”泪水浸湿了我的脸颊,该怎么安慰她?失子之痛,怎么能安慰呢? 她又转过了头去,转瞬间又倏然坐起身来,紧紧抓住我的手臂,晃得我生疼“阿离,她们说我再也不能做母亲了,可是真的?” “娘娘...” 我心里很乱,难道要骗着她么?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啊,就让她伤心这一时,或许以后再想起才不会那么难过吧。所以我沉默了,我不忍心去骗她。 她抓着我手臂的手直直垂了下去“对王上的亏欠,我拿什么偿还?再也不会有孩子了,我要怎么偿还?”喃喃着,双手无措地抓紧了被子,抓到骨指节青白“啊~~~”突然情绪失控,胡乱撕扯起自己的头发。 “娘娘,娘娘,您可以爱王上,爱他是对他最好的偿还,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好不好?” 我已泪流成河,拼力按住她撕扯头发的双手。 只有我清楚她的伤感是抵达心脏的,她的喊声撕裂了浓黑的夜空,满天白雪失措地走着,颠着,跌落到云团里,她的喊叫爬上王宫的房檐屋角,凝结成了雪白的冰霜。 殿外的夜是这样安静,烛光映在帐幔之上,内殿深广,一切都仿佛隔着层什么似的,隔着漆黑的夜,隔着殿外寂静的漏声,却隔不开清妃心底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