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楼有十二层高。 据说,白玉京中的建筑不能比皇宫里的建筑高,因此明月楼比皇宫的摘星楼矮了一层。 摘不了星辰,也可以摘月亮嘛。 江涟坐在露天的顶楼,赏着寒星,品着茗,吹着冷风,好不惬意。 ……除了白翎的注视,一切都很完美。 江涟发现在他能够自个走路以后,白翎是越来越闲,看的他也越来越紧。江涟无趣的一天里,睁眼后是白翎,闭眼前也是白翎,他觉得这样的生活有点窒息。 这孽徒看什么呢! 看这么久能看出花来? “白翎,你最近好像很清闲。” 白翎转过头虚弱的咳嗽一声,半垂着眸,卸了三分力气一样的靠在茶桌上。凉风吹过拂起几缕垂下的鬓发,月光下苍白的肌肤近乎透明,那绝美的容貌和气质,称得上是飘飘欲仙,遗世而独立。 江涟按住他冰凉的手,生怕他被风吹走了。 白翎轻声说:“师父,我病了。” 闭嘴!白翎的病,难道是他江涟的错吗!! 是了,借着咳血的东风,白翎彻底把公务给推了,专心在家里治病。 不,治病倒是没有。 江涟每天还会雷打不动的喝一碗药汁,白翎连药都没喝过,一直在家黏着他,寸步不离。 有时候半夜江涟会醒,因为睡着的白翎不知梦见了什么,抱他抱的特别紧。还有一次,白翎从噩梦中惊醒,看不到他,发疯似的出去找。 白翎这么没安全感…… 是不是因为上次江涟要撮合傅璇和他在一起?让他以为自己要被抛弃了! 没准就是这样!!! 作为罪魁祸首,江涟愧疚多的都要溢出来了。 阳春三月,风还带着冬末的湿冷气息。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白翎穿着轻薄的单衣,外套了一层落花薄纱,好看是好看,就是不保暖。 江涟解下身上的披风,踩着砖块走过去给白翎披上,说:“我还想再待一会。要不你先回去,不用陪我在这吹冷风。” 白翎抿唇一笑,执起江涟的手,脸颊贴在他的掌心,乖巧的眨下眼睛:“可是我想陪着你。” 江涟瞬间被击中了。 怎么这么乖,怎么这么可爱!! 好像稚气未脱的小猫,不想离开娘亲的怀抱,奶声奶气的撒着娇说我会乖不要丢下我~ 呜呜呜仙仙,娘亲爱你。 江涟果断道:“那我们一起回。” “再待一会。”白翎把他按回座位上,说:“从这,不仅能看到月亮,还能看到池塘里的月亮鱼。” “真的?在哪?” 江涟好奇的向外张望,白翎指给他方向,他遥望着底下芝麻点大的建筑物,找到了那片月光下的池塘。池塘笼罩在黑暗之中,没有光亮,江涟道:“没看到,它今晚好像没出来。” “到子时才会出现。” “还早呢,现在才戌时。” “没关系,师父要是想看,我陪你等。” “可是我怕你冷……”江涟喝了一口茶,想起白翎会防护结界,可他现在生了病,不宜损耗灵力,也就作罢了。思索了下,想起一个好提议:“不如我们抱在一起,互相取暖?” 白翎用行动做回复,率先把江涟拉进怀里。 江涟一头栽在他身上,怕压到白翎,也怕一脚踩空从楼顶掉下去,起身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底下。 白翎把江涟安置在自己腿上,用短绒披风裹了起来,催动着灵力替他暖身子,笑道:“手脚都冻得冰凉,还说我冷?” 等等,为什么不是并排坐着,而是坐在他身上? 江涟神色羞赧,想推开他,却被白翎抱的更紧,在他耳边哄骗小孩似的说:“我冷,是我冷。还得指望着师父帮我取暖。” “你生病了,不宜动用灵力……” 江涟说着,却也揽着白翎的腰,脸贴在他的脖颈处。触及到温热的肌肤,闻着龙涎香的味道,江涟一时有些醉了,还是酩酊大醉。 “没事。” 白翎抚着他的长发,手感像柔软的丝绸,不自觉有些沉迷其中。 江涟逐渐暖和起来。 他握住白翎的一只手,奇怪,白翎的身体明明那么暖,手却跟冰块似的,冷的让人心尖发颤。 江涟若有所思的道:“有人说,手脚冰凉的人爹不疼娘不爱。” 白翎道:“这样阿。” 江涟问的很犹豫:“我能不能问下,你和你娘亲是怎么回事?那天听金玉说,你们好像不和。” 他问这个,纯粹是多管闲事,好奇心害死猫。 江涟问完就后悔了。 这是人家白翎的家事,他一个外人跟着掺和什么!万一白翎拒绝他,那岂不是很丢脸!! 这个问题仿佛触痛了白翎,他迟迟未答,良久,白翎才笑着道:“师父,你是不是关心我?” 兄弟你有点自作多情。 只是好奇好嘛!好奇! 江涟无比真诚的说:“是!” 白翎注视着江涟,亲上他的眼睛。 江涟反射性的紧闭着眼。 温热的舌游走在他的眼皮上,颤抖的睫毛,留下一片湿濡的痕迹。灵巧的舌尖顺着眼缝轻舔,把溢出的泪珠席卷而走,犹不满足的钻了进去,舌苔滑过晶莹的薄膜,汲取着甘甜水分。 这感觉又痒又疼,江涟被刺激的眼泪直流,他实在忍不了了,把白翎往后一推,叱道:“干嘛呢?!” 白翎用指腹将他眼角的泪花擦去,拥着他,笑意盈盈的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师父你说谎的样子太可爱了。眼睛里明明在说不是,嘴里却说是。师父你说,我该信你的眼睛,还是信你的嘴?” “……?!” 听听,这是人话吗?! 这就不是!! 孽徒你竟敢以下犯上!就休怪我不客气!! 说罢,白翎竟然又亲了上来。 江涟唇上一软,脑子都要炸了,赶紧的推开了白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甩了他一巴掌。 江涟一巴掌甩出去以后,手都有点麻木的疼。 白翎脸都被打偏到了一侧,江涟提心吊胆的等着他开口,这时候,不管白翎说什么,就算讲个暖场子的笑话,场面仍然会很尴尬。 不过,他没料到自己没机会尴尬,因为白翎脑袋一歪,靠在江涟身上,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 剧烈的好像要把肺都咳出来。 江涟慌了,手忙脚乱的拍着他的背,紧张发问:“你怎么样?” 江涟想到储物戒里有止咳糖浆,将一小瓷瓶取了出来,拔出瓶盖,捏开白翎的牙关,给他喂了进去。 江涟给他灌药的时候太急,糖浆顺着白翎的嘴角流了下来,速度很快的流到优美的下颚,很快就要没入衣领。 这可是川贝枇杷做的药啊!多贵一瓶知道吗!! 二十五两! 江涟想也没想,凑上去舔干净。 白翎的咳嗽蓦地止住了,像一首激昂的曲子绷断了弦突兀的停了下来。 清凉的薄荷味在江涟口中漫开,他打破沉默:“你没事吧?” “咳,我没事。”白翎把江涟头一压,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接着说:“师父,刚才你问我的事。其实我跟我娘亲,并没有不和。相反,越知道她有多疼爱我,我便越发的歉疚。” 江涟正给他顺着气,听到这话,表示十分赞同。 可不嘛! 她疼你爱你,是作为一个娘亲的本能,有一部分也基于你是未来皇帝的基础上,放弃了皇位,她的半生心血也付诸东流,你歉疚是应当的。 “做娘亲的,不会怪自己孩子的。不如你们就趁寿宴的时候谈一谈,兴许你娘亲找你,是为了与你和解呢?你避而不见,母子之间关系生分,多不好。” 白翎叹息一声:“可我不想见太后。” “你不想见,也要见一面。”江涟正色道,“听我的准没错,这世上哪有娘不想自己孩子的。白翎,你听不听我话?” 白翎幽幽的道:“听。” “等寿宴时,你就进宫去见太后。” 白翎突然呵呵笑了,笑的江涟觉得有些渗人,便听他道:“行,我听师父的,我一定去。” 江涟很高兴,同时非常嘚瑟。 哼哼,金玉你瞅瞅,你软硬皆施都劝不下来的人,还不是我一句话的事儿。 赢了金玉一把,江涟优越感爆棚,心情好到要起飞。 白翎问:“那你呢,师父,你跟你娘亲关系如何?”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 原主跟家人之间感情非常深厚,所以江涟才搞不懂。变态都是从小时候培养的,虽然后来原主家发生了变故,他也仍被姐姐的爱包围着,为了他姐姐,他拼命打铁挣钱,没理由也没时间扭曲了心智成为变态。 所以说,有的人是天生的反社会人格。 原主就是其中之一! “我跟我娘亲很要好。”江涟仔细回忆着过往的点点滴滴,“她喜欢喝青梅酒,喜欢刺绣,喜欢戴一支不值钱的玉簪子,别人总笑她寒酸,可她还是当宝贝一样的天天戴,因为那是我爹买给她的第一个首饰。她很温柔,笑起来跟你一样好看。” “还有呢?” “她总跟我说,男儿生来是保护女子的,我长大以后要保护姐姐和心上人,不让她们被坏人欺负。” “还有……” 江涟跟说故事一样说了好半晌,不觉口干舌燥,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白翎估摸着道:“亥时。” 江涟打了个哈欠。 打到一半的时候,忽然看到楼顶上出现一个拿着旧纸鸢的女童,惊得忘了合上嘴,问:“你怎么还没走?” 白翎问:“谁?” “没谁。” 江涟从他的怀抱挣出来,被冷风一吹,又乖乖的缩了回去,眼睁睁看着那女童走过来,跟他脸贴着脸,眼对着眼,嘴里不时几声咯咯的笑。 很吓人好吗! 哪家的孩子!大人呢!! 女童是灵体,整个身体呈现着淡蓝色半透明的色泽,就连眼珠也是毫无生气的蓝瞳,没有活人的光彩。 她张开嘴,似乎说了些什么。 阴阳相隔,活人是不能与灵体交谈的,江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心神一动,祭出一个能够通灵的法器。 法器名为绕指柔,外表看是一只平平无奇的铜圈。 那铜圈戴在江涟的大拇指上,随着他的意念,一丝若有若无的红线从铜圈牵出,直勾到女童的小拇指上。 女童道:“哥哥,陪我玩。” 耳畔传来白翎疑惑的询问:“怎么了?” 江涟咬了咬牙,决定说了。 反正又不是只有魔修能看到灵体,只要戴上绕指柔的都能看到,他慌个什么劲啊!越隐瞒不就越显得心里有鬼吗! 况且,就算白翎知道他本来就能看见灵体,又怎么样!他又不是魔,不是就是不是! “其实有个灵体,来找我帮忙。”江涟说。 白翎似乎没有惊讶,反而像早就知道一样笑了笑:“放纸鸢那次也是?” “对,上次想放纸鸢的也是她。是个小女孩,一直让我陪她玩,她这次来,还是说陪她玩。”江涟顿了一下,接着说:“这次她带的是羽毛毽子。” “……还要我们三个一起踢?” 江涟看了看白翎,拒绝道:“不行,今天这个哥哥生病了,而且他也不会踢毽子。下次吧,下次等他学会了,肯定陪你玩。” 江涟无可奈何:“你哭也……” 白翎道:“师父,我会踢毽子。” 江涟:“我不会!” 你从小身为东宫太子长在高墙大院你会踢什么毽子啊!谁教的拖出去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