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筱的战争

现代灰姑娘遭遇职场危机,“贿赂门”“内奸门”“桃花门”事件应接不暇。 一场感情,她丢盔弃甲; 绯闻、背叛、欺骗,如影随形。 房产圈为棋,她愿为卒,苦心孤诣; 而这场战争,她要全力赢回。 苏筱人生的第一场分手仪式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的。 那时的她还年轻,脸皮脆得跟薯片一样,在啃完一盒鸭脖子后毅然决定辞掉金饭碗。 她换了新工作,加班加点一个多月,赶出一份漂亮的标书。而随着这份漂亮的标书中标,她被上司视为眼中钉,充满狗血与阴谋的职场历程也就此拉开大幕。 她被人称为“苏妲己”、“上司杀手”,在众人眼里仿佛是一个蛇蝎魔女。在集团风情万种的HR玛丽亚口中,她看上去是个楚楚可怜的小白花,可实际上却是裂变中的铀235,和她接触的每一个人都存在变异的可能。 四年后,无甚背景的她,被总裁钦点,由一个子公司成本控制小主管晋升为集团的总经济师,而这只是这出职场大戏只是幕间休息……

第三部分>>>002
“我还以为他们是一对呢。”
八卦之心人人有之,吴红玫压低声音说:“何助理的女朋友是个三流小明星。”
“哪个哪个?”
“不知道,反正大家都这么传的。”
关起门来聊八卦最能增进女人的友情了,所以吴红玫走出苏筱办公室时,自觉关系又进了一步。她握握拳手,在内心深处说了一声“Yes”。苦等四年一直没有升职的局面,因为苏筱一句话就改变了,这就是上达天听的好处。
7 >>>
吴红玫自然学不来玛丽亚的风情万种,但是让自己变得有趣一点漂亮一点,还是可以的,所以面试还算成功。交接完手头的工作,很快,她就到地产公司上任了。而这边,玛丽亚也完成了人力资源体系建设方案,提交到领导班子讨论。
集团领导班子总共九个人,董事长兼总经理赵显坤,常务副总于荣,分管地产的副总林小民,分管施工的副总汪明宇,分管机械物资的副总许峰,总工程师胡昌海,总会计师高进,总经济师徐知平和人力办公室经理玛丽亚。
玛丽亚引用任正非的一段话宏大开场,气势非凡,如同挥师征服星际的女王。“任何一个民族,任何一个组织,只要没有新陈代谢,生命就会停止。人力资源体系建设,是要在整个集团里引进危机意识,保持一定的淘汰率,员工有压力,才会有动力……”
投影屏幕闪过一张张的图片和数据,足足一个小时,玛丽亚才将这个人力资源体系的架构讲解完毕。所有人都明白过来,所谓的人力资源体系建设就是HR像神经末梢一样遍布集团各个角落,起着决策者和决策推动者的作用。假如这个方案实施,那HR的权力未免太大了——除了赵显坤,没有人愿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被HR染指。
短暂的沉默后,属猴子的林小民率先发难:“集团的盘子这么大,人员素质高低不一,搞这个体系建设动作太大了,万一把握不好,后果就严重了。”
论理说,常务副总于荣是第一副总,但是他先后被汪明宇和林小民碾压,心里早不平衡。如果人力资源体系建设完成,那么他的权力将会得到一定的扩展,所以他是十二分支持这个体系建设的。“林副总说得很有道理,不过我有不同的看法。人才不是凭空冒出来的,如果光引进了,内部没有良好的持续开发机制,那么当初的人才又会变成废材。世界500强企业没有一个不重视人力资源开发。华为一直在电信领域保持优势,跟他们的人力资源建设分不开。我承认林副总说的,我们公司盘子大,层次高低不齐,但是这个体系建设也不是要求一步达标,我们可以分阶段进行。平时我们干的就是高屋建瓴的活,没有理由在集团内建不成一幢高楼吧。”
总工程师胡昌海一向看不上人力和行政这种“花架子”部门:“我认同林副总的看法,我们目前基础不行,而且我们的HR团队也不行,恐怕没有办法完成这么大的工程。”
玛丽亚当即表示:“我承认目前的HR团队确实不够强大,但是我有信心,可以打造出一支强有力的团队。”
汪明宇正在修MBA,对人力资源有比较深刻的认知:“人力资源体系是企业规模化后的大势所趋,如果我们现在不搞,将来也会被形势逼着要搞,那个时候就落在别人后面了。”
林小民接着他的话头说:“搞,当然要搞,我可没说不搞。我说的是现在咱们没那个条件,咱们HR团队不够强大,这是事实;而且,咱们员工的素质,能跟华为相提并论吗?光是一个竞争下岗制度就得让他们闹翻天了,能像华为他们一手辞职申请书一手竞职申请书吗?
再说,华为搞这个体系建设,也费了好几年的工夫。所以,这事急不得,咱们得从长计议。”
于荣继续与他开呛:“本来就没有说最近搞,这一次不是可行性讨论吗?”
高进与玛丽亚私交不错,而且HR的手再长,也牵涉不及他这个总会计师。“这事虽然不急,也不能再拖下去了,现在国内国外哪一家大企业不注重HR方面,咱们就算现在开始搞也算是晚的。”
“没错,华为从1995年就开始做这个体系建设了。”玛丽亚连连点头,“比我们早了十多年。”
赵显坤看着从头到尾没有发言的徐知平:“知平,你也说说看法。”
掌握着集团经济命脉的徐知平也是集团里的实力派,跟数字打交道多了,觉得最美的女人也不如数字好看,他又是出了名的怕老婆人士,所以是集团班子里唯一一个视玛丽亚的美貌为无物的人。他说:“我认同汪副总的看法,这事早晚得搞,但咱们的HR团队目前确实还不行,需要从长计议。”多漂亮,两边都不得罪。
再谈下去,就是纯粹扯皮了。赵显坤一锤定音:“行了,这个东西咱们也不急在一时,大家回去都好好想想。”
散了会,玛丽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只觉得满心郁闷无处宣泄,给何从容打了个电话:“Shit,总裁几个意思呀?叫我搞人力资源体系建设方案,最后又不用,这不是逗人玩吗?他到底是想搞,还是不想搞?”
“他当然是想搞啊,这半年他见了多少HR专家呀。”何从容说,“只是搞不了呀。”
“怎么就搞不了呀?”
“你想想华为,人家的员工素质多高觉悟多高,一手辞职信一手竞职申请书,很壮烈很激动人心。再瞧瞧咱们集团里的这帮土鳖,有这么高的素质吗?有这么高的觉悟吗?你要让他们下岗,他们就敢拎着菜刀砍你全家。”
“没错没错,这帮土鳖真干得出来。”玛丽亚恍然大悟,为了加强赞同的语气,挥舞杜邦粉色签字笔,“那,集团就永远停在粗放经营阶段?”
“你放心好了,总裁野心大着呢。他当年就用创建独立法人子公司这招踢掉汪洋黄礼林那帮陪他一起创业的哥们,现在又怎么会心慈手软?只是这回要动的人更多,稍不留神就会血流成河,容易引起哗变。所以,他会把意图隐藏起来,分几个阶段进行。”何从容说,“他早就布好局了,你等等看就明白了。”
玛丽亚惊疑地问:“总裁告诉你的?”
“你觉得他会告诉我这些吗?当然是猜的,但是八九不离十。”
何从容有点小小得意,口气特别轻快,“我家老头子说了,我要是能看明白他的出手,就准我出师了。我感觉我的苦日子快到头了。”
“那我祝你早日心想事成了。”
玛丽亚没有等多久,过了两天,赵显坤又召开集团班子会议。
“这两天我一直在想玛丽亚的人力资源体系建设……”他看了玛丽亚一眼,玛丽亚冲他甜美一笑,“我觉得这个东西咱们还得搞起来,但是集团的盘子太大,员工素质也差别很大,一搞起来很容易变成大跃进。所以我想先搞个试点,地产公司是咱们集团发展壮大后建立的,集中精英人才,整体素质比较高,管理水平相对比较先进。就从地产公司先开始试点,大家觉得如何?”
林小民这几年很是嘚瑟,大家早看他不顺眼,纷纷表示支持。
玛丽亚恍然大悟,敢情让自己费那么大劲搞出的人力资源体系建设,就是名正言顺地整治地产公司。打着这样的旗号,股东不会有意见,林小民也不好反对呀。她瞟了赵显坤身边的何从容一眼。
何从容冲她调皮地眨眨眼睛,好像在说,你看,我没猜错吧。
大家都支持,林小民自然不能跳出来反对,想了想,问:“总裁,这要怎么搞?”
赵显坤冲秘书招了招手,秘书将早就准备好的《全面预算管理实施细则》发到各人手里。“这是苏筱去年在天成搞的,天成的成绩大家都知道,去年利润率非常漂亮。所以我想,既然要搞,就把全面预算管理和人力资源体系建设结合在一起,搞出一个既包含业务线又包含人事线的规范流程,暂时就叫《地产公司管理手册》吧。”
除了个别反应迟钝的,大部分人都明白,赵显坤很早以前就已经布局了,早到提拔苏筱时,或者更早……一时间,大家都有点犹豫。
作为总裁死忠,徐知平在别人沉默的时候第一个表态:“我觉得不错,地产公司这几年业务发展迅猛,是我们集团的未来。”
其他人也跟着纷纷附和。
赵显坤看着一声不吭的林小民:“小民,你的意见呢?”
林小民眼神哀怨,嘴上却不得不说:“我没意见,很好的事情。”
“那行,就这么定,由苏筱来负责制定《地产公司管理手册》,地产公司的HR经理配合她。”
林小民朝胡昌海使个眼色。
胡昌海硬着头皮说:“总裁,苏筱来集团才三个月,对地产公司的运作还不是十分清楚,由她来制定管理手册,我觉得可能有难度。”
赵显坤沉吟,眼神似是无意地扫了徐知平一眼。
徐知平会意地说:“苏筱是主管地产公司业务的副总经济师,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业务线,我认为她是不二人选。”
林小民忍不住给了徐知平一个眼刀,徐知平只当作没看见。
于是,赵显坤愉快地决定了:“就这么着吧。”
散会后,赵显坤让何从容把苏筱叫进了总裁办公室。
“上次跟你说过,要由你负责制定《制定地产公司管理手册》,准备得怎么样了?”
“我已经准备好了。”苏筱笃定地回答,这段时间她阅读了大量的地产业务书籍。
“好,你负责,吴红玫配合你。希望你们早日拿出成果。”
“总裁请放心。”说完,苏筱就走了。
何从容诧异地看着她径直走出门口,问:“她也不问问你有什么要求?”
赵显坤一向很少表情的脸容浮起一丝笑容:“从容,你觉得我有什么要求?”
何从容哑然,这话问蠢了。赵显坤的要求,无非是肃清地产公司当前存在的各种发展障碍的同时,将地产公司掌控在手里,因为地产公司才是集团发展的未来。“我只是有点诧异,她居然问都不问。”
“所以很期待,对吧?”赵显坤感慨地说,“她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现在连我也很期待。”
8 >>>
林小民回到办公室,脱下西服外套,狠狠地摔在大班椅上。
跟着他进来的总工胡昌海连忙劝他:“别生气,生气不顶事,老赵想要地产公司,你给他就是了。”
林小民瞪圆眼睛说:“给他,凭什么。老子累死累活的时候,没见他多夸我一句,现在地产公司发展好了,他就把手伸过来,有那么便宜的事吗?”
“那怎么弄?他说的都是名正言顺的大道理,股东也支持他。”
林小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阴恻恻地笑了笑:“想坏他的事,坏他的人不就得了。他有他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
胡昌海不安地说:“你别搞出火来,老赵可不是省油的灯。”
“我心里清楚。”见胡昌海一直不走,林小民抬头看他,“老胡,你是不是又差钱了?”
牛高马大的胡昌海一脸尴尬,扭捏扭捏得像个小姑娘,搓着手说:“我家那小子,就是个花钱如流水的大爷,这不,又催我给他打钱。我的钱在股市里,一时抽不出来,你先借我救急一下。”
“你也真是的,养儿子还是养祖宗,赶紧叫他滚回国。就他那花法,总裁也供不起。”林小民直摇头,“晚点打给你。”
“那先谢了。”
等胡昌海走后,林小民给董宏打了个电话:“集团的西红门项目马上要进入装修招标,宏达报名吧。”
董宏诧异地说:“哥,你不说现在审资质的是苏筱,暂时缓缓吗?”
“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哥,这丫头心很细,我怀疑她早就知道这是我的公司。”
“怕什么,只要她不知道真正的老板是我就行了。”
“我做得那么隐蔽,她都能发觉,我不就是怕她也发现你吗?”
林小民不耐烦地说:“叫你报,自然有我的道理,你别啰嗦。”
董宏爽快地答应一声:“明白了,哥。”
挂断这通电话,林小民又叫来吴红玫:“总裁的意思,让你协助苏筱一起做《地产公司管理手册》,你有什么想法?”
这话无头无脑,吴红玫一头雾水,小心翼翼地说:“苏副总经还没有找我,我还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Helen,你知道,我很欣赏你。你也知道将来地产公司是集团重中之重,作为地产公司HR经理,你的未来也有无限可能……”林小民歪着脑袋看着她,目光炯炯,加重口气说,“所以,好好地配合苏筱做好管理手册,明白我的意思吗?”
重音落在“配合”上,吴红玫当然听出言外之意,立刻脸容一肃,只差双腿并拢行军礼了。“林副总,你对我有提拔之恩,我当然明白。”
见她这么上道,林小民赞许地点点头:“你好好干吧,我不会亏待你的。”
退出林小民的房间,吴红玫飞快地思索着。她是个实心眼的人,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从前一心一意做了老黄牛,现在一心一意想要往上爬。做了地产公司的HR经理,格局一下子不同了,路上跟她打招呼的人也多了。体验过这种感觉,就对更高处产生向往。现在她羽翼未丰,需要苏筱,也需要林小民,是一个都不能得罪。打定主意后,她敲开苏筱办公室的门。
“你来得正好,我正想找你。”苏筱见是她,笑着招呼,“坐吧。”
吴红玫坐下,假装欲言又止。
苏筱察言观色:“林副总找你了吧?”
“你怎么知道?”吴红玫这回是真的吃惊,苏筱太敏锐了。
“这不很正常吗?他要不找你,才不正常。”
吴红玫假装忧心忡忡地说:“事情还没开始,他就找我谈话,还不知道将来会给咱们使多少绊子?我现在有点担心,地产公司归他管,他是我顶头上司的上司,他要是想整治我,太简单了。”
苏筱与她认识三年多,脑海里一直是她之前兢兢业业的老黄牛形象,新形象还没有刷新,以为她是真的担心。“你也没必要跟他硬来,该迎合他的时候就迎合,关键问题把持住就好了。”
“那行,到时候我可能要故意跟你唱反调,或者假装咱们不和,你可要理解一下。”
“明白。”苏筱朝吴红玫调皮地挤挤眼睛,“人生是戏,全靠演技。”
吴红玫扑噗笑出声,苏筱也跟着笑了。
两人正乐着,座机响了。
苏筱接起:“你好,我是苏筱……汪副总,你好……明天早上的飞机呀,我明白了。”
吴红玫听她语气渐渐变得凝重,问:“出事了?”
“刚才是汪副总的电话,说是Y省高速公路项目有处塌方,情况有点严重。让我过去看看,需要跟业主追加多少预算。”苏筱搁好话筒,有点歉意地说,“本来我想今天晚上咱们开个短会,商谈一下管理手册的事,现在看来是不行了。我明天一大早的飞机,要先回家收拾下,等我后天回来,咱们再开会讨论。”
吴红玫满口答应:“行,你明天一个人去Y省呀?”
“汪副总说,要派个人跟我一起,多半是工程部的。”
“那行,路上小心。”
第二天大早,天色还是蒙蒙亮,苏筱打车到机场。坐上飞机,见到隔壁座位的人,顿时愣住了。“何助理,怎么是你?”
“怎么就不能是我?”何从容打个哈欠,睁着半睡半醒的眼睛,“你这是惊喜?还是惊吓?”
“只是有点惊讶,以为会是工程部的副总工。”
“你喜欢跟那帮一身泥味的老头子一起出差呀?”
“何助理,你是总裁助理,这样说话有点不太合适吧。”
何从容漫不经心地笑着:“指着我的鼻子说滚,就合适了?”
“对不起,何助理,当时我在气头上,语气不好,希望你大人大量,不要总惦记着。”
“我能不惦记吗?从小到大,唯一一次被人叫滚。人生的初滚呀,跟初吻一样,回味无穷呀。”
苏筱微微皱眉。平时在集团,何从容一身高定西服,少言少语,很有英伦绅士的派头,没想到私下里说话如此不着边际。苏筱心里有些不耐烦,敷衍地笑了笑,从包里拿出一本书翻开。
这种谈话结束的暗示,是个人都会懂。何从容却好像没看明白一样,凑了过来,口气随便地问:“看什么书呀?”他嘴里呼出的气吹到苏筱的耳朵里,热乎乎的,一身鸡皮疙瘩顿时炸起。
她往旁边躲了躲,嫌恶地说:“是专业书。不好意思呀,何助理,我要看会儿书,今年有个职称考试。”
“那你看呗。”嘴上这么说,何从容的脑袋却不缩回去。
“何助理,你这样,我没有办法看书。”
“要我滚了,你才能看进去书吗?”
苏筱在心里叹口气,合上书,正色说:“何助理,如果你还因为那声滚而耿耿于怀的话,那我跟你道歉。”
何从容饶有兴致地说:“那你道歉吧。”
苏筱在心里问候何从容一遍:“对不起,何助理,我不该叫你滚。”
何从容挑挑眉说:“嘴上道歉,心里却在骂人,苏副总经,这样合适吗?”
这人身体里一定住着一个精神病,苏筱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将书扔进包里,不再搭理他,闭上眼睛假寐。察觉到何从容的眼神一直停在自己身上,跟探照灯一下,把自己浑身都扫了一遍。已经是夏天,她穿着一条薄薄的真丝裙子,眼神所到之处,真丝都好像融化了。忍无可忍,她睁开眼睛,怒视着他:“你什么意思呀,直接说。
一个堂堂的总裁助理,搞这种小学生的把戏好玩吗?”
何从容优雅地笑着:“裙子很漂亮呀。”
苏筱几乎抓狂,恶狠狠地瞪他一眼,抓起包,走到后面空着的座位,这才世界安静,岁月静好。
下了飞机,她先躲到洗手间,给汪明宇打了个电话:“汪副总,为什么是何助理跟我一起来?”
“何助理怎么了?”
苏筱掩饰口气里的厌恶说:“没怎么,我就是好奇,照理说,不该他来的。”
“你不知道,公路局的局长是他爷爷的老部下。这次塌方比较严重,总裁的意思,让他过来打声招呼。”
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目中无人,喜欢拿别人开涮。这样的人根本无法沟通,因为在他眼里,你就是杂草、蝼蚁、秋后蜢蚱,而他们则带着投胎大神开的金手指站在金字塔顶俯视着你,随便开一下金手指,就碾压你一辈子。苏筱对着镜子深吸口气,默念“克制”N遍,这才走了出去。
何从容倚着洗手间外面的墙壁上,兴致勃勃地看着她:“你没掉坑里呀,我正想找人来救你呢。”
“谢谢何助理的关心,我已经自己爬出来了。”苏筱凉凉地说,经过他的身侧,快步往外走。
何从容一把攥住她说:“你对这里很熟吗?知道要去哪里吗?”
苏筱无言以对,当时汪明宇说还有个人一起,她就以为是总承包公司的,肯定认得路,所以既没有问路也没有问项目情况。
“既然不熟,你乱窜什么,跟我来吧。”
他趾高气扬地往出口走,苏筱只好低眉顺眼地跟上。看到出口界线外面站着一个年轻的小胖子,远远地就朝着何从容点头哈腰,跟电视里那些地主家的跟班一个德性。等出了闸口,那小胖子更是一溜小碎步地跑了上来,满脸谄媚的笑容,只差在额头写上三个字“狗腿子”。
何从容已经完全没有平时在集团里那副总裁助理的正儿八经样,口气狂拽酷霸,像是电视里强抢民女的恶霸,连声客套的问候都没有。“车呢?”
小胖子双手将车钥匙奉上,诚惶诚恐地说:“哥,我的车寒碜了点,跟您的那些没法比,您将就将就。”
何从容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口气:“算了,出门在外,没必要那么讲究。”
苏筱心想,到底什么车,让他这么嫌弃,等到停车场一看,今年爆款宝马X6。
这就是何从容的圈子。
苏筱已经意识到这一趟出差,绝对是拷问人性和灵魂的。
等她上了车,才知道还要拷问心脏。
何从容就像发疯状态中的精神病一样歇斯底里,开着震穿耳膜的音乐,车子直接飙到一百六,路旁树木刷刷倒退。苏筱吓得脸都白了,很想叫他开慢点,但是估计他那种德性的人,你越说要开慢,他越要跟你唱反调。于是她闭着嘴巴,握紧着扶手,像即将走上刑场的死囚一样,双腿打战地迎接最后一根稻草。
车速飙到两百时,苏筱终于崩溃了:“你疯了吗?你想杀死我呀。”
“我还以为你打算一直不说话呢。”何从容轻笑一声,关小音乐,将车速慢了下来,“先跟你说清楚,你要一直不说话,我就还把车开到两百。”
苏筱咬牙切齿地问:“你就那么喜欢听我说话?”
“是,很喜欢。”何从容一脸戏谑,“特别喜欢听你说,滚。”
“你要喜欢,我还说给你。”
“说呀。”何从容转眸看着她,口气是鼓励,眼神是威胁。
苏筱得出了结论,何从容身体里住着两个人,一个是精神病,一个是神经病。正常人是没有办法战胜他的。苏筱骨子里还是个正常人,所以再次闭上嘴巴,哪怕他把飙车到车毁人亡,大不了,大家一起下地狱。
但是,看到他下高速,她还是忍不住说话了:“你开错方向了。”
“没错。”
“就是错了。”苏筱从包里翻出项目资料,指着上面的地图。
“我说没错,就没错,你别叽叽歪歪的。”何从容不耐烦了,“女人一叽叽歪歪,就特别不可爱,虽然你原本也不可爱。”
苏筱也开骂了:“我说你有病吧,有病得治。”
“怎么,你不扮演忍辱负重、忍气吞声、隐忍不发的小白花角色了。”何从容却又笑了起来,斜她一眼,眼波流转,带着一点奸计得逞的小得意。要不是他说话太可恶了,说不定苏筱还得惊艳一下。他其实不太适合成天穿着黑西装打扮成高冷的职场精英,他最适合坐在豪华游轮上,露出半个胸膛,拥着一群穿着比基尼的长腿美女。
“你妈才是小白花。”苏筱又骂了一句,心却提着,这已经涉及长辈了,这疯子会怎么还击?
“你咋知道的?我妈还真是小白花,年轻的时候,我长得像她。”何从容的口气又变成轻松愉快,“要不是我爸那鬼斧神工的长相拖累,我肯定比现在还帅气。”他眯了眯眼,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喂,你说,我帅还是夏明帅?”
“你们俩我都没注意。”
何从容哈哈大笑,拍着方向盘,好像听到天下最好笑的笑话。片刻,他转过头看着苏筱,全无笑意地说:“那就拜托你注意一下好吗?你刚才的口气真的很欠扁。”
苏筱怔了怔,隐约感觉到某些细微的情绪藏在他的嬉笑怒骂之下,似乎在刚才那句话里暴露出来了。是什么呢?它太过细微,像是十级台风中带起的花香,刚刚嗅到,它就消散了。她又是心大漏风的人,根本就捕捉不到。
车子歪歪扭扭地开进了一条水泥公路,路很粗糙,一看就知道是为了施工方便造出来的临时车道。路的尽头是个工地,旗帜飘扬,写着“天科建筑”四字,在蔚蓝的天空下,特别醒目。
天科在Y省有个桥梁项目,苏筱知道,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何从容会带她来这里。“何助理,我们目的地似乎不是这里。”
“作为集团负责施工业务的副总经济师,既然路过,不来现场指导一下工作,是不是说不过去?”
苏筱冷笑着说:“何助理这是在教导我如何做一个副总经济师吗?”
何从容停下车,冲她眨眨眼睛说:“夏明也在工地哦。”说完,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夏明,我来了,在大门外。”
苏筱微微诧异,听起来,他跟夏明还挺熟的。不过她本来就对夏明的生活不了解,更不用说他的人际圈了。
很快,夏明嘴角带笑地从工地里迎了出来,他看到苏筱,笑容一滞。
何从容已经走到他身边,回过头,用一种坏坏的口气说:“怎么,不欢迎我们苏副总经嘛?她可是专门来指导你们工作的。”
苏筱心里有了将何从容用清朝十大酷刑折磨,然后再扔进硫酸池里毁尸灭迹的想法。
夏明回过神,朝她笑了笑:“当然欢迎,苏副总经肯来指导工作,是我们的荣幸。来,我带你们四处转转。”
两人走在前面,苏筱跟在后面。
其实也没有什么可转的,工地就那样,到处百废待兴。热辣辣的太阳、轰隆隆的机器声,还有挥汗如雨的建筑工人。
转着转着,就直接转到食堂吃中饭了。厨师的手艺还行,奈何远离城市,菜式就那几种,也玩不出花来。
苏筱沉默地吃着饭。何从容像好奇宝宝一样问了很多问题,从什么时候完工,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去工体唱歌……直接转到一个让苏筱不由自主地竖直耳朵的话题:“听说你要订婚了?”
苏筱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夏明。
夏明也在看她,目光一触,两人都飞快地避开了。
“听谁说的?”夏明的声音有些勉强。
“贺瑶说的,叫我包大红包给她呢。”
也许是十分钟,也许只是十秒钟,苏筱听到一声轻轻的“嗯”,落入耳中,却是春雷,炸得万物喧腾。是他重新打开了她封闭的感情世界,是他将沉沦在劈腿后痛苦中的她唤醒。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一定在那个年会的晚上,大声地说“Yes”。
可惜,时光不会倒流。
重新坐上车后,苏筱满心恹恹,索性闭上眼睛,假装睡觉。神奇的是,神经病加精神病的何从容没有烦她,假睡变成了真睡,到了工地后才被推醒。她在现场仔细察看了一番,塌方的情况比较严重,但不是地质原因,是施工不当造成的。她心想,看来要让业主增加预算需要费点口舌。但到了晚上,她就知道自己错了。
晚上,是业主请吃饭。是的,没看错,是大爷般的业主请他们吃饭。确切地说,是请何从容吃饭,她作陪。在别人面前大爷般的业主,现在就跟孙子一样夹紧尾巴,满脸堆笑,只差跪在地上请安了。
苏筱感慨万分。
饭桌上,自始而终,没有提工程半句话,都是朝堂上的事,片言只语,点到为止。何从容神情凛然地坐了主位,眼睛都斜出天际了,听着各种换汤不换药的马屁而面不改色。只是别人要敬酒,他都拒绝了:“我要开车,不能喝酒,你们敬我们的苏副总经吧。”
恰如一道圣旨,那些人跟突击307高地一般,前赴后继,轮番上阵。何从容就斜眼看着,嘴角挂着一丝坏笑。实在是推脱不过,苏筱喝了好几杯,等饭局结束,脚都开始飘了,人也轻了,心情也好了。
要订婚的夏明也好,神经病加精神病的何从容也好,那都不是事儿。
何从容难得地用正经口气问她:“你没喝高吧?”
苏筱挥舞着胳膊,豪气云天地说:“没事,好着呢。”
“我先告诉你,我有洁癖的,等一下你要敢吐车上,我就把你扔垃圾堆里。”
“切,稀罕坐你的车了。”苏筱不屑地说,“我打车回去。”
何从容倚着车门,笑容满面地说:“行呀,你打车呀。”
苏筱看了一眼四周,也不知道在哪里,除了刚走出来的饭店,周围黑灯瞎火的一片。她转过头,轻蔑地瞥了何从容一眼。“你以为我没有办法了吗?”从包里掏出手机,拨通110:“你好,110吗?我喝多了,在私房菜门口,我打不到车,感觉马上要晕过去了,请你们救救我……不,我不是一个人,我跟一个同事在一起,但他是个疯子。如果明天我失踪了,一定是他干的,他的名字……”
手机被何从容一把夺走了:“110,她喝大了,报假警……我是谁?我是她的疯子同事。”
“把手机还我。”苏筱伸手想夺手机,何从容后退一步,将手机塞进自己口袋里。她踉踉跄跄地追了过去,一个站立不稳,整个人摔进他怀里,顺着他的身子就往下滑。何从容连忙揽住她的腰。真丝不愧是纤维皇后,穿着就跟没穿一样,他能感觉到薄薄真丝下面充满弹力的光滑肌肤,掌心一下子变得火热,沿着经脉传到了心里,摧枯拉朽般,向四肢蔓延,顷刻燃烧了一身。
何从容的目光微暗,低头看着苏筱的脸,被酒精染红的双颊,迷离的眼神,嫣红的嘴唇半启半合,像是在索求亲吻。原本,他就是那种想做就做随心所欲惯了的人,所以凭借着一股冲动,毫不犹豫地亲了下去。她的嘴唇还残留着拉菲红酒的味道,酸酸甜甜,醇厚芬芳,他贪婪地吮吸着,酒精的味道顺着舌尖传入大脑,让他也产生了一种醺醺然的感觉。
9 >>>
这一定不是真的。
苏筱克制着尖叫的冲动,瞪大眼睛看着身边睡着的何从容。他嘴角微微翘着,噙着一丝笑意,睡眠中的他没有不着边际的死皮赖脸,没有不可一世的嚣张表情,没有兴致勃勃的可恶眼神,干净得就像是一个初生的婴儿。但对于苏筱来说,他比撒旦还要可怕。她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喝断片后的记忆在脑海里闪过,虽然支离破碎,但足够她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刹那,懊恼汹涌而至,几乎将她淹没。
良久,苏筱才平息心境,悄无声息地下床,捡起衣服穿好,做贼般地溜了出去。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反复洗了一个多小时,换上一身新衣服,将那条真丝裙扔进了垃圾筒。确信一切应该遗弃和不想回忆的东西都留在了Y省,她才在晨光中坐上出租车赶到机场,改签机票,飞回B市。
回到集团,苏筱分别跟汪明宇和徐知平汇报了一下Y省高速公路的事情。
徐知平有点诧异地问:“何助理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苏筱早就准备好答案,坦然地说:“昨晚我们就分开行动了。”
徐知平了然地点点头,何从容这种公子少爷的私生活,大家都有着约定成俗的看法。
汇报完毕,苏筱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刚刚喝了口水,地产公司预算合约部经理黄辉拿着在建的西红门项目玻璃幕墙分包商竞标名单过来。黄辉比她还大几岁,个子不高,脸白白的,像是刚发好的白面馒头。
他将名单递给苏筱:“苏副总经,您看看有问题吗?就这几家了。”
“宏达?”苏筱看着名单的第一行,董宏的老鼠仓宏达公司。
她告诉汪洋后,汪洋去查了,证实这家公司是董宏的,怕影响G项目二期,一直没有动他。结果,董宏还是离开了天成,同时带走了G项目的二期。现在他自己成立了一家建筑公司,挂在一家特级资质的总承包公司下面,也有一级总承包资质。因为有G项目二期开头,搞得红红火火。而天成遭此重创,一直没有缓过劲来。汪洋整个人也颓废了很多,苏筱有几次在集团遇到他,心里很是懊恼,如果当时自己不是犹豫了,早点提醒汪洋,也许事情就可以避免了。
“宏达,有问题吗?”
“我记得这家公司的注册资金只有200万。”苏筱翻出后面的资质材料,果然没有记错,“按照西红门项目的规模,玻璃幕墙专业承包公司的注册资金至少在500万以上才有竞标资格,而宏达的注册资金不过200万,为什么也在竞标名单里?”
“是这样的,这家公司以前跟我们合作过很多次,施工水平不错。”
苏筱不依不饶地说:“施工水平高、规模大实力强的公司不是没有,光辉、嘉林这两家公司都是啊。这次项目规模大,公司规定至少注册资本500万以上才能取得投票资格,宏达的资质显然不合格。”
黄辉犹豫了一下说:“这回已经特批了注册资本200万以上就可以了。”
苏筱愣了愣:“谁特批的?”
黄辉小心翼翼地说:“是徐总经特批的。”
苏筱沉下脸,她才是主管地产公司经济活动的副总经济师,居然被华丽丽地无视了。
黄辉看她脸色不对,小声地说:“是这样的,您刚来,怕您对长期合作的几家专业承包公司不了解,所以就直接报徐总经了。”
你不给我面子,我也不给你面子。苏筱拉长脸说:“这家宏达我非常熟悉,在天成建筑的时候就跟它们有过合作,虽说它们施工质量确实还可以,但是规模太小,不具备竞标西红门项目的资质。”说着拿起笔就要划掉宏达公司的名字。
“苏副总经,您慢点儿。”黄辉连忙阻止她,“这家宏达……是林副总推荐的。”
苏筱停笔问:“林小民副总?”
黄辉抹抹额头的汗:“还能有谁?”
苏筱慢慢地收回笔,有点意思了。之前,她之所以对宏达、宏民只是怀疑,一直不敢确认是董宏的老鼠仓,是因为觉得董宏资历尚浅,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实力来运作这两家公司。但是如果他背后还站着一个重量级的人物,那就不一样了,会是林小民吗?宏民这家公司的名字,很有些意思呀。
黄辉见她握着笔出神,忍不住轻咳一声:“苏副总经,您看这宏达……”
苏筱回过神来,发热的头脑渐渐地冷静下来,这不是天成,招投标都是她一个人说了算。这里是集团,光是她上司就有三个人,高她一级有十来个,她要不自量力地对着干,最后难堪的还是自己。“既然徐总经和林副总双重担保,肯定是错不了的。”
黄辉长吁一口气,说:“那行,我回去了。”
走出苏筱的办公室,转头走进了林小民的办公室。
“把分包商名单交给她了?”
黄辉点点头,白面馒头一样的脸浮起一丝恭谨的笑容。
“有啥反应?”
“一开始纠结宏达的资质问题,说不合格要剔除。后来我说了,是徐总经特批,您推荐,她才不吭气了。”
“行了,你回去吧。”
林小民挥挥手让黄辉离开,然后给董宏打了个电话。
“哥,我早说了,那丫头心细人精明,肯定早发觉宏达跟我有关了。”
“那又怎么样?没有证据,空口无凭。汪洋不也拿你没有办法。”林小民哼一声,强横地说,“你就等着中标吧。”
“能中吗?”董宏有点怀疑,“招标的事情不是她管着吗?”
林小民不悦地说:“我在集团十几年了,她才到集团多久呀?说句不好听的,我吐口水也能把她淹死了。”
董宏连忙捧他一句:“那是,哥您本事大。”
林小民得意地笑了几声:“这回要是中标,咱们还可以省下一笔小钱。”
林小民有点不明白:“什么小钱?”
“那丫头的好处费就不用送了,只送徐知平这份就行了。”
林小民说:“送,怎么不送?我叫你把宏达的名字报上去,就是想让你送钱给她。”
董宏愣了愣,说:“那丫头不收钱,送也是白送。”
林小民强横地说:“叫人直接扔给她,非要她收下不可。”
“她会交给公司财务的,在天成的时候,她就是这么干的。”
“那就让她交。”
董宏不明白,怔了一会儿说:“哥,那不是浪费了吗?”
“瞧你蠢的。”林小民侃侃而谈,油然而起一种智商碾压的优越感,“要是那丫头收下了,以后有把柄捏在咱们手里,要她向东她敢向西吗?要是她上交财务,大家都不傻,徐知平才是负责招投标的总经济师,没理由副总经济师收到贿赂,总经济师没收到?所以呀,她这一交,咱们的老徐可就如坐针毡了,指定想办法要踢她出局,咱们就借他的手除掉这个碍手碍脚的丫头。老赵不是想通过她来收我的地产公司,我就给他来一个釜底抽薪。”
“高,实在是高。哥,要说这世界上我最佩服谁,那肯定是您了。”
马屁拍得正到好处,林小民呵呵笑着,又飘飘然地离开了大地。
“以前我还纳闷,要说相同能力的经济师也不太难找,为什么老赵硬要把这小丫头弄到集团,原来是看中这丫头的人品。我倒要看看,这丫头能清高多久?”
董宏连连点头:“我明白,哥,我就照你说的做,一定多包点好处费给这个丫头。”
林小民怒其不争地说:“你丫真是蠢,万一她上交,徐知平发现数目比他还多,那以后还能给我干活吗?万一她不交,咱们把她的胃口养肥了,以后不是填不饱了吗?”
“对对对,我蠢,我蠢。”
林小民很满意他的自责,说:“仔细办好这事,到时候肯定是一出好戏。”
这厢商量着如何送钱,如何逼得苏筱与徐知平对峙。那厢,苏筱看着宏达公司的名字也在出神,七年工作经历告诉她,里面有很多猫腻,挖掘下去说不定有很多戏剧性的东西……她一直记得上任第三天,赵显坤说的话——要不滚蛋,要不留下来将他们的脸打肿。
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她头也不抬地叫了一声“进来”。
响起开门声,然后是关门声,然后是锁门的声音。
锁门?苏筱惊讶地抬起头,看到何从容一屁股坐在面前的椅子上,也不说话就看着自己,神色很有些奇怪,像是坐在医院走廊里等待检查结果的病人,或是考试结束等待分数公布的学生。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会儿,气氛渐渐变得有点诡异。为了摆脱这种诡异,苏筱重重地合上宏达的资料,身子往后一仰,借着这股劲脱离来自对面的无形引力。她抵着椅背,不动声色地问:“何助理,有什么事吗?”
“昨晚的事……”何从容欲言又止,口气带着试探。
“昨晚什么事?”
何从容眯起眼睛看着她,一时还没有弄明白她的意思,所以不说话。
苏筱想了想,决心挑明了:“昨晚我喝断片了,是你送我回酒店的吧,谢谢你。”
何从容精确地收到她的言外之意,眼睛眯成一条缝,目光微冷地看着她。在飞机上,他有过诸多联想。见到他时,她会羞红脸低下头,还是会哭哭啼啼。他甚至想过,如果她哭了,他一定会把她搂在怀里,拭去泪水。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眼前这种情况——她坐在副总经济师的大班椅上,像芦花鸡一样昂着头,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比机构里那些窗口的工作人员还面无表情。让他都开始怀疑,昨晚只是他一个人的春梦。
“何助理,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要继续工作了。”苏筱见他盯着自己不说话,心里发虚,口气也变得烦躁。
何从容回过神,眯成一条缝的眼睛恢复了正常,他深吸口气,按捺下被她激起的心火,口气凝重地问:“你确定,你想清楚了?”
他的表情郑重,触动了苏筱的内心,一丝犹豫在眼底闪过,但这丝犹豫并不能改变她早就做好的打算。“清楚,我,非常清楚。”
“好。”何从容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苏筱,带着一丝嘲讽地说,“苏副总经真是女中豪杰,拿得起放得下。”说罢,他转身走了,带着一种无法言明的郁闷。
穿过大开间时,人力资源部那些小姑娘忽然放柔的声音和娇羞的表情,让他心情稍微好了一点。他没去跟赵显坤报告,径直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从行李包里掏出苏筱的真丝连衣裙——那是酒店工作人员拿给他的,问是不是遗落的。
不是遗落,是遗忘。
同时被遗忘的还有昨晚所有的绮丽,还有他。
何从容点燃打火机,凑到真丝裙下摆,火苗蹿起,滋溜溜地舔出一个小缺口。他心里好像也被烧了一个小缺口,赶紧松开按着打火机开关的手指,火苗一下子缩了回去。他将真丝裙狠狠地甩在桌上,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
10 >>>
西红门项目玻璃幕墙分包项目招标结果,自然是董宏的老鼠仓——宏达公司胜出。
宏达公司的代表过来签合同,特意到苏筱的办公室,感谢她一如既往地关照。他长着一双单眼皮的肿泡眼,神似韩国人,举止像,说话也像,特别是眯着眼睛笑起来,完全“我是思密达”的感觉。
苏筱神情恹恹地说:“我这是按集团流程来的,你们中标,是因为你们有实力,跟我关系真不大。”
宏达的代表满脸堆笑地恭维:“就因为苏副总经这种作风,我们这种小公司才有胜出的机会。”
苏筱不说话,只是笑了笑。
宏达的代表从包里掏出一盒血燕放在桌上,恭谨地说:“这是我去泰国玩的时候带回来的,很正宗,跟市面上卖的不一样。最适合女孩子养颜,礼物小了点,苏副总经可别怪罪。”
苏筱摇摇头说:“你还是带回去吧。我们在天成的时候就打过交道,你知道我不收礼的。”
宏达代表的肿泡眼里露出恰到好处的钦佩,说:“我是知道,可苏副总经上任的时候我都没有道贺一声,这就当作补送的小礼物吧。”
“这都过去快半年了,还补送什么?”
宏达代表笑盈盈地说:“那苏副总经是怪我送得晚了?”
苏筱皱眉说:“得,你这是存心要误解我的意思。”
宏达代表往前凑了凑,笑容透出一股亲热劲:“那是,那是,谁都知道苏副总经是难得的高尚人,和有些人完全不一样。”他压低声音,“您不知道有些人有多那个,就说您的前任,他孙子满月我正在国外旅游,他连打三次电话请我,要我一定赶回来喝这杯满月酒。”
苏筱往后退了退,跟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各人有各人的风格,你不用担心,我都还没有成家,孙子还远着呢。”
宏达代表满脸堆笑:“您要是结婚,我就是在月球也得赶回来。”
“那倒真不必,随意就好。”
“是呀,是呀,我也喜欢随意。”宏达代表指着桌上放的血燕,“这点小意思您就收下吧,女孩子吃了美容。苏副总经本来就美,以后会更美的。”
苏筱的原则是不收钱,但是小礼物推不掉就收,一盒血燕也不值多少钱,于是点了点头。
宏达代表高兴得眼睛笑成一条缝:“那我就不打扰您了。”
苏筱点点头。
宏达代表走到门口,又转身说:“这血燕您尽早吃,放久了不好,分量也不多,您一个人吃就好。”
这话分明是暗示要尽早开封,还不要有外人在。听到这里,见多了这种场合的苏筱还有不明白吗?“喂,等等……”
宏达代表已经飞快地关上门了,等苏筱追到门外时,他已经一溜烟小跑到电梯间,走进电梯时还回眸销魂一笑,好个思密达小电眼,雷得苏筱里焦外嫩。
她关好门,打开盒子,一叠粉色人民币羞答答地藏在血燕下面,看厚度,估计有五万。
宏达代表出了振华集团,马上给幕后老板董宏打电话:“搞定。”
董宏又马上给林小民打电话:“OK了。”
林小民伸伸懒腰,意气风发地说:“那就等着看好戏了。”
这五万元怎么处理?苏筱没有犹豫,将钱装进牛皮信封,写上贿赂公司名称和时间地点,送到财务部。
五分钟后,集团高层都知道了这码事。
林小民给董宏打电话说:“这丫头还真有意思。”
“她就是这样的,以前在天成只忠于汪洋,这会儿我想她也只忠于赵显坤。”董宏感慨地说,心里有点惋惜。人性都是这样,做不了高尚人,但还是想收纳高尚人为自己做事。在天成的时候,他就一直想拉她入伙,可惜她瞧不上。
林小民吐了个烟圈,眯着眼睛说:“我现在算明白老赵为啥要把她从天成弄到集团了,还让她负责地产公司管理手册的编制,看来是想花大工夫培养她。可惜这丫头嫩了点,这下把好多人都得罪了。”
董宏赞同地说:“那是,咱们做工程的,谁不收点小钱养家,她这么做就是存心不让其他人省心。她在天成被骂得这么厉害,什么苏妲己,就是因为她不收钱,断了其他人的财路。”
林小民深深地抽口烟,感慨地说:“真是个傻丫头,自古清官都没有好下场。”
第二天,苏筱刚到办公室坐下,吴红玫来了电话:“你昨天下午是不是将一笔贿赂交财务部了?”
消息传得这么快,子公司都知道了?
苏筱诧异:“是呀,你怎么知道的?”
“集团都传遍了。”
苏筱“哦”了一声,公司财务部的保密制度看来形同虚设呀。
“集团以前没有过这样的事情,你是第一个。”
“以前没有?”
“至少我到集团的这四年都没有。”吴红玫想了想,又提醒了她几句,“你要小心,传的话不太好听。”
苏筱好奇地问:“都传我什么了?”
“说你假清高,争表现,还说西红门项目这么多分包项目要招标,你不可能只收到五万,说你的车和房肯定都是贿赂买的……”
苏筱无语了。但是经过黄礼林的事,她也有了承受能力,反正有些人就不惮用最坏的恶意猜测其他人。
中午吃饭,天成的杜娟也打来电话,神神秘秘地问她:“苏筱,你是不是上交了一笔贿赂?”
苏筱诧异地说:“都传到你们那里了?”
“是呀。”
苏筱这会儿终于意识到,上交贿赂这事只怕会演变成一场大风波。
果然,下午,她收到总裁秘书娇滴滴的召唤。
苏筱走进总裁办公室,赵显坤正在泡茶,示意她坐下,然后继续手里行云流水的动作。想不到他长得像克格勃,一双手居然纤长白皙,姣好如女子,一套动作下来,很是赏心悦目。他用的是顾景舟大师的紫砂壶茶具,苏筱一直以为是拿来观赏显摆的,没想到是实打实地拿来泡茶喝的,所以当赵显坤递给她一杯茶时,她是小心翼翼诚惶诚恐,生怕一不小心,摔破茶杯,又要背上一百多万了。
赵显坤轻轻地嗅了一下,感慨地说:“西山的雪水就是好,就是太少了。”
苏筱当然不相信他是请她来喝茶,但是也不着急,难得好茶好水,自然好好享受,反正早晚他会入题的。
赵显坤今天似乎很有聊天的欲望:“你平时喝茶吗?”
“喝,南方人的习惯是早上要皮包水(喝茶),晚上要水包皮(泡澡)。”
“江南是个好地方,我太太也是江南人。”赵显坤眯着眼睛,眼神发虚,似是陷入回忆,片刻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我很喜欢江南。”
赵显坤是有老婆的,据说是个很传统的贤妻良母,安守于家庭,从不抛头露面,也从不拈酸吃醋。反倒是徐蓝,经常上蹿下跳地博存在感。听得出来,赵显坤对老婆还是很有感情的,苏筱不免同情起徐蓝。她作为施工队的资料员,从二十岁开始,陪着他走南闯北,陪着他从落魄走到显达,也无法战胜那个一声不吭的女人,最后自己还变成了一个陈年标签——总裁的情人,真是可悲可叹。
“整个集团都知道你上交了五万……”赵显坤的话只说了一半,但好歹入题了。
苏筱抛开脑海里的杂念,谨慎地说:“我是按照财务制度做的,在天成时就是这样。”
“不,我不是说你说错了。”赵显坤举手阻止她,但似乎他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表达,“有些东西很微妙,并不是用对或者错来判断的。”
“我懂。”
“你懂?”
苏筱感慨地说:“这是一个好人绕着坏人走的年代,路边的老人摔倒了,我们还得先拍照留下证据后才敢去扶。”集团不像天成,天成就她一个主任经济师,很多事情她说了算。集团里,光级别比她高的就有十来人,同级的更多,高层里凡是能接触到工程的都是有话语权的人,都是有资格收取贿赂的。
“看来,你确实懂,所以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宏达以前跟我合作过,知道我不收钱,还非要给我送。我只有两种选择,一种是留下钱,从此被他们拿捏着;另一种是上交财务部。这是非A即B的选择题,我没有其他选择。”苏筱摊摊手说,“我只是没想到,公司财务部的保密制度形同虚设。”
赵显坤的神色丝毫未变:“你知道这会给你自己树立多少敌人吗?”
苏筱粲然一笑:“就算我不这么干,他们就不拿我当目标了?我刚进集团的时候,什么都没干,他们就想来吃我的人血馒头。原因无他,不就是因为我是总裁您一手提拔的吗?”
“这算是你的选择?”
苏筱怔了怔,片刻明白过来,赵显坤是在问她,是否选择站在他这边。
“是的,这是我的选择。”
赵显坤微微颔首,斟酌着言词说:“我用了二十多年,和一帮兄弟建立了振华,表面上看起来非常好。实际呢?我想你作为负责主营业务的主任经济师,应该很清楚……好了,多余的话不说,你把钱上交到财务部,严格遵守公司财务制度,这是个值得肯定的行为。”
这才是今天召见想说的话,代表着他对她的认可,苏筱了然于心地微笑:“谢谢总裁的肯定。”
等她一走,赵显坤放下茶杯,面容变得阴沉,轻声说:“从容,把高进叫过来。”半晌,没听到何从容答应或是拨打电话的声音,赵显坤诧异地回头,看到何从容看着大门方向出神,眼神像是迷惑又像是恋恋不舍。“从容?”
何从容惊醒:“什么?”
“把高进叫进来。”
何从容拨通高进的座机。
很快,振华集团的总会计师捏着手,一脸忐忑地进来。
11 >>>
离开总裁办公室,苏筱直接上了天台。
天台被整饬成一个小花园,小桥流水,盆栽假山,还有一架高清望远镜对着旧皇城。天色晴好时,肉眼就可以看到旧皇城里的游客们鱼贯而入,鱼贯而出。苏筱趴在天台的栏杆上,嘴角微抿,心情靓丽。赵显坤认可她了。不过他心眼可真是多得要死,兜兜转转那么多话,才说出认可。稍有不慎,可能就被他绕进去了。
“在看什么?”
“随便看看。”苏筱随口一答,忽然想起这声音……她一转身,夏明已经走到了眼前,也扶着栏杆,微微侧过身看着她,嘴角挂着那种意味不明的魔性笑容。阳光在他的头顶漾开一个一个光圈,晃得苏筱眼睛都睁不开了,心跳得怦怦怦的。以前真没发现,他长得这么帅气,那笑容依然散发着诅咒气息——这个诅咒叫魅力。
“你又成集团名人了。”
也是调侃。何从容的调侃会让苏筱觉得反感,而他的却让她觉得温暖,她耸耸肩,调皮地说:“没办法,谁让我比较引人注目。”
“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也不谦虚。”
提到以前,不免就想到年会。她偷偷地看他,他也在看她,目光相接,触电般地分开。有种微妙的气氛从不知名的角落里涌了出来,将两人包围。
“苏筱,上回我舅舅……我知道,你什么都没有做。”夏明欲言又止,苏筱很有耐心地看着他,“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他是我舅舅,他从小对我很好很好。你看他长那么胖,蹲下都费力,小时候天天让我当大马骑。而我,我对他就差多了,很多事情上都拧着他……那天,我在英国接到电话时,很害怕,非常害怕,怕他就这么走了。
人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知道多么重要。所以,希望你能理解。”
“我理解。”苏筱点点头,垂下眼眸。正是夏明离开后,她才意识到他对自己多么重要。
夏明低头看着她,她耷拉着脑袋,露出头顶一个可爱的旋,他克制着想伸手摸摸她脑袋的冲动,低声说:“苏筱,很多事情都需要时间。你……给我一点时间。”
苏筱心里突地剧跳一下,抬头看着他。
就在这时,响起脚步声,跟着响起何从容的声音:“不好意思,我上来抽根烟,希望没有打扰你们。”
苏筱和夏明都有点不自在,挪动身子,拉开一点距离。
何从容趴在栏杆上,点燃一支烟,抽了一口,偏头冷冷地打量苏筱。刚才他走上天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像个小女生般娇羞地低着头,不需要听取她的心声,光看肢体语言就足够了。在夏明面前,她才是乖巧的小白花。而在他面前,她一直当他是空气。刚才在总裁办公室,连眼梢都没有给他一个。从前也就算了,经过Y省那夜,她怎么还能当他是空气呢?无往不利的何从容有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百爪挠心般。
“你们慢慢聊,我先下去了。”何从容一出现,气氛就不对了,苏筱不愿意再待下去,恢复了平时工作中的口气。
何从容将剩余的半支烟弹开:“苏副总经,等一下,总裁让我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苏筱回过头看着他,目光中隐隐含着警告。
“去你办公室说。”何从容率先走了下去。
苏筱只好回头朝夏明笑了笑,跟着走了下去。鬼才相信总裁有事,她故意走得很慢,等何从容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才走了进去,也不关门。“何助理,总裁让你交代我什么事?”
“把门关上。”
苏筱当然不会将门关上,相反,听他这么说,她的目光更加警惕了。
她过于明显的防备让何从容心生不快,冷冷地说,“苏筱,显然你对我缺少足够的认识。如果你要开着门,没问题,我一点都不介意让大家来听听我们的对话。”
苏筱知道他不是说着玩的,思忖片刻,将门关上,背抵着房门,无奈地看着他:“现在可以说了吗?”
“夏明跟贺瑶订婚了。”
好刺耳的一句话,苏筱本能地顶了一句:“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也希望和你没有关系。”
什么叫我也希望和你没有关系?苏筱刻意忽略他言词里更深一层的含义,凉凉地说:“你不是说总裁有事要交代吗?难道总裁交代的就是这事?”
“你这么聪明,应该听出来这是个借口。”
“那就是没事了。”苏筱没好声气地说,“那您请回吧。”
何从容不动,只是看着苏筱,茶色的瞳仁阴晴不定。
“何助理,请吧。”苏筱拉开门。
何从容慢慢走过来,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停下脚步,手用力一按,刚刚打开的门又合上了。
“你……”
“苏筱,我们谈谈吧。”
“我们,有什么好谈的?”苏筱心里警钟长鸣,连忙拿话封住他。
“你这是在逃避吗?”
“何助理,我可没有逃避。”苏筱想了想,决定将话挑明了,“你知道,有时候我们会因为各种意外,不太理智。那时发生的事情,没有多少意义,也改变不了什么,太阳还是太阳,月亮还是月亮。”
何从容嘲讽地笑了起来:“如果归咎于不理智,能让你心安理得的话,你就继续自欺欺人吧。我可能不是正人君子,但还不至于那么下作。那天你只是喝大了,可还没有喝歇菜,所以,真的没必要摆出一副打断牙齿往肚子里吞的委屈模样。倒追我的女人从这里可以排到长安街,当然,你可以当我是吹牛。”说罢,他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筱脸色通红地僵在原地,没错,那晚她只是喝大了,还真没有喝断片了,所以事后将经过回忆起七七八八。那天晚上算是你情我愿,虽然是喝大了的你情我愿,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他的不是。好在事情终于过去了,刚才他这番话算是彻底了断,想来以后不会再纠结了。虽然他说的那番话有点刺耳,但好歹有了结果,她真不愿意跟他有什么瓜葛。工作的事情已经够闹心了,一波接着一波,眼前的“贿赂门”事件还不知道会如何发展呢?
一想到“贿赂门”事件,苏筱就把刚才的谈话内容抛到脑后,总裁既然认可了她,这件事就不构成障碍了,只是他会如何处理呢?以他雷厉风行的手段,指不定已经有结果了。她回到办公桌前坐下,打开内部邮箱,果然,邮箱里多了三封邮件。
第一封是总会计高进的检讨书,大意是自己对财务部管理不善,愿意扣三个月的奖金,留职查看。第二封是集团班子的决议,开除为苏筱办理上交贿赂的会计,集团财务部进行一周的财务制度学习,考试不合格者扣除年终奖,补考不及格者开除。第三封是集团班子表扬副总经济师苏筱,严格执行财务制度上交贿赂,值得每个人学习。
这三封邮件,算是给“贿赂门”画上一个句号,只是一段话的句号,却不是完篇的句号。因为徐知平始终没有动静,没有对这事发表看法,也没有上交贿赂,甚至对把他架到火柴堆上烧的苏筱都一如既往,不疏不远。他是沉得住气,还是谋定而后动呢?苏筱不免有些担心。
随着时间推移,徐知平还是没有任何反常行为,苏筱提着的心才渐渐放下了。也许他根本没放在心上,毕竟他是集团元老之一,根深蒂固,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权威受损,失去总裁的欢心。她白天上班,晚上整理地产公司管理手册,一忙,就将这事情忘记了。
这晚,她跟吴红玫在自己的办公室加班,讨论问题,说开心了,两人笑作一团。忽然听到敲门声,跟着赵显坤推门进来了,何从容则在门外。苏筱跟吴红玫连忙站起来问好。
赵显坤的口气难得的温和:“进展还顺利吗?”
“快了,大概一个星期,就可以完成了。”想到马上要出成果,苏筱心情很好,笑盈盈地说。
“工作是重要,不过也要正常休息,这都几点了,你们还在公司?”
吴红玫看看表,哎呀一声:“都十点了,最后一班车赶不上了。”
赵显坤问:“吴经理家在哪边?”
吴红玫眼珠飞快地转动一下:“五棵松那边。”
苏筱诧异地看着她,没听说过她搬家呀。
“苏筱呢?”
“我在大兴,自己开了车。”
赵显坤说:“那好吧,现在下班。吴经理正好跟我顺路,苏筱,你就自己回去了。”
吴红玫掩着心里的雀跃,不安地说:“这太麻烦总裁了吧?”
“没事,顺路而已。”赵显坤招招手说,“走吧。”
四人一起下到停车场,赵显坤先上车,载着吴红玫走了。
苏筱看看好像一直无意离开的何从容,用特别友好的口气说:“何助理,明天见。”
自从那回谈话后,何从容倒是再也没有烦她了,又恢复两人之前的路人状态。何从容斜她一眼,没有说话,径直坐上保时捷,开到苏筱面前:“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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