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有些口渴,便来到桌前饮拿起茶盏。这敬亭绿雪芽叶嫩绿,白毫似雪,林怀雪品来不觉连连赞叹。 沈云梳拈了一块荷花苏,在一旁微笑地看着,却不知自己也入了另一人的眼。 "我知道诸位参加各种宴会总吟诗作对的也累了。"听到顾玉琦说这话,杨可烟眼睛亮了亮,期盼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待她提出什么好玩的游戏。"可我亦是俗人,没有什么灵巧的心思。只好做了些花令让各位抽取,抽到的就以花为题写一首诗词、歌谣或短赋。" "当然,顾某绝无勉qiáng各位同窗之意。不好作诗或今日没兴致的,可以跟宜绡去左首边形若竹舟的亭中垂钓,也是一桩雅事。" 众人神情各异,却均没有诅丧之意,想来受邀时便有了准备。孙馨宁率先行了个礼,温雅地笑着:"郡主,我与小妹不善诗赋,便去垂钓吧。" 孙馨巧撇了撇嘴,却没有不满的意思。顾玉琦见状浅笑地点了头,吩咐道:"彩霞,将枣泥山药糕、糖蒸苏酪、豌豆huáng和双皮奶都送到竹枫亭。" 孙馨巧的眼神立马亮了,看得众人心中怜爱,一旁的庄婵揉了揉她的发髻。似乎是因为两家小妹都是单纯的性子,孙馨宁和庄婵的关系也近了些。 杨可烟接道:"既然两位孙姐姐去,我也跟着去。" "可烟,别拿两位孙小姐当托辞。"萧洛斓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夫子说你在诗词一道上表现也算过得去,怎么每回到了作诗的时候便往后躲。这样下去,如何进步。" "萧姐姐,今个在绮罗姐姐面前,便饶了我吧。"杨可烟苦着脸,"小妹真是见了这诗词便头痛。" 同样的典故,翻来覆去地用;玉玲珑便是花儿,哪有那么多含义? "既如此,我便舍命陪君子跟你一道去钓鱼吧。"萧洛斓抱歉地看了郡主一眼,"玉琦,各位姐姐,回见。" 诸人却是不敢当她这一声姐姐的,纷纷玩笑了几句。 "我们仨临窗垂钓,难道还会掉到池子里去了不成?萧姐姐有什么不放心的……"杨可烟一路嘟囔着,却还是乖乖地牵住萧洛斓的手追着孙家姐妹往楼亭外走去。 沈云梳心下思量,杨可烟和萧洛斓的个性截然相反,相处的却很是融洽,是否因为两家的jiāo情呢?更触动她心神的是,萧洛斓竟然直接唤了阿罗的闺名。 恒王府与萧家jiāo好并不是秘密。她担忧的是,在座众人都比自己身份高贵不说,容貌才情也都不差。孙家姐妹娇柔,庄家二女温丽。杨可烟古灵 jing怪,萧洛斓少年老成。更别说还有与她相伴一年有余的祝子佩,让她自惭形秽。 顾玉琦招呼诸人在桌案旁落座,只见糕点碟盘间摆了一个白玉的笔筒,上雕岁寒三友,中间松散地装了竹签。 祝玖沉稳地说,"抽签的顺序便按齿序来吧。" 她年岁最小,此举倒有些谦让的意味。 顾玉琦微笑点头,"敢问庄小姐生在哪月?" "季月。" "子佩生在兰月末,这么说来你年长些。"顾玉琦若有所思,"请吧。" 沈云梳暗自观察,阿罗对待其余除祝家、萧家和杨家之外的闺秀大多是客套,但与祝子佩明显是有默契的。 她知道阿罗生在雪花飘扬之际,阿罗可知道她生在桃花盛开之时? 庄婵闭了眼,伸出柔荑略微踌躇了一下,终于抽出一支。只见上方用宛若天成的字迹写着"稻花",下批"稻花香里说丰年"。 "姐姐抽到稻花,可见将来必然衣食丰足,安乐无忧。" 庄婵宛然,"以往怎没发现你也是个舌灿莲花的。" 庄娟笑嘻嘻地,沈云梳见她丝毫没有因为没抽到那些所谓风雅的花签而失落,不由得对这位未过门的长嫂又多了几分真心欢喜。 "儿童离落带斜阳,豆荚姜芽社肉香。一路稻花谁是主,红蜻蛉伴绿蟑螂。"这首诗出口后,众人脸上或多或少带了些惊讶。实在因为庄婵素日为人端庄持重且寡言少语,谁也没料到这回她却别出心裁地描绘了村庄中的闲适淳朴之态。 顾玉琦作为东道主首先赞道:"清新隽永,诗无俗韵。" 众人赞叹一番,便看向祝瑛。她今日仍穿一袭儒士的长衫,清俊潇洒,站在祝玖身前仿佛是为她遮风挡雨的兄长。 不过沈云梳转念一想,谁说只有哥哥才能为妹妹遮风挡雨?长姐虽为女儿身,甚至与自己不是一个生母,十余年来仍然处处护她周全。祝子佩身上的重担比阿姐重,一路走来定然不容易。她这么一想,之前心中的酸涩之意倒是去了几分,反倒生出几分骄傲。 阿罗贵为郡主,受父母宠爱,心性却毫不骄狂,相反最是良善不过。她定是看祝子佩不同流俗,受众人非议实在不公,想着出手相助。 "长林众草入秋荒,独有幽姿逗晚香。每向风前堪寄傲,几因霜后欲留芳。名流赏鉴还堪佩,空谷知音品自扬。一种孤怀千古在,湘江词赋奏清商。" 祝瑛吟诵时眉目疏朗,声音抑扬顿挫,自有股书生傲气。然而顾玉琦听来却心情复杂,她明白这位挚友是见了棺材也不会回头的人。心中有些焦灼,怎么还没有消息呢? 沈云梳余光看见祝瑛竹签上"红梅"下题的诗"风来难隐谷中香"。 是了,纵使无人也自芳。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林怀雪,只见她眼中满是崇敬。沈云梳心中明白,她敬佩的恐怕不是这首诗的文采,而是祝瑛不畏世俗、清高孤傲的本性。 陈婉茹签上"芍药"下刻"更无凡木争chun华"。她作的诗只算中规中矩,却心怀民生,倒也大气。 沈云梳觉得长姐与她疏远了之后,陈婉茹似乎想通了什么:褪去了原本圆滑中的浮躁,多了几分沉静之感。奇的是,这样一来,她相貌仿佛更明艳了几分。 终于轮到自家阿姐了。沈云梳盯着长姐伸出的手,她不知道心中莫名的紧张从何而来:不过一场游戏罢了,难道还有什么意义不成? "清溪倒照映山红"----原来是杜鹃。这对沈云梳来说是个有些新奇的答案,她本以为会是荷花或芙蓉。阿姐的诗十分华美却不显空dong,比往常还高些水准,引来一片称赞之声。 她记得这首诗中第二句是"一路山花不负侬",暗自有些欣喜。不讲风雅,总归是个好兆头。 沈云梳不知道的是,她长姐此次的确是竭尽全力了。这些天沈云华心底一直有些隐隐担忧,梳儿进学以来太高调了些,虽然有郡主护着却挡不住小人嫉恨。若被有些人看见她越过了自己,不定会整出什么幺蛾子。 也罢。梳儿出众,不正是自己希望看见的吗?有她在,定不会让那些明枪暗箭伤到梳儿一丝一毫。 依稀记得,自己幼时并没有很注意这个姨娘生的妹妹。是什么时候起,她对梳儿疼爱如斯了?也许是她抬起头用清澈明净的眸子好奇地望向自己时,也许是岳姨娘去世时看到她空dong茫然的眼神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