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涟后半夜睡的实在不踏实。 像从热气蒸腾的温柔乡猛地坠入了冰窟,耳边刮过阵阵阴风,吃人的寒意从头到脚把江涟笼罩起来,让他整个人都不住的打哆嗦。 备受煎熬的江涟睁开眼。 在夜明珠的弱光下,赫然发现有个黑影骑在他的身上,正左右开弓,给他大嘴巴子。 只是吧。 那巴掌确实落到了他脸上,带来一股渗人的冰冷,江涟却没感到疼。 这番操作,正是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 何人竟敢如此大胆?!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呢?? 江涟腾的一下坐起身来,那黑影早有预料,从他身上下来。 向下一跃,足尖着地,定定的站在床头,跟午夜凶铃似的。 从骨架来看,应当是位女子。 从睡梦中被吵醒,还被扇了耳光,江涟语气不善的问:“你谁啊?” “你醒了。”是个低低的女声,阴测测的,好像从地底飘上来的。 “废话,打你试试?” “不说这个。”那黑影沉声道,“杀了他。” “谁?” “白翎。” 江涟问:“你是谁?” 那黑影微顿,随即道:“帮你的人。” “你能帮我什么?” 黑影慢悠悠的道:“你那一身功力,就不想恢复?” 江涟来了兴致,问:“你知道怎么恢复?” 黑影复道:“杀了白翎。” “你还没说你是谁。” “我说了,是能帮你的人。”黑影有些不耐烦了,“只要杀了他,你的功力就能恢复。” 江涟也有点不耐烦了,他打了个哈欠,困意十足:“我凭什么听你差遣?你要我杀我就杀,那我不是很没面子?” 黑影显然脾气不太好,没好气的说:“你别忘了,是谁将你囚在此处十五年,你就不想报仇?” 我那是醒不过来好么,不是被囚。 江涟道:“不管你是谁,我不会听你的。你走吧,别打扰我睡觉。” “这些时日未见,你倒是变了。” 那可不吗,躯壳里换了一个人,堪称大变活人。 江涟心里如是想。 “我记得你曾厌恶白翎,厌恶到恨不得杀了他,对了,当日在仙京时你还自爆金丹,想与他同归于尽。怎么如今说放下就放下了?” 江涟叹了口气,忧愁道:“以前的事我大多都不记得了。况且我现在没了金丹,你让我杀他,一我没有要杀他的理由,二我没有可以杀他的实力。” “你失忆了?”那黑影很是惊奇,飘到了江涟眼前,江涟一看,那还真是个人形的黑影,并不是光太暗看不清。 “你可记得华浅?” 华浅? 华浅!!! 这个名字,江涟如雷贯耳。 上到八十岁老人,下到三岁幼童,有谁不知道恶女华浅? 就连坊间幼儿啼哭,妇人也会搬出她的名号,恐吓般的劝睡:“再不睡觉,当心华浅来将你吃掉!” 说起华浅,她是当之无愧的女中恶霸,她犯下的罪行,跟原主有过之无不及,甚至比原主更罄竹难书。 起初,华浅只是千秋鬼域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魔修,谁也不知道,她是如何从短短几年,摸爬滚打混到了魔君的位置。 华浅一上任,便密谋筹划如何扳倒仙门,更在归元17年,发动“雾散之征”,矛头直指浮云宗。征讨浮云宗时,一路上纵容手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致使仙门百家中有一半被屠戮殆尽,伤亡惨重。 作为宗门之首的浮云宗,出于为大局考虑的想法,只能割地赔款,签下了《云瓦条约》,条约中写到,将云瓦一地让与魔族,并赔黄金三千万,灵石二十万,珍奇异宝若干。 结束了与仙门的战役,华浅便打起了白玉京的主意,又在归元20年,发动了“仙京之战”。战役耗时三个月,攻破城门后,华浅命令手下,对城中那些手无寸铁的凡人大肆杀伐,制造了骇然听闻的“上元惨案”。 但是,华浅一统归零大陆的美梦没能实现,就被来势汹汹的妖族给打破了。 她只能狼狈的退回千秋鬼域,除了拥护她的魔族,整个大陆,不管是修真者、妖族,还是凡人,都闻风而来,誓要将她挫骨扬灰。 毫无疑问,华浅是死了的。 她还是自杀的。 江涟眼前的这个黑影,真的是华浅? 那黑影见江涟如此怔愣,知他不信,便向江涟抛出一物,问道:“你可识得此物?” 那是两串丁零当啷的手链,材质是古朴的绣铜。刻有古怪纹路的铜圈环在腕间,延伸出五个带链子的指环,铜圈和指环处都带着小小的铃铛,不经意的晃荡之下,会发出细小的清脆声音。 就算江涟不认得这东西,原主也认得。 因为这是原主亲手制作的。 江涟不确定的道:“……纵横铃?” “正是。” 江涟心情复杂,他知道这纵横铃出自原主之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到了华浅手中。 “这纵横铃,是你送与我的定情信物。”黑影手一挥,纵横铃从江涟腿上化为一团黑雾,逐渐消失,她道,“靠它的力量,我才能驱策上古魔兽,为我所用。” 江涟先被“定情信物”炸了一下,而后又被“上古魔兽”炸了下,一时不知先问哪个好。 江涟头晕脑胀的发问:“我,你…我跟你是什么关系?” “连这你都忘了?” 黑影戏谑道:“在千秋鬼域,你是我的男宠。在白玉京,你是我的男后。” “你怕不是连我赐你的名字都忘了?” “我常唤你,罗刹。” “……”不!会!吧!!! 原主的记忆里,只有作践白翎、打铁挣钱外加杀尽天下人的事业线,哪里有什么额外时间谈感情线! 江涟震惊了好一会,问:“我凭什么相信你?” “那你解释解释,为什么纵横铃到了我手中?” 江涟斩钉截铁的说:“你偷的。” 黑影咬牙切齿的道:“好,你腰间有一枚朱砂痣,不错吧?如若不是亲近之人,我又为何会知晓?” 江涟默然。 黑影冷笑一声,说:“这下信了?你就老老实实按我说的做,杀了白翎,恢复了功力,就回千秋鬼域去,那里才是你该待的地方。” 江涟纠结的问:“华浅,你不是死了?” “大业未成,我如何能死。” 她口中的大业,恕江涟不能苟同。 江涟说:“你走吧,我不会答应你的。” 他是替原主赎罪来的。 现在唯一的目的就是帮白翎把衷情蛊给解了,至于这条命,终究是要交给白翎处置的,功力恢复不恢复,也就那么回事吧。 黑影怒道:“你怎能如此冥顽不灵!” 窗外天光乍现,黑影低低咒骂一声,随后对江涟道:“你那徒弟好本事,这么快便破了我的八卦迷魂阵。至于你,是想像个残废一样被人囚一辈子,还是照我的话去做,自己好好思量思量。” 说完,黑影便成了一团黑雾,从窗柩的缝隙钻了出去。 黑影前脚刚走,白翎后脚就推门进来。 他动作极轻的关上了门,见江涟已经醒来,正倚在床边不知想什么,快步走了过去,说道:“吵醒你了?” “没有……”江涟抬眼看他,白翎披散着发,衣裳带子也扣错了,显然走的很匆忙,“你去哪了?” “去采了晨露。”说着,白翎讨赏似的晃了晃手中的羊脂玉瓶,“晚点我吩咐膳房,做师父喜欢的露水甜汤。” 原主是喜欢喝露水甜汤。 据说在天光出现的那一刻,露水才是最新鲜的,但是由于他早上起不来,就算起得来也懒得蹲在花丛里等,所以每次也只能想想。 虽然知道他在扯谎,江涟还是十分感动:“谢谢你。” “客气什么。”白翎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解了衣带,抱着江涟又钻进被子里,带着些许疲惫的说:“时间还早,可以再睡一会。” 江涟睡到一半被吵醒,也是困得不行,闭上眼睛又睡了。 这一觉直到日上三竿。 江涟醒过来的时候,白翎已经没了影。他躺在床上想了一会,想昨晚遇到的华浅,会不会只是他做的一场梦。 算了,管他是不是梦。 总之不按华浅说的做就对了。 江涟被伺候着洗漱完,乔玉那小姑娘就来了,看到他的时候双眼放光,露出一抹娇俏灵动的笑,乖巧的侯在他身边。 不知为什么,江涟就是特别信任她,感觉什么话都能像她倾吐。这种关系很微妙,他们既像朋友,又像家人。 江涟屏退了四位侍婢,问乔玉:“小玉,你知道不知道华浅?” 乔玉正给他剥桔子,听到他的话,手里一抖,桔子就掉到了地上。 她点了点头,很是惧怕的模样。 “那你知不知道,我跟她是什么关系?” 乔玉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好吧。”本以为她会知道点什么,江涟有点失望。 乔玉眼神闪烁的望着他,犹豫了一会,忽而坚定的抓过江涟的手,往他手心里写了两个字。 江涟看完,哀叹一声。 他和华浅,竟然真的是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