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好一个女儿家要‘清净明澈与世无争’!你这个先生定然是不凡之人。16xiaoshuo.com”王老夫人敛了笑容,郑重其事的点点头,目光从贺绣的身上移到了陈氏的身上,说道:“陈氏不错。” 虽然只是四个字,但却已经是十分难得。 在贺家,王老夫人是什么身份?别说这些妾氏们,就算是温夫人能得她一句夸奖也是十分难得的。于是齐刷刷站在一旁的温氏等四个妾氏皆一怔,陈氏忙出列往前走了两步,对着王老夫人深深一福,说道:“谢老夫人赞赏,贱妾惶恐不安。” 王老夫人笑了笑,摆摆手示意陈氏退到一旁。之后方问温夫人:“你是怎么安置的?” 这自然是问的陈氏了。按道理儿子的姬妾们自然由儿子媳妇管理,她做母亲的根本无需多问,但此时忽然问起来了,温夫人自然也不能怠慢,忙欠身回道:“陈氏不比别人,她乃是义兴陈氏之女,虽然在家里是庶女,但陈公没有嫡女,她便等同于嫡女。陈公父子因公殉职,义兴郡太守受陈公托孤之命将陈氏给了郎君,且又有聘嫁之礼。所以她的份例自然要高一等。儿媳自作主张,着她在桂生之下。老夫人觉得可否妥当?” 王老夫人点点头,说道:“这是你屋里的事情,你瞧着办就好了。” 话是这样说,但贺绣明白这会儿若不是王老夫人对温夫人的话很满意,这便不仅仅是儿媳妇屋里的事情了。 温夫人忙道:“是。” 王老夫人又问了几句闲话,便有丫头进来在温夫人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温夫人回头微笑着对王老夫人说道:“母亲,已经到了辰时了,该进朝食了。” 王老夫人点头道:“那就传朝食吧。” 一声吩咐下去,不多时便有八个丫头鱼贯而入,各色精致小点并时令菜蔬等一会儿便摆满了王老夫人面前的四尺见方的花梨木雕花矮几。 王老夫人拉着贺敏开始用餐,温夫人只在一旁陪坐服侍,偶尔替王老夫人布菜添羹,王老夫人便吩咐温桂生:“再拿一副碗筷来,叫你们夫人同我一起用餐吧。” 温夫人忙笑道:“多谢母亲疼爱,只是儿媳已经同城外白云观的仙姑说好,明日去观内上香,为母亲祈福。所以这两天一直食素呢。” 王老夫人开心的笑道:“你呀,真是孝顺。既然这样你便先回去用饭吧。”说着,王老夫人又指了指贺纹贺绣等人,“她们小姐妹也该饿了。再说,你们这么多人站在面前,我吃饭也不香甜。” 温夫人便微笑着起身,又欠身道:“母亲体恤儿媳,是儿媳的福气。” 王老夫人又笑着摆手:“去吧去吧。只留着敏儿一个陪我这老婆子就很开心了。你们都有事情忙,不必在这里伺候了。” 温夫人便带着贺纹等人行礼告退。 众人刚后退几步要转身时,王老夫人忽然又问:“今儿是她们姐妹学琴的日子吧?阿绣刚来,你叫人去跟琴师说一声,叫他多照顾一下阿绣的琴技。” 温夫人忙答应了一声:“是,儿媳记下了。”便带着众人退了出去。 从椿萱居回来后,贺绣又和贺纹贺绮二人送温夫人回房,温夫人落座后又洗了手,温桂生方叫丫头们去传饭。温夫人靠在榻几上看了贺纹一眼,说道:“你们也都回房去吧,这些日子要忙起来了,阿纹你多操心,好生照看你妹妹们。” 贺纹忙福身应道:“是。” 温夫人又问贺绣:“你来的时候可有带了琴?” 贺绣回道:“回夫人,应是带了,只是不知道收在那个箱子里。待会儿回房后便叫奶娘找出来。” 温夫人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你纵然是带了来,怕是也入不得老夫人的眼。”说着,她便转头叫温桂生:“妹妹去库房看看,找一架合适的琴给阿绣送过去。” 温桂生应道:“前几日太原派人送来的八月礼中有一架瑶琴,看上去很是精巧,正适合小姑娘用。不如就把那一架给了阿绣,姐姐说可好?” 温夫人点点头说道:“如此甚好。” 贺绣忙上前福身道谢:“阿绣多谢夫人赏赐。” 因温夫人用朝食的时候也不喜欢大家都站在一旁,便让贺纹等人都各自回房去了。 第07章 再听旧曲 出了温夫人的院子,贺绣便和贺纹贺绮道别,姐妹三人各自回各自的小院去了。爱萋鴀鴀 进屋后,贺绣脱了木屐,只穿着绣花云袜走到主榻几上坐下,祝嬷嬷便一叠声的叫人预备温热的水伺候姑娘洗手,又叫丫头去端朝食。 贺绣靠在榻几上默默地想心事。 祝嬷嬷见丫头端了水盆来跪在地上,贺绣却依然靠在榻上沉思,便低叹一声上前来,把白色棉布做的手巾浸湿了,拉过贺绣的手来慢慢地擦。 贺绣心里却暗暗地想着,自己重生一回乃是上苍的眷顾,生命何其可贵,这一回自己绝不会再犯傻了。什么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烟云,这一回,自己一定要找一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人平平安安的活到老才行。 就算那人没有风流的容貌,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无所谓,凭着自己这庶女的身份,找个寒门士子做正妻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他品学端正,再加上自己对未来十年大事的先知,定能帮他博得一个好前程。到那时他定然感念我这结发之妻,与我白头相守到老。 祝嬷嬷给贺绣擦好了手,又把饭菜一一摆上来,却见贺绣依然靠在那里眼睛看着屋顶发呆,便叹道:“姑娘,是不是昨晚做梦没睡好,这会儿身上难受?” 贺绣猛然回神,低头看着祝嬷嬷,怔忡着问道:“奶娘,你说什么?” 祝嬷嬷立刻心疼的叹息起来:“这一路舟车劳顿的,姑娘连一晚的好觉都没睡过。这会儿精神都恍惚了。哎!看这脸色苍白的,真是叫人心疼。待会儿还要上课呢,姑娘若是支撑不住,不如跟夫人请几日的假吧?” 贺绣忙摇头道:“不用的,我没什么,只是刚才想事情想入了神而已。” 祝嬷嬷听了这话,心内稍安,又笑道:“听说今日早晨老夫人夸奖了姑娘?这可是好事呢。老夫人何等尊贵,姑娘能得她老人家的赞赏,对将来的可是大有益处的。说不定郎主会因此对姑娘另眼相看呢。” 贺绣忙道:“奶娘,老夫人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再说,老夫人也没怎么称赞我,不过说我样子水灵而已。这也不值得父亲对我另眼相看的。” 祝嬷嬷一边给贺绣布菜,一边笑道:“姑娘能如此说,我们这些人也都放心了。” 贺绣便低头吃饭,不再多说。 只是这饭菜是北方的口味,那肉是煮的羊肉,贺绣从小在太湖边上长大,自小喜欢吃鱼,不喜欢吃羊肉。然洛阳少鱼,新鲜的鱼在老夫人的份例饭菜中也不常见,更何况贺绣这样的小女娃。 粟米粥贺绣也喝不惯,她自小喜欢吃粳米饭,北方的粟米粥虽然养生,但那粟米在贺绣的嘴里却有些难以下咽的感觉。所以她喝了半碗便也放下了。 祝嬷嬷自然知道她的脾气,在义兴郡时,陈氏对着一双儿女极尽娇宠,平日里她们姐弟二人都是说一不二的。想吃什么,自然是一句话的事情。 此时见贺绣食不知味,祝嬷嬷又暗暗地叹气。只是此乃贺家大宅,这饭菜也是份例饭菜,府中的姑娘皆同此例,厨房里的人并无不公,祝嬷嬷也是无可奈何。 “姑娘,还有从南边带来的小点心呢。” “不用了。”贺绣摆摆手,像前一世自己处处娇惯,因为吃不惯北边的饭菜而让祝嬷嬷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开小灶的事情传到了温夫人的耳朵里,温夫人表面上虽然什么也没说,甚至还专门吩咐厨房每日给自己单做南边口味的饭菜,但却引起了家中多数人的不满,连父亲也因为此事而不快。 在这世上,温夫人不喜欢自己倒也罢了,但如果让父亲不满,那么自己的小日子可真的不好过了。 贺绣和不想因为一点小事而为自己增加不必要的麻烦,何况自己如今不想吃饭并不是因为口味的问题,而是她实在有很多事情要想,她要仔细的想想前一世的此时都发生过什么事情,甚至每个人每件事每一点小细节她都要细细的想一遍,以至于为自己的美好将来提前做好打算。 面前的饭菜刚收拾下去,温桂生便派人给贺绣送琴来了。 温桂生派来的人祝嬷嬷自然不敢怠慢,忙请进屋里来回道:“姑娘,如夫人叫人把瑶琴送来了。” 贺绣忙坐正了身子对那人客气的说道:“有劳你跑一趟了。” 来人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听见贺绣如此客气,忙笑道:“姑娘客气了。如夫人说了,姑娘看这架瑶琴可否顺手,若是不顺手的话,如夫人再叫人开了库房去请姑娘亲自去挑一架。” 贺绣看那一架瑶琴虽然短小但却镶嵌着华丽的珠宝,看上去十分贵重,于是忙道:“这就很好了,只怕我学琴不成,倒是侮了这么好的琴呢。” 那妇人忙笑道:“姑娘可别说这话。连老夫人都夸奖姑娘呢,我们也听夫人一再的夸奖姑娘知进退,懂规矩。还说陈姨娘把姑娘教导的很好,奴才来的时候,夫人正赏陈姨娘东西呢。哦——对了,瞧奴才这张嘴,说起这些来倒是忘了正事,大姑娘说请姑娘去正心阁呢,讲琴的苏先生最不喜欢学生迟到,姑娘快些去吧,再迟了恐怕那苏先生要为难姑娘了。” 贺绣心想苏琴师么?这倒是个有意思的人呢。 于是她站起身来,把那瑶琴抱在怀里,对那妇人说道:“好吧,那我要快些过去了。” 祝嬷嬷忙叫百灵带着两个小丫头跟上,自己却去拿了一块银子塞给那妇人。 那妇人接过银子笑了笑,说道:“如此,我就先回去了,如夫人还等着回话呢。” 祝嬷嬷忙道:“嫂子慢走。” 贺绣转手把瑶琴交给百灵抱着,自己则凭着记忆走在前面往琴房走去。 百灵带着两个丫头紧紧相随,穿过几条过道一直走到一座清幽的跨院门口,听见有悠然的琴声从院子里传出,贺绣慢慢地停住脚步。 那琴声空旷悠远,似是一排南飞的大雁。虽然有振翅高飞的凌云之志却给人一种淡淡的怅然。 贺绣一下子想起那张俊美无暇却如古井无波的脸,一段段的往事不禁浮上了心头。 第08章 琴师苏培 前一世,贺绣也曾跟着苏琴师学琴,但她自幼顽劣,从不喜欢琴棋书画之类的风雅之事,倒是对骑马打猎很感兴趣,平生最喜欢的便是义兴郡太守送给她的那支马鞭。爱萋鴀鴀 所以,在贺绣的眼里,苏琴师这样的美男之事水中花镜中月,虽然好,但却不是她喜欢的哪一种。 不过她随着嫡姐嫁入谢家之后,为了讨好夫主谢燕文,迎合他的兴趣爱好,贺绣曾刻苦学琴,而且曾重金又把苏琴师请了过去,只要一得空便向他请教琴技,以至于被嫡姐诬陷她与苏琴师有染,甚至说她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是夫主谢燕文的,而是这个琴师苏培的。 这个琴师苏培,便是那一世里要了她性命的‘奸夫’啊! 再世为人,贺绣一听见这样的琴声,心中自然是纠结万分。她甚至拿不定主意该如何面对这个男人。 琴技自然是不必用心学了,她两世为人,把之前学了十年的琴技拿过来用,虽然称不上是什么大家之音,但也比贺家这些姑娘们强了十倍有余。 该如何开始呢? 贺绣的手指绞在衣袖中,暗暗地想着,还是懈怠些吧,太出挑了总不是好事。 百灵抱着瑶琴看贺绣举步不前,便悄声在她耳边劝道:“姑娘,进去吧?” 贺绣点点头,收拾了一下心情,抬脚进了院子。院子里有几个侍女立在廊檐下,一个个神情专注,都似是被这琴声迷住了,贺绣进来她们都浑然不觉。 贺绣见廊檐下的丫头们中没有贺敏的人,也没有贺绣贺纹的随身侍婢,便知道自己是第一个过来的。于是她毫不犹豫的踏着木屐进了屋子里,屋子里果然只有苏培一人。 再见苏培,贺绣依然是同上一世一样,舍不得移开双眼。 男子一头如墨长发,未绾未系披散在身后,光滑顺垂如同上好的丝缎。秀气似女子般的叶眉下眼睑低垂,长长的睫毛遮盖了他的目光,更增添一抹耐人寻味。朱唇轻抿,似笑非笑。肌肤白皙胜雪,似微微散发着银白莹光一般。 在贺绣的心里,这个一身白衣端坐在榻几上专心抚琴的男子对她是有恩情的,他对她孜孜不倦,倾心相授,把自己毕生的琴技都教给了她,却让贺敏揪住不放,以私通的罪名把她活活打死。 其实在当时,妾侍与别的男人发生关系并不罕见,士族公子们更有互赠美姬以示友好的习惯。 而且若是有谁看上了对方身边的女人,只要她不是人家的结发之妻,便都可以开口索要,而男人也多半都不会驳回,更有成人之美者或许还会送上一副嫁妆,这种事情在当时实在是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然贺敏却能以私通之罪对贺绣实行‘棒杀’,贺绣想这应该不只是贺敏的意思,只是到底是因为什么,贺绣此时已经无力去深究了。 只是她知道,身为‘奸夫’的苏培肯定不会有事的。像他这样的风流之人,身后不知有多少大家族庇佑着他,就连贺敏其实也是喜欢他的,贺敏要的不过是自己的命而已,她绝不会去把苏培怎么样。 一曲既终,贺绣却依然沉浸在思索里,然却被随后传来一阵‘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