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落在老板的脸上时,杨子奇怪的将身子弯的更低了,嘴里不自觉的咦了一声。 老板的相貌…… 怎麽,怎麽好象……变了一些。 但是,眉毛眼睛好象还是原来那样子,没什麽变化。 可是看起来就是有点不太一样。 好象是一张盖著好些层厚纱的画,画上的纱不知道被谁轻轻揭去了一层,显得比原来清晰了一些。 眉毛很淡,显得整个人轻飘飘的没什麽份量。 但是看起来意外的显得秀气。 大概是因为伤势好了一些,所以脸色和眉眼看起来也好看些了。 他拿著小勺匙,给老板喂了两口水。 可是老板牙关咬得很紧,水一点没有咽下去。 杨子停下手,不敢再喂。 外面传来脚步声,杨子放下水杯站起身来。 林三公子和那神医盛心一起走了进来,林三公子笑容满面,进屋便说:“小六,这事啊真是无巧不成书。你这位老板啊,原来居然是是盛公子的旧友。两个人离别很久了,没想到居然在咱们这里遇到。” 杨子觉得今天的稀奇事情真是一件接一件。 原来盛心他……刚才那种恍惚的样子,是事出有因的啊。 真是巧。 不过,看盛心的脸上那种默然的神情,好象并不是太欢喜。 林三公子口风一改:“小六,你真是不小心,将人烫成这样,还好盛公子来了,有他在,多重的伤势料想也无妨。不过你得好生跟盛公子道致歉,连累他辛苦奔波,可真是不该。” 杨子回过神,连忙说:“您受累了,都是我莽撞不当心,请您别见怪。” 盛心轻轻摇头:“不要紧的。” 林三公子问:“这……现在伤者这情形,能方便挪动吗?” 盛心低声说:“我的车与一般的车不一样,很平稳快捷。劳烦请帮忙收拾一下,我就带他回去。” 林三公子笑著答应:“是,那我这就命人收拾。” 杨子一愣:“要,要去哪里?” 林三公子说:“自然是回盛公子的居处哪。他们是故友至jiāo,盛公子又是杏林圣手,照料起来比我们不知qiáng了多少倍。” 杨子一句不行卡在嘴边儿,没说得出来。 这事情现在已经不由他作主了。 可是,可是这个人……互不相识,看起来又神神道道的,一来就要把老板带走…… 他可别是……另有居心的吧? “哥……” 话刚出口就被林三公子打断:“杨子,大哥有事叫你过去。” 杨子不情不愿:“什麽事儿,这会儿叫我做什麽?” 林三公子笑著说:“别臭著脸,你宝贝二哥回来了,你还不快过去看看?” 杨子又惊又喜:“当真?” 没等林三公子说出“自然是真的”这话,杨子已经象被火舌燎了屁股的猴子,一蹦三尺高的跳出门去。 林三公子回过头来,笑得从容不迫:“盛公子,我就唤下人进来整理。” 盛心淡淡的说:“不必了。” 他拍一下手,外面进来两个小僮,盛心说:“伺候这位公子上车,要当心。” 两个小僮齐声答应:“是。” 两个男孩子虽然岁数都不大,但是手脚俐落,举止有度,显然是训练有素的。 他们张开一chuáng单子,将chuáng上躺的人小心翼翼的抬起来用单子裹上,以免著风。 盛心忽然上前一步说:“我来抱他。” 小僮松开了手,盛心把盛宁稳稳的抱了起来,那珍重的神情仿佛是托住了生命中最珍贵的宝物。 林三公子似乎瞧出些什麽来,但是他却一言不发。 小六净会招麻烦,现在这一个可以说是历次离家惹的麻烦中之最棘手的一桩。就算盛心的言语有所隐瞒,但是能把这个烫手山芋接走,林家上下已经感激不尽,哪里还会去多探询追 轻轻的把最後一层纱布揭去,看著新生的柔嫩肌肤,盛心松一口气,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好了。” 并不是对自己的医术和调配的药物没自信。 只是……关心则乱。 盛宁微微点了下头,没有说话。 盛心的手指轻轻按压,小心的问:“还疼不疼?” 盛宁摇摇头。 一旁的小僮笑著说:“公子太小心啦,一这些天总是问个不停。” “你自己摸一下看看啊。” 盛宁抬手蹭了一下腿上新长出的皮肤,点了一下头。 “疼还是不疼?” 盛宁终於说了短短的一句话,只有两个字:“不疼。” 盛心露出满意的笑容。 反复纠缠也只不过是想让盛宁开口说话。 从盛宁伤势渐渐痊愈,身体也被他调理的一天天好转,但是整个人却沈默之极,一整天一句话也不说。要不是盛心对自己的医术有自信,还会怀疑盛宁是不是得了什麽暗疾,又或是伤了嗓子,没办法开口说话。 “师兄,你尝尝这个汤,我熬了半天呢。蹄膀和花生huáng豆一起煮的,人以前给我煮过,你还说吃这个对皮肤有好处的。我当然没有你手艺好……你尝尝看。” 热气腾腾的汤舀到了嘴边,盛宁张口喝了下去。 “怎麽样?怎麽样?” 盛宁舌头卷了一卷:“没放盐。” “哎哟,我真忘了,光注意火候了,放明矾的时候还以为已经放过盐了呢。” 其实是有意的没放。 盐罐就在一边,盛心捏了一撮盐,转头问:“够不够?” 盛宁点点头。 盛心把盐撒进汤里,搅了几下,又捏起一撮盐:“再放些吧?” 盛宁说:“不用。” “师兄,你的伤也好了。我听林家那小子说,你这几天都在做汤面,那手艺不消说一定是炉火纯青了。什麽时候你觉得身上有劲儿,给我也做一回汤面吃吧。” 这回盛宁不作声。 一边的小僮跟随盛心已经三年,这些年中,来来往往的人也不知道见了多少。但是公子的这位师兄他却不曾见过。而且就现在盛心的态度来看,这位师兄的重要性显然是不言而喻。 汤喝了几口,盛宁转过头去闭紧了嘴,示意不肯再喝了。 “我知道我肯定煮不好,我只会煮药,可不会煮汤。”盛心把汤碗放到一边,端过一杯茶:“喝口水吧。” 盛宁摇摇头,说:“多谢你尽心尽力替我治伤……既然现在伤也好了,我也该走了。” 盛心端茶的手在空中僵住了:“为什麽,师兄你想去哪里?” 盛宁疲倦的闭上眼:“去我该去的地方。” 盛心小心翼翼的说:“你现在身体还没完全康复呢,不要这麽急想……你这些年都没好生调理,还吃那种对身体不好的易姿丹,七伤八痨的,这麽短短的时间怎麽可能调理好?” 盛宁不说话。 盛心蹲在他的向前,头轻轻向前低下,靠在他的腿上:“师兄,你在恨我,我知道……可是,你的身体要紧。先让我把你治好,行吗?什麽事,都可以留到以後再说。” 盛宁闭上了眼,似乎已经睡著了。 盛心不敢再说什麽,站起身来,招呼两个小僮将躺椅抬回屋中去。 那两个孩子显然武艺不错,盛宁虽然瘦,但是连人带椅也有百十来斤。那两个孩子一人拎著椅子一边,毫不费力就将椅子抬了起来,轻轻松松的搬进了屋里面。 这是一间竹制jīng舍,窗子敞亮,陈设jīng洁。 这间房一直是盛心一个人的天下,两个小僮也不能在这里进出。但是现在却腾了出来让给盛宁,还是生恐他住的不满意的样子。 两个小僮心里不是不奇怪的。 但是,他们当然不是那种看不出眉眼高低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孩子,什麽话该说,什麽话不该说,他们早就明白。 不然,也不会被盛心收在身边贴身服侍了。 盛宁jīng神似乎是不大好,呼吸平缓,显然是已经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