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功到了盛世尘这个地步,还有什麽风寒可以伤他身体? 他受了伤的,只怕并不是身体吧? 盛宁站在榻边,痴痴的望著他。 若是,我能知道你在想些什麽,能让你感觉到我心中的…… 很快的,他听到脚步声响,由远而近,雨声仍旧,可是心境却与刚才完全不同了。 小僮推开书房门走进来,垂著头,声音轻快而恭敬:“庄主,有什麽吩咐?” “你去叫盛心来,不要惊动别人。还有,去把那张虎皮毡找了送来。”盛宁想了想,没有再说说别的,只说:“去吧。” 那小僮抬起头来看到盛宁站在里间的门口,神情有些疲倦,眼睛却显得极晶亮,与白日和和气气善良略钝的模样大不相同,心里有些吃惊,答应了一声,便回身去了。 “这是怎麽了?” 盛宁淡淡的说:“我请你来就是想问问你,这是怎麽了?” “这,这脉象,看起来是感染了风寒……”盛心摇头著:“可是,先生他不可能!” 盛宁却象是并不吃惊,只说:“那你开个驱寒温表的方子抓药,我来煎。” “哎,这不对头……” “治好先生比什麽都要紧。”盛宁抬起头来,盛心才看到他脸色也不比chuáng上躺的盛世尘好到哪里去,苍白苍白的,尤显著一双眼睛又黑又亮,里头的光芒更加奇怪,乍一看让人觉得冷,可是和那眼光对上的时候,却有种要被灼伤的错觉。 盛心飞快的瞄了一眼chuáng上躺的盛世尘,再看看盛宁,提起笔来写了一张方子,轻轻chuī一下墨迹:“照这个方子煎吧。” 盛宁正要伸手去接,盛心却改了主意:“算了,你在这里守著先生,我去煎。” 小僮来敲门,送了那chuáng号称能平生内火的虎皮毡进来。 盛宁把盛世尘身上盖的被子揭开,把那chuáng虎皮毡盖上去。屋里的架子上有个药盒,里头摆了零零碎碎的一些小瓷瓶。盛宁辨清瓶子上写的曲曲弯弯的小篆标签,拿了一瓶盛世尘自己配制的祛风丹。 刚才也是急胡涂了,这药丸就在手边,都没有想起来。 盛宁倒了一杯水,然後喂盛世尘吃了一颗药丸。 盛世尘还可以吞咽,但是却一直也没有睁开眼。 “先生,先生。”盛宁低声唤了两声,外头雨声潺潺,屋里面却安静的可以听到极细碎的声响。 盛宁坐在脚踏上,头慢慢靠在榻边,望著盛世尘安静的睡颜t。 有许多疑问,然而那些都可以留待以後再想。 这一刻,这世上好象只剩下他和盛世尘两个人。 “先生……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敬爱你,原来不是啊……” 盛宁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意,有些甜蜜,又有些苦涩:“我是在心里喜欢你……” 忽然盛世尘的手指微微一动,盛宁立即住口,欠起身去看,不过盛世尘并没有醒来,刚才那一动应该也只是睡梦中无意识的动作。 替他把盖的又捂紧一些,盛世尘的脸色渐渐缓过来,显出一点淡淡的粉色。 这是难得的机会。盛世尘这人滴水不漏,平时怎麽会有机会看到他沈睡?你尚未走进他的院子,他已经可以听出来你今天穿的是皮底鞋子还是布底。 盛安甚至有次说,先生大概睡觉的时候,也是睁著一只眼的。 但是他现在安详的象个婴儿,面上的神情甚至是脆弱无助的。 “先生,你生的真好。”盛宁捧著脸,呆呆的说:“好象认识这麽长时间,都没敢正眼看过你。你这人太厉害了啊,一点毛病也没有。其实,人不该这样。太完美的人物会遭天嫉的,而且,旁人也不敢亲近你。人就该有点小坏,有点贪婪,有点胆小,再来点jian诈……其实是我自己的私心里这麽想。因为,要是你有缝隙,我也就有了可以见缝插针的机会了。” 这句话说完盛宁自己就笑起来,低著头,肩膀轻颤。 “其实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我是在痴心妄想。” 过了一会儿轻声叹息:“差的太远了,根本不可能。” 已经知道是不可能的了,只不过那种失落的心情,一时间却转不过来。 真是笨蛋啊,为什麽会喜欢上这个人? 他的确太出众了,可是,出众的太过了。 要得是什麽样的人,才可以站在他身边? 连上次走的杜清若,也差的很远。 先生,你莫不是谪仙下凡吧? 盛心亲自把药端了来:“怎麽样了?” 盛宁回过神:“还好。睡的挺沈的。我刚才喂他服了祛风丹。” “吃过那个了?”盛心放下托盘,伸手过来试了一下盛世尘额上的热度,又把了一下脉:“那就好,再服了药就差不多了。只是……” 盛宁最怕人说可是,但是,只是这种词,尤其是盛心这种行业的人来说,大夫一说但是,就总有麻烦。 “只是什麽?” 盛心想了想说:“外表的风寒没有什麽,可是先生的心脉象是受过大的激dàng……” “什麽?” “你小声点。”盛心竖起根手指头,看了一眼chuáng上。 盛宁马上气焰顿消,低声说:“你说先生受了伤?” “不是……”盛心白他一眼:“你个外行,我的意思是,先生肯定遇到了什麽大悲大喜的事情,相当的严重。以他这种修为,居然会被风寒所趁,你不觉得奇怪?” 盛宁抿抿嘴,怎麽不奇怪? “我猜度著多半是不好的事情。”盛心把药放下:“我明天还要去林县,你一个人行不行?” “没事。” “那我可回去了。”盛心又想了想:“告诉他们几个吗?” 盛宁马上说:“不要。” 盛世尘不是那种性格的人。 “也是。”盛心打个了呵欠:“那你多受累,有事的话喊我。” “知道。” 盛心细碎的脚步声慢慢走远,盛宁回过头来。盛世尘睡的很沈,呼吸平稳,但是眉头却有一点不平的结,仿佛在梦中见到了令人伤怀不忿的事情。 “究竟是什麽事呢?” 盛宁自言自语,坐在一边肆无忌惮的打量盛世尘的睡颜。这是绝无仅有的机会,以前没有,以後可能也不会再有。 他能这样无所顾忌的看著他的机会,只有他在眼睛闭起来的时候。 “先生,你遇到了什麽事?不开心麽?” 一边托盘里的药已经晾到了可以入口的温度,盛宁轻轻扶起盛世尘,一勺一勺轻轻将药汤喂进他口中。盛宁别的事情不怎麽擅长,但是这麽几年历练下来,服侍人的jīng细功夫倒真可是说是一时无双,没几个能有他这样的细谨温存。 主要不是他的功劳,而是盛世尘对完美的要求,实在是很guī毛。 “先生?先生” 盛宁喂完药,看碗里还有一些细细的渣粒,便不再喂。托著盛世尘的背让他靠在自己肩上,等觉得药汤差不多该入腹,才轻轻将他放下。 盛世尘依旧没有醒来。 盛宁把屋里的灯烛灭掉,只留一个小小灯架,用青纱罩罩住。 屋子里有一点朦胧的,淡青的光晕。 盛宁伏在榻边,呼吸都放的很细微,一直睁著眼睛舍不得闭上。 这样似真似幻的时光,过一刻少一刻。 盛世尘会醒过来,生活会象之前的每一天一样的度过。 今夜这样小小的脱轨的美好时光,或许再不会有了。 这样想著,就觉得酸楚。 凡尘19 窗外头风雨凄楚,盛宁却觉得心中从来没有这样温暖柔软过,外头的雨把身外的一切都隔开了,这世上仿佛只剩下这间小小的屋子,只有他和盛世尘两个人。 灯罩中的烛蜡快要燃到头,烛芯晃了几晃,流了一摊泪。盛宁愣愣的盯著烛火出神,烛火跳了几跳,眼看要灭了,才回过神。轻手轻脚的起来,从柜中取出新蜡来,就著火点著,按在原来那堆烛泪上,再轻轻的把纱罩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