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事情都已尘埃落定,新闻里不停反复播放着这起重大贩毒案,这起案件涉及的地区很广,有金三角克钦邦,以及国内的许多城市。案件中还有许多等待挖掘的东西,警方也将继续追寻下去,但好在,案件中的最大毒枭已被擒获。没有名字、没有照片、没有任何个人资料的“五号”功不可没。一个月后的某天,辛栀回了一趟警校。这次,她从校长口中听说了当年向沉誉杀人逃逸案的完整版。当天晚上校园里的确发生了一起杀人案,但始作俑者却并非向沉誉,而是另有其人。案发时,向沉誉恰好经过,被害者已经死亡,为了阻止真凶逃逸,向沉誉与真凶搏斗,不料右手手腕被真凶手持的尖刀割伤,手腕处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在郑闻贤等人赶到现场前,向沉誉已经率先一步将真凶擒获交由上级处置,并且在与上级商量后,将杀人一案全权揽在了自己身上。“……上级原本想让你与小向一同执行卧底任务,你们都能力突出、聪颖能干,还是一对现实中的情侣,必定能互相帮助事半功倍。但小向他不愿意拉你一同涉险,他态度坚决得不得了,宁可被你误解,也要借此契机选择独自一人执行任务。他呀,早做好了以身殉国的准备。”老校长长叹一声,对他的死惋惜不已,“这次任务能圆满完成,他没有辜负上级对他的期望。”辛栀平静地看着摆在自己跟前的茶一点一点冷透,这才向老校长道了谢,一个人走了出去。对,他没有辜负上级对他的期望,他没有辜负国家也没有辜负警察这一身份。唯独……辜负了我。警校的校园和往常一样,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学生走过铺满银杏叶子的小路,走过一面雕刻着无数名字和事迹的墙壁。墙上仍刻着前辈们的丰功伟绩,每一年都会有新的名字出现在上面,供学子们瞻仰学习。春去秋来,它始终在这里,送走一批又一批的学子走向岗位,又迎来一批又一批怀揣警察梦想的少年少女。而向沉誉的名字,永远无法出现在这里。但是这并不重要,他所做出的贡献并不比上面的任何一个人少。他这样性格的一个人,也根本不会在意世人的褒奖。他的所作所为是隐秘的、不为人知的,一旦泄露出去会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这世上的毒贩并不只有秦潮礼、鸠爷和老鬼,还有其他躲在暗处的人,为了打击这些躲在暗处的人,无数缉毒警察会不停与他们作斗争,在必要时刻,依然会有像向沉誉这样的卧底出现。而知晓真相的警局内部也会用自己的方式缅怀他们。这就是他存在过的痕迹和意义。回到春望市后,辛栀还未过多停留就接到局长通知,安排她去国外休假。辛栀明白,此番卧底行动的结束,她的身份想要彻底洗清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虽然内部资料已经恢复,但稍有不慎就会招来其他尚未完全清除的毒贩的报复,暂时藏身避风头是最好的选择。与局长谈完后,毫不意外的是,郑闻贤在门口等她,他手指间夹着烟倚在墙壁上吞云吐雾。看到辛栀出来,郑闻贤站直身体:“谈完了?”“嗯。”“我送送你。”“他下达击毙自己的指令也是迫不得已,他……”郑闻贤试图解释。“我明白,”辛栀打断他,唇线紧抿,脸色很平静,“只有他死了,才能彻底消除卧底的嫌疑,你做得没错,不用自责。”贩毒团伙不只有鸠爷一伙人,如果向沉誉没有死,他的卧底身份被泄露,那不止他,包括他的家人都会遭到毒贩的疯狂报复。只有他死了,才能将一切埋葬。他是用真实身份才艰难地打入毒贩内部的,势必不能再继续用这个身份活下去。郑闻贤侧头看她一眼,终究只是叹息一声。“离开前,我想见一见宁棠。”辛栀说,“可以吗?”她如愿再度见到了宁棠。宁棠状态不错,郑闻贤给她临时在警局的宣传处找了份工作,而她也随遇而安,每天忙得团团转,不给自己喘息的空间。身体还未完全戒除毒品,她仍然需要时刻谨慎。在看到辛栀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宁棠怔了怔,有些无法将她与那日给自己注射毒品的女人联系到一起。卧底任务结束了,她从郑闻贤口中知晓了辛栀的事情,知道辛栀是迫于无奈才给自己注射的海洛因。说能原谅她是假的,因着某些缘故,宁棠心底还是有些硌硬的。但在看到辛栀的这一刻起,这仅有的一点点硌硬也突然消散,她没有理由背负着这些莫须有的愧疚。宁棠主动过去笑着和辛栀打招呼:“你的名字是辛栀吧?心之所向的那个辛栀?”辛栀微愣,不知想到什么,笑道:“对,心之所向的那个辛栀。”聊完她身体的近况后,宁棠偷偷瞥了眼在门口抽烟的郑闻贤,说:“我知道郑警官喜欢你,”她狡黠地扬起嘴角,“我看到他偷偷看过你的照片。”“嗯?”辛栀没料到她说话这么直接。宁棠看着辛栀古怪的表情,笑容愈发灿烂:“不过没关系,他喜欢你也不妨碍我喜欢他呀,反正你也不喜欢他,嗯,所以我不会放弃的。看在你不喜欢郑警官的份上,我就勉强原谅你上次对我做的事情了。”辛栀失笑,她拍了拍宁棠的肩膀,调侃道:“看在我曾救过你一命的份上,我们之间算是打平了。”“啊?你说什么?你什么时候救过我一命?”一周后,辛栀搭上了去往某个美丽国家的轮船。坐了几个小时后,她有些晕船了,等外面的海浪平静一些了,她便独自走到了栏杆处吹风。心情不太好,连带着她看外头的海景也不是很顺眼。外头有不少海鸥在盘旋,也有零零散散的游客买了食物在喂食。辛栀偏头瞧了好一会儿,却没有上前一起喂食的兴致。突然从时刻谨慎的状态中回归懒散,身边没有了向沉誉让她燃起斗志,此刻她一个人,做什么都兴致缺缺。一个人,她厌倦了这个词。身后传来有人走近的声音,步子不是很稳,好像受了很严重的伤。那人在她身后停顿了半秒,才极缓慢地走到她左边。白色的衬衣,纤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地搭靠在栏杆上,他轻轻地喟叹了一声。辛栀僵住,她没有偏头看那人,却全身开始不自觉地发抖,眼睛也莫名其妙开始泛酸。她极力克制住自己外泄的情绪,这才开口:“你也是来旅游?”身旁那人显然没料到辛栀会主动和自己搭话,他沉默了半晌才开口:“出了点事故,打算去国外定居。”他嗓音稍显低哑,听起来伤得很严重,不知经历过怎样的险象环生。“哦,是吗?”辛栀无所谓地笑了笑,她伏在栏杆上,任由海风吹乱她的头发。良久,那人冰冷的手指拂上她的长发,动作亲昵自然地一下一下捋着她的长发。辛栀怔了怔,全身一点一点柔软下来。“我很讨厌一个人,”辛栀说,她声音微微颤抖,被海风吹得支离破碎,“他什么事情都瞒着我,选择自己一个人承担,宁可被人误会也什么都不说,直到要死了都不肯透露分毫……你说他是不是有病?”身旁那人静了静:“是,他有病。”“那我该不该继续讨厌他?”那人沉默了。辛栀眼眶突然有些湿,她艰难地扯了扯嘴角,赌气一般抬腕揉了揉眼睛。“你为什么哭?”身旁那人注视着她沉沉开口,语气里听不出情绪。辛栀扯了扯嘴角,反驳道:“你胡说什么?我哪里哭了,无缘无故我为什么要哭?我只是眼睛里进沙子了。”她更用力地擦了一下脸颊,“海风里有沙子你不知道吗?”身旁那人的胸腔轻轻震动,他在低声笑:“现在知道了。”辛栀咬了咬嘴唇,自心底漫出些火气,她不打算再继续和他说话,转身准备进去,却猝不及防被那人拉住手腕,再然后,与她十指相扣。向沉誉定定看着辛栀倔强不肯看向自己的侧脸,笑了笑,声音伴着轻柔的海风落在她耳畔。温柔、笃定、不容置疑。“阿栀……那个你讨厌的人,每分每秒都想回到你身边。”——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