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怀疑孙刚林。” “这就是我要问你的。我们同样没有排除孙刚林的嫌疑,王嘉珞和孙刚林之间,到底还有什么是你没告诉我的。” 光线昏暗,陆晋却能清楚看到,程嘉璎全身紧绷,下颌角那个小小的突出,显示她连牙都是紧咬着的,仿佛在跟内心一个看不见的对手争斗。 “这样吧,我先讲一下我了解的情况,还有我的推测。” “2年6月下旬,一名叫秦波的男子失踪,因为无人报案,具体失踪时间不详。他是孙刚林多年手下,一起从事黑社会性质犯罪活动,他们把团伙越做越大,犯案无数。但在那一年两人因为利益问题失和,反目成仇。孙刚林理所当然成了警方首要怀疑对象,只不过没有任何证据能证实是孙刚林动手杀了秦波,秦波始终下落不明。” 程嘉璎怔怔看着陆晋。 “你告诉过我,2年7月2日那天,王嘉珞联系你,让你去看她,当时她受了重伤,多处骨折,很显然,打她的人是当时与她同居的孙刚林。我查过案宗,孙刚林在打伤她之后,去外地处理一宗官司,差不多一周之后回来,而王嘉珞在他回来的头一天逃走。她一定意识到面临重大威胁,很可能她就是秦波一案的目击证人。” 她没有说话。 “我委托理洛县公安局对王嘉珞那段时间行踪进行调查,他们走访村民发现,王嘉珞于当年11月初返回了王家洼村,这中间一段行踪不明,估计是隐匿在什么地方,确定没有被孙刚林发现之后才动身回老家。” “如果她这么害怕孙刚林,为什么会带我父母和弟弟离开王家洼村回到汉江?很显然王家洼村那种与世隔绝的地方是安全的。而且她怎么可能做到说服父亲也一起走?” 陆晋突然有一个沉吟。 “我不会去问妈妈,她什么也不可能对我说的。你知道原因,对吗?” “王嘉珞回王家洼村的那天,恰好碰上你母亲程虹上吊自杀,但被救下来了。” 程嘉璎一下呆住。王嘉珞跟她提到过母亲曾经试图自杀,不过她完全没想到就是那个时候。 “据当地人告诉警察,一个叫王成的村民,乘着你父亲王水生那一年因病卧床不起,就经常上门去欺辱你母亲。那一天程虹不堪受辱,于是……” 程嘉璎记得王成这个名字,他住村东,有着一口扭曲的牙齿,性格暴躁而凶恶,买来一名贵州女子做老婆,时时暴打她,也打两个儿子,母子惨叫声经常传遍四邻。在程虹被解救之后,公安局来调查情况,那名贵州女子趁机求救,被解救返乡,去得异样决绝。后来她随母亲返回王家洼村,王成的儿子还曾拿土块砸她。她没想到,在那么久之后,王成将怒气转嫁到了程虹身上。想到这一切,她只觉得胸口像有一把火腾起,烤得五内欲焦。 “王嘉珞知道后,提了一把斧头赶到王成家,把王成砍倒。然后她回自己家,找人雇来车子,拖着你母亲和弟弟要走,你父亲想拦,她还是提起那把斧头,一下把自家大门给劈开了,说她一定要带走妈妈,愿意一起走的话,她负责养老送终,要敢拦着,她就当没他这个父亲了。王水生犹豫好久,他已经没有劳动能力了,真被丢下,也没法过日子,只能爬上了车,一起走了。当时所有村民都来围观了,没一个人敢作声。就这样,她带着一家人走了,再没回王家洼村。但是王成……” 她声音嘶哑地问:“他怎么了?” “他被砍成了重伤。他的两个儿子从小受他虐待,很早就出外打工,不跟他联系。他一人独居,平时泼皮无赖,几乎得罪了所有人,因此没有村民想到要报警,只找邻村一名村医给他处理了伤口。两周后,他死了。王成的儿子赶回来办后事,问起来就吵嚷着要报案要赔偿,但你们家早已经人去屋空,没一个村民肯做证,都说没有亲眼看到王成是怎么受的伤。王家洼村地处深山,再加上近些年人口急剧流失,村委会没人管事,作为自然村接近消亡之中,在监管盲区地带,于是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理洛县公安局的同志说,如果当时报案,他们出警,王嘉珞很可能会因涉嫌故意伤害马上被捕。” 她一字一字地说:“她比我有血性。我一直小心翼翼维护着那点可怜的安全感,缩在远离他们的小天地里苟活着。她做的一切,本该是我的责任。我逃了,把她推去承担一切。我永远也不可能原谅自己了。” “我很同情她,但法律就是法律,没有法律支持血亲复仇。” “你想追究法办她吗?那么哪一条法律来保护我妈妈,让她不被拐卖,不被欺侮,不被毁掉一辈子?” 陆晋一时竟然无言以对,停了一下才说:“我们尽全力破案,把坏人绳之以法,就是希望努力维持社会秩序,不让这样的悲剧再发生。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就算王嘉珞当时被捕,受审的时候也会考虑到实际情况做出处理。现在我也不是要追究王嘉珞过去在非常情况下做过什么,而是要找到她。” 程嘉璎没有作声。 “秦波已经失踪了整整五年,他的父母给他买了一块墓地,里面没有骨灰盒,只放着他的一套衣服,他们每年清明过去烧纸,但对找回他丝毫不抱期望,因为他们知道,儿子早就死了,他们能做的就是忘掉他,不去想他去了哪里。我可以毫不隐讳地告诉你,失踪时间越长,破案难度越大。所以,你必须讲出所有情况。” 程嘉璎只觉得眼前血红一片,仿佛看见鲜血溅到了王嘉珞衣服上、脸上,她毫无表情,提着斧子走出王成家,村子里寂静得可怕,只有她的脚步踏在土路上扬起小小尘埃。一双双眼睛盯着她,而所有的面目都是模糊阴郁的,深秋的风呼啸掠过,卷起枯叶,一阵肃杀。 “四年前,从川渝人家出来之后,嘉珞先什么也不肯说,甩手要走,我追上去,被她推开又拖住她,不停逼问,怎么也不肯放开她。最后她烦了……” “叫你当个小白兔就好,你非要这么没完没了。那好,我告诉你吧,孙刚林刚才说的第二个故事,我也在场。” 程嘉璎吓呆了:“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 “去年……那个暑假?” 王嘉珞冷冷地说:“没错。他的手下开了第一枪,那个人肚子冒血,倒下挣扎,还没有死。我想跑开,但孙刚林抓住我,把枪交到我手里,拖着我过去,捏着我的手,对准地上那个人开了第二枪,打在头上,打出了脑浆,溅到了我的脚上,那个人当场死掉,我丢下枪狂叫,被孙刚林打了。回去之后,我想逃,当然就被打得更厉害了。孙刚林说了,这叫卖身契,我开了枪,直接打死了那个人,也是凶手,以后就永远也别想逃走了。” 程嘉璎盯着她的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