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里大家从前总是嘻笑无忌,现在却好象大家都长大了一点点,没有人来问盛宁,为什麽和以前有些不同的原因。 大家总会长大,天真乐园不会永远的维持下去。 唯一没有改变的,就是盛世尘。 他依然如故,沈静,安详,微笑从容。 真不知道,他年纪也绝不超过三十岁,哪来这麽沈淀和堆积啊? 偷来的?骗来的? 天生就有的? 呵,真是难以捉摸。 盛宁说不上来,从杜清若来过一趟之後,他总感觉自己看盛世尘的时候,心情……略有些不同。 说不上来,那样俊逸秀美的面庞,好象会折she光晕似的,越来越吸引人。 盛宁不知道有多少次,感觉他象一团跳跃的火。 而自己,好象是一只身不由已的小蛾子。 这是错觉吧? 还是chūn天的一时迷惑? 也许都有。 盛宁停下手,轻轻叹口气。 多奇怪,自己居然会叹气。 生活这麽安逸,有什麽不满足的啊? 真是……是不是人总是天生骨头轻呢!得到的再多,生活的再好,也总还有不满。 啊啊啊,真是无病呻吟。 盛宁甩了一下沾满酱料的手,重重的抓了一大把炒香芝麻,撒在那些油亮亮红扑扑的鹌鹑上。 “少爷。“ “唔?”盛宁抬起头来。 小胡子一脸戒慎:“有客人来了。” 盛家山庄里,这麽多年都很沈寂。 上个月来个杜清若,就闹得jī犬不宁了。 听小胡子的口气,对现在再上门的客人,心里肯定是十分的忌惮。 “什麽人?禀告过先生了吗?” “先生在午睡,我没敢去吵。来的是个……”小胡子摸摸头:“少爷去看看就知道了。” “嗯。”盛宁把鹌鹑放进磁坛里,倒入高汤後,拿油纸封住坛口,洗过手:“好,我去看看。” 小胡子百忙中还顾上问:“这做的是什麽?” 就想著吃。 盛宁在他脑壳上敲了一下:“行了,晚上少不了你的,快走吧。” 到了小花厅外头,忽然一样东西打穿窗户,朝两人硬砸过来。小胡子失声惊叫,一反拉著盛宁向旁边闪了一步,那样东西掉在地下,打个粉碎。 盛宁回过头来,窗户哗一声敞开,一个人探出头来:“喂,你们太笨了,怎麽不接住啊?现在打碎了,你们赔吧。” 那个说话的人脸蛋儿圆圆,一双眼睛乌豆似的骨碌碌转,扎著个双头小辫,居然是个才七,八岁大的小男孩儿。 盛宁站住脚,问道:“你是谁?来找谁?” 那小孩儿一昂头:“你算老几?敢问我的来历?盛世尘呢?叫他出来。” 盛宁心中摇头,这叫什麽事儿。盛世尘的访客不是女子就是小人,实在令人头痛。 “那你又算老几?”盛宁冷冷的横他一眼:“小孩子不在家好生念书,到处乱跑什麽?冲这点你就欠教训。你打碎的这个薄胎珍珠釉瓶,市价是三十贯钱。先把钱赔上,我再和你说话。”转头吩咐小胡子:“把他看起来,别让他乱说乱走,跑了他,那钱就让你赔。” 小胡子打个哆嗦,忙立正说:“是是,一定看好他……”话没说完就觉得不对劲了:“这能行吗?他要是……” 盛宁说:“出什麽事,有我呢。” 小胡子jīng神一振,马上吆喝一声:“来人啊,把这个小子给我看起来。” 那个小男生显然想不到盛宁一点儿也不鸟他,瞪起了眼,手脚麻利从窗户里爬了出来,象头被红布惹怒的小斗牛一样,手指著盛宁:“你,你好大胆!我可是盛世尘的叔叔!你敢得罪我,我要让你,让你……”他显然没怎麽放过狠话,磕巴了一下才说:“我要打你……” “你再不老实听话,我就让你妈都不认识你!”放狠话谁不会,盛宁抬抬手:“把他弄後边儿去,给他把斧头,看著他把柴劈了,劈完一车,再给他饭吃。” 小胡子马上答应:“是。”一边指挥人把那小子又拖又拉的拽,还是有点忧心忡忡的说:“这……不要紧吧?这小孩儿说他是……是庄主的叔叔?” 盛宁哼一声:“他要说是先生的侄子,我说不定还信他呢。不用手软,也不要打他。总之是不gān活儿不要给他饭吃。劈个十天半个月的,看他老实不老实。叫人来把这些碎瓷片儿扫了,别扎著脚。” 小胡子小声嘟囔:“劈柴火?劈个一年也挣不上花瓶钱……” 盛心远远的进了院门,先看到一地碎瓷片儿,惊讶的问:“这是谁啊?怎麽把盛安的宝贝花瓶给摔了?” 盛宁一笑:“是个愣小子。你今天怎麽回来的这麽早?” “今天没什麽人来应诊。”盛心踮起脚来看看他的脸:“唔,气色不错,我给你的药吃了吗?” 盛宁微笑说:“吃了。” 小胡子小声说:“吃什麽补药啊,吃的火气这麽旺。” 盛宁回过头来:“你说什麽?” 小胡子十分勇敢,不惧恶势力大胆发言:“少爷这几天脾气是不太好啊,肯定是火气太旺了,应该多开点清毒败火的药吃吃才对。” 盛宁皱起眉头:“我?” “对。”小胡子用力点头:“要搁在平时,你哪会跟这种小孩子一般见识啊。再说,比他更无礼的杜姑娘你都笑脸相迎,这种不懂事的小孩子摔摔打打,少爷你以前才不会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 盛宁想了想,问盛心:“是麽?你也觉得吗?” 盛心无辜的摇头:“不会啊,我觉得师兄你挺正常的。” 盛宁看看他:“你从来不会说人半个不字的。”又看了一眼小胡子:“你说的也有道理,这几天我也老觉得心里浮燥,总想发火。好吧,你去和他们说,把那孩子带回来,让小松他们去照看他一下。”回过头来对盛心说:“我们去看看,也许先生已经睡醒起身了。” 两个人并肩向里走,盛心比盛宁的脸庞显得清瘦秀朗,但是身量却比他还稍矮一些。 “师兄。” “嗯?” “勾栏院里,究竟是什麽样子?” 盛宁好气又好笑:“你也懂得想这些了?想知道的话,自己去瞧不就知道了。” “我……”盛心涨红了脸:“我可没想。我就是奇怪呢……别人一说起那些地方,都显得挺兴致高昂的。可是师兄却宁愿得罪杜姑娘,也不肯沾那里的……女子。是不是那里的女人都长的很丑?” 盛宁摇头:“那倒不是。” “那你跑什麽呢?”盛心一双眼里装满好奇:“怕那些女人吃了你不成?” 盛宁笑著在他头上拍了一下:“胡说。” “也不是麽?”盛心嘟一下嘴。在外面已经名声显赫的小神医,回到家中来,也还不过是个刚刚懂事的少年:“那是因为什麽?你gān嘛对她们避如虎láng?” 嗯? 盛宁愣了一下。 是啊…… 他为什麽对勾栏女子避如虎láng? 他又不是女人,还怕失了清白吃了亏不成? 杜清若虽然胡来,可是…… 可是自己的反应,也著实有些奇怪。 当时未及细想,可是被盛心一问,盛宁自己也迷惑起来。 凡尘14 盛世尘的卧房是空的,书斋门反扣著,他常盘恒的棋室里也没有人。 “先生呢?”盛心问。 盛宁也有些茫然:“先生没说要出去的。” 这在盛世尘是很少见的。他很少出门,唔,确切的说是几乎从来不出门,即使有什麽地方要去,也会事先知会一声。 盛心一眼在桌上看到张短笺,拿起来看。上头是盛世尘的字迹,挺拔清俊,写著: 三 日 即 尘 回 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