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筱的战争

现代灰姑娘遭遇职场危机,“贿赂门”“内奸门”“桃花门”事件应接不暇。 一场感情,她丢盔弃甲; 绯闻、背叛、欺骗,如影随形。 房产圈为棋,她愿为卒,苦心孤诣; 而这场战争,她要全力赢回。 苏筱人生的第一场分手仪式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的。 那时的她还年轻,脸皮脆得跟薯片一样,在啃完一盒鸭脖子后毅然决定辞掉金饭碗。 她换了新工作,加班加点一个多月,赶出一份漂亮的标书。而随着这份漂亮的标书中标,她被上司视为眼中钉,充满狗血与阴谋的职场历程也就此拉开大幕。 她被人称为“苏妲己”、“上司杀手”,在众人眼里仿佛是一个蛇蝎魔女。在集团风情万种的HR玛丽亚口中,她看上去是个楚楚可怜的小白花,可实际上却是裂变中的铀235,和她接触的每一个人都存在变异的可能。 四年后,无甚背景的她,被总裁钦点,由一个子公司成本控制小主管晋升为集团的总经济师,而这只是这出职场大戏只是幕间休息……

第三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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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任副总经济师还没有上任,集团已有她的诸多话题,二十七岁、总裁钦点、绰号苏妲己、踩着上司的尸体上位……集团里的人纷纷给天成建筑的熟人打电话,询问苏妲己的品性爱好,然后添上个人喜好加以宣传。
苏筱逼走陈思民上位的事情经过反复加工,一次比一次更具传奇色彩。
有人打趣集团总经济师徐知平,你可得小心了,有个上司杀手要来了。
二月初二龙抬头,苏筱正式走马上任。
首先迎接她的是玛丽亚,她穿着阿玛尼的黑色套装,腰间绑着一根拇指粗细的牛皮腰带,露出两条仙鹤般纤细修长的小腿,踩着十二厘米的CL水晶高跟鞋,鞋跟敲在大理石地面上哒哒哒作响,像是行军的鼓点。远远地,她朝苏筱伸出手,像是万里长征后的陕北会师,苏筱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起那句深入骨髓的经典台词:“同志,你终于来了。”
“苏筱,你终于来了。”玛丽亚露出见到走失亲人一样的欣喜笑容,握着苏筱的手重重地摇晃几下。她的手同样纤细,但充满力量,晃得苏筱眼泪都要出来了。“你今天穿得真漂亮。”
走马上任,苏筱自然也是精心妆扮过的,黑色的宝姿套裙非常简洁,没有阿玛尼的气势。在挑衣服的时候,她放弃经典西装领,选择了柔和的彼得潘小圆领,更衬得她脖子修长,散发出一种女性的秀美乖巧气息。没错,秀美乖巧,她是故意的,苏妲己的恶名已经传遍集团了,她不需要再用强势的妆扮去震慑别人。现在,她只希望大家都认为她是柔弱的,不值得成为对手。
“Come on baby,大家都在等你呢。”玛丽亚领着苏筱往会议室走,脸上笑容依然灿烂如七月阳光,心里却很不爽。她今天气势全开,还穿上12厘米的大杀器,不说是砸场子,也是为了震一下这朵小白花。结果人家完全没有对抗的想法,收起全部锋芒,扮演一朵瑟瑟发抖的小白花,顿时把她衬托成《101只斑点狗》里的女魔头库伊拉。
见面会安排在大会议室,长长的方桌两旁坐满公司的高层,一眼望过去,非黑即灰。本来都在交头接耳,喁喁私语。当玛丽亚领着苏筱走进去的时候,细碎的交谈声戛然而止,所有人像是听到隐形号令,目光刷刷刷,整齐划一聚焦到苏筱身上。
“各位,今天,我很荣幸地向大家介绍,我们的新任副总经济师。”玛丽亚朝苏筱做出请的姿势,“苏筱。”
苏筱上前一步,微笑颔首:“大家好,我是苏筱,以后请多多关照。”
在场二十多号人,大部分都是大老爷们,有的之前见过她但没有深刻印象,有的压根儿就没见过她。他们都知道她是总裁钦点火箭直升的,也听说过她PK掉陈思民的经过,更对她的苏妲己恶名浮想联翩。他们想过,她可能是个让男人看一眼就阳痿的灭绝师太,或者是玛丽亚那样解锁了美貌与手段双重技能的白骨精,就是没想到会是个白净秀气的小姑娘,看起来像是没到二十五岁……这一刻,好多人都产生了“心理建设这么久,居然就给我看这个”的微妙错乱感。
“苏筱,这是汪明宇副总。”玛丽亚开始逐个介绍集团高层,首先介绍的是左手首位坐着的汪明宇。和往常一样,右手首位坐着的林小民又给了她一个不快的眼神,她嘴角微勾,当作没看见。
振华集团是建筑起家,分管施工的汪明宇一直是第一副总,但是这几年房地产业务发展迅猛,渐渐与建筑分庭抗礼,分管地产的林小民就不甘心做老二了,一再跟玛丽亚暗示,在重要场合要将他列名在先。
做工程起家的几乎全是糙爷们,汪明宇也不例外,一张不规则的马脸还留着当年青海修路晒伤的痕迹。不过,开阔的额头以及额头上层层叠叠抬头纹告诉苏筱,这是一个爱思考的糙爷们。
“林小民副总。”
林小民是个瘦高个儿,双颊微陷,眼神有点阴郁。
“徐知平总经济师。”
徐知平个头不高,不胖不瘦,厚厚的眼镜挡住半张脸。
玛丽亚的嘴里蹦出一个一个的“总”“副总”,苏筱同他们一一握手,一轮下来,她记住了四个人,汪明宇、林小民、徐知平、副总经济师赵鹏。来集团之前她做过功课,徐知平是她的顶头上司,汪明宇分管施工,林小民分管地产,都属于主营业务,也算是她的上司。
至于平级同事赵鹏,记住他,是因为他一直用怨妇般的眼神盯着她。
这也难怪,他负责外围业务,苏筱负责主营业务,用句不恰当的话比喻,苏筱是原配,他就是小妾,苏筱是嫡子,他就是庶出。可悲的是,他进集团已经十年了,在外围业务副总经济师职位上也干了三年,原本以为负责主营业务的老董一走,就该是他了。没想到横空冒出一个苏筱,一个二十七岁的小丫头片子,进集团才三年,还是一个子公司的主任经济师,一步登天,将他狙击在一步之遥,他的脸面和尊严都碎了一地,能不怨妇吗?
见面会结束,玛丽亚又带着苏筱到各个部门打招呼,顺带着介绍了集团办公楼的分布情况。一楼二楼三楼属于各个直属子公司,如总承包公司、地产公司、装饰装潢公司等等;四楼主要是会议室、图书室、资料室等公用设施;五楼属于集团办公室,包括人力资源部、总经济师和各个副总经理办公室。五楼最左端是总裁办公室,办公楼的最左边有部总裁专属电梯,直通地下停车场。
拜访完所有的部门,已经中午了,玛丽亚带苏筱去食堂。振华集团这些年很赚钱,可谓富得流油,所以各方面都透出一股土豪气息。
食堂也不例外,不仅菜色丰富,还分中餐和西餐。
走遍各个部门,跟几百人握手,苏筱早饿得两眼冒绿光,拿着大盘子,狠狠地装满。
玛丽亚却只拿了一小盘蔬菜沙拉和一小片三文治。
“我减肥。”玛丽亚将半颗圣女果塞进嘴巴里,忧愁地说,“今年春节,我吃多了,长了一磅,怎么也减不掉。”
“一磅而已,今年春节我长了五斤。”苏筱边说边夹起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
“你对自己真宽容。”玛丽亚用一种不易察觉的欠扁口气说,“我可做不到,我只对别人宽容。”
这还能好好说话吗?苏筱觉得还是努力吃饭好了。
奈何有人不肯放过她。
“玛丽亚,我可以坐下吗?”
又是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但是在嗲的级别上却远远逊色于玛丽亚。玛丽亚嗲出林志玲的酥麻,她却嗲出了红烧肉的肥腻。她好似在征询意见,但玛丽亚还没有回答,她就已经坐下了。
苏筱一抬头,就看到一张注满玻尿酸的油亮脸庞,一种网红的即视感。
“苏筱,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咱们天美装饰的徐蓝总经理。”
振华集团的又一顶级名人出现了。
假如要编个集团百科目录,徐蓝的注释就是:总裁的女人。
苏筱伸出手:“您好,徐总,久仰您的大名。”
徐蓝一边审视着苏筱,一边伸出手与她轻轻一握,缩回来时故意偏了偏,露出无名指上戴着的巨型鸽子蛋。“没想到苏副总经济师不仅能干,长得也挺漂亮呀。”
“徐总,您过奖了,我就一路人长相,搁我们那满大街都是。”
“叫我蓝姐吧,也别您了,都是女人,别这么生疏,玛丽亚你说对不对?”
“你说得对,徐总。”玛丽亚的阳奉阴违也达到一定的境界了。
徐蓝瞥一眼玛丽亚,心里冷哼一声。但是今天,治理玛丽亚不是她的目标,她的目标是眼前坐着的小姑娘,“总裁钦点”,她为此失眠一个月了。看着面前这张满是胶原蛋白的脸,她真想抽出来注进自己的脸颊里。
“不行,我可不能叫您蓝姐,您看起来就跟我差不多大,不能占我便宜呀。”
玛丽亚被呛着了,掩着嘴巴轻轻咳嗽着。
徐蓝摸摸自己的脸颊,顿时觉得苏筱顺眼了一点:“怪不得总裁喜欢你,我也开始喜欢你了。”
每一句话都是陷阱,这就是集团呀,龙潭虎穴不过如此。
“徐总的眼光跟总裁的眼光当然是一致的。”
玛丽亚斜了苏筱一眼,在心里给她点了一万个赞。
徐蓝也很高兴,觉得苏筱顺眼了一分,冲她微微一笑。她不笑还好,有一点美人的味道,一笑起来整张脸都歪了。美人迟暮,一目了然,这是多少玻尿酸也无法拯救的。“苏副总经济师这个称呼太长了,我还是叫你苏筱吧。你哪里人呀?”
装吧装吧,玛丽亚在心里默默地吐槽,总裁的任命书一下,徐蓝就到人力资源部查了苏筱的资料,只差要将人家祖宗十八代都查个清楚。
“S市人。”
“瞧不出来呀,你的普通话说得可真地道。”
“我在B市七年了。”
“你在B市上的学?”
“不是,我六岁开始上小学,毕业早,二十岁到这里。”
“男朋友也在B市吗?”
苏筱怔忡片刻,脑海里闪过夏明的脸。
“不会吧?”徐蓝假装惊讶实则紧张地问,“还没有男朋友?”
“有,他是一局的,在深圳修地铁呢。”
“那你们不是分隔两地了?”
“是的。”苏筱闷闷地答,真是没完没了呀。这个徐蓝,衣着是法国名牌,容貌是当红明星,作风是居委会大妈。
“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呀?”
“工作都忙,还得过阵子。”
“到时候可得请我喝喜酒,我给你封个大红包。”
“先谢谢了。”
苏筱的资料,徐蓝早知道得一清二楚,今天她来就是为了秀存在感,见苏筱的神色有些不耐烦,知道问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把丝毫没动过的盘子往前一推,说:“今天跟总裁一起吃早餐,吃得有点多,吃不下了,你们慢慢吃吧。”
玛丽亚假装诧异地问:“我记得总裁今天一大早飞S市参加地产论谈,难道取消了?”
徐蓝斜斜地剜玛丽亚一眼,娇滴滴地说:“没取消,我送他到机场的。”说罢,起身,腰肢一扭,款款地走了。从背影看,还真是个美人。
等她走远,苏筱终于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她来集团上任之前,杜娟跟她开玩笑,说这下子有机会领教一下著名的“徐蓝的盘问”——凡是总裁会经常接触的女员工,相貌还可以的,徐蓝就化身军统特工进行全方面的盘问。苏筱当时想,怎么说,也是子公司老总,怎么可能这么没品,没想到上班第一天,徐蓝的盘问便来了。
“其实总裁今天早上坐的是高铁。”玛丽亚冲苏筱眨眨眼睛。
苏筱一颗八卦之心被点燃了:“徐总办公室里真的有厨房吗?”
玛丽亚故作高深地笑了笑,却不肯回答。
“徐蓝的厨房”和“徐蓝的盘问”一样出名,说是徐蓝信奉家庭主妇的教条——要想抓住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她特意在自己办公室里搞了一个小厨房,又学了总裁的家乡小吃,每天变着花样抓住他的胃。集团办公楼装修是徐蓝一手负责,到底她的办公室里有没有厨房也只有她和总裁清楚。不过,苏筱刚刚感受过著名的“徐蓝的盘问”,觉得这间厨房多半也实实在在地生产着总裁爱吃的小吃。
至于总裁吃不吃,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汪洋说过,总裁在外面另有情人,鲜活闪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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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午饭,玛丽亚将苏筱送回办公室,留了句“HR随时欢迎你来坐”的客套话,就飘然离开了。折腾了一上午的苏筱,终于有空喘口气,喝杯茶,梳理心情。
此时已经是春天,窗外马路旁的杨柳树冒出绿色嫩芽,穿过细细的柳条,可以看到旧皇城的琉璃瓦顶,在阳光下流光溢彩。
她很想与人分享一下此刻的心情,不是好不是坏,就是想说说话。但思来想去,竟然找不到人。汪洋对她的升职多少有点介怀,杜娟虽然与她要好但地位差别太大,至于大学同学,不在集团里很难明白这里的狗血。
不过,只坐了半刻钟,徐知平来了,手里拿着资料。
“怎么样,还习惯吗?”他的口气既不温和也不疏离,跟平时一样。
据汪洋说,徐知平是集团里的中立派,只听从总裁赵显坤的。
“还行。”
“本来,我应该让你先适应两天,但是有件事比较着急,我想还是先交到你手里。”徐知平把手里的资料搁在桌子上,推到苏筱面前,“是天科去年的收益上交问题,老董……就是你的前任,他走得比较匆忙,这事情留了尾巴。”
“收益上交的什么问题?”
“核定的数额,天科不认可。”
“所以,天科到现在都没有交?”
“对了,这事情你得尽快处理,其他工作可以慢慢再交接。”徐知平的口气还是淡淡的,“辛苦了,苏筱。”
“我知道了。”
“有什么难处,尽管找我。”
“好的。”
送走徐知平,苏筱拿过资料看了看,不由得一声冷笑。老董是年前退休的,她跟天成新任主经济师交接后,休了半个月假到集团上任,也就是说在这一个月时间里,徐知平一直没处理。不管他是故意拖着不处理,还是不想接下这个烫手山芋,总而言之,拜他所赐,苏筱上任第一天,就遇到了下马威。
“咚咚咚”的敲门声又响起。
苏筱收拾一下心情,叫了一声“进来”。
这回进来的是副主任经济师赵鹏,他脸上刻意堆出亲切友好的笑容:“小苏,还习惯吗?”
“还行,赵副总经请坐。”
赵鹏没有坐下,他晃到窗前看着,口气好像刚刚发现新大陆似的:“你这边景致好呀,可以看到旧皇城,不像我那边,只能看到食堂。”
“赵副总经之前没来过这个办公室?”
“来过,当然来过,我跟老董关系好着呢。”
“哦。”苏筱装作恍然大悟,“刚才听你这么说,我还以为你第一次进这个房间。”
赵鹏斜瞥苏筱一眼,这小丫头片子,嘴巴还挺厉害的。“小苏,在看什么?”
“天科去年的收益表。”
“是天科收益上交的事情吧。”
苏筱点点头:“刚刚徐总经交给我的,我现在是一头雾水。”
“这事情,复杂呀。”赵鹏心里幸灾乐祸,面子却装出一副古道热肠,“本来老董的合约还差几个月,他提前走,跟这事情有关。上回,他跟天科的黄总都吵起来了,气得他冠心病发了,这才跟总裁商量提前退休的。”
早就知道这事情烫手,没想到这么烫手,苏筱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不过,你不用担心。你是总裁钦点的,天科的黄总怎么也要卖你个面子吧。”
这话满满的恶意,苏筱迅速反击:“瞧你说的,我一个小辈,哪有什么面子可言?黄总是跟着总裁一起打江山的老人,他的觉悟高着呢,不用你我担心。”
赵鹏有点诧异地眯了眯眼睛,原本在见面会上,看她乖巧秀气,还以为是个软脚虾,没想到是穿了羊皮大衣的刺猬。他很快回过神,笑眯眯地说:“你说得对呀,这事情不用我担心。对了,我的办公室就在对面,你有啥不清楚的地方,尽管来问我。”
“好,先谢谢赵副总经了。”
赵鹏出了苏筱的办公室,转头进了汪明宇的办公室。
汪明宇半躺在椅子上看书,因为跟他很熟,所以也不起身,只叫秘书上了茶。
“刚刚我去见那小丫头了。”
“哦?”汪明宇稍稍放下书,瞟他一眼。
“徐知平把天科那档烂事交给她了。”赵鹏越想越乐,不由得笑出声来。
汪明宇一点也不惊讶,挪挪身子躺得更舒服点。“我早说过了,你别着急,大把人比你急。总裁钦点,说起来好听,可这是把双刃剑。多少眼睛盯着呀,她要不行,下的可就是总裁的面子。”
赵鹏凑近他,低声说:“这小丫头长得还不错,不会,总裁真看上她了吧。”
“得了。”汪明宇斜他一眼,鄙夷地说,“你当总裁是二十岁的毛头小伙子,见个女人就走不动路了。”
“那总裁为什么这看重她?连升三级呀,一个小小主任经济师升到副总经济师。”
汪明宇合上书,想了想说:“这事情,你要想明白,你就是总裁了。我跟着他这么多年,得出的结论,就是别去猜,因为你猜不准。
他是围棋高手,手上一步,心里十步,你盯着他眼前一步,能看出个P 来。那丫头就是他手里的棋子,他故意把她摆在风头浪口。所以这会儿,别去找她麻烦。”
“我懂。”嘴上这么说,赵鹏终究有点悻悻然,“就是太打脸了。”
“不只是你脸被打了,我的脸也被打肿了。年会那天,我还跟总裁提过,让你接老董的位置。他当时笑眯眯的,我还以为是答应了,没想到过个年,他就做出这么一个决定,你觉得我心里能痛快吗?我也恨不得把那小丫头弄走,把你推上去,但这事急不来。”汪明宇做出一个少安毋躁的手势,“徐知平不是已经出手了吗?这一手很漂亮,名正言顺。现在我们等着看好戏就行了。”
赵鹏想了想说:“天科的黄礼林不是一直想要独立吗?这是个机会,要不我们……”
汪明宇很不以为然地摆摆手:“五家子公司,黄胖子是做得最好,也是最想独立的,这没错。前些年他还闹腾,这两年你见他闹过没?没有通天的关系,他是斗不过总裁的,他学聪明了。”
赵鹏很不甘心地又问了一句:“那就先看着了?”
“看着吧,好戏呢。”汪明宇重新拿起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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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筱连夜把资料看完。事情其实非常简单,作为子公司的天科每年要上交一定比例的收益,它当然希望少交,而集团当然是希望它多交,结果各自核定的数额存在八百万左右的悬差,于是就开始扯皮了。
第二天上班,苏筱先去跟徐知平汇报:“总经,我已经看完天科的资料了,这事情怎么处理,还请您给我个指示?”
徐知平的目光穿过厚厚的镜片看着苏筱,表面神色不动,心里微微诧异,想不到这小姑娘这么年轻,做事倒是挺有一套的,说是指示,不就是要让他背书吗?他当然是不干的。“你负责这一块,你全权拿主意。”
苏筱在心里冷笑一声,想撇清,门都没有,一脸不安地说:“总经,虽说我是负责这一块的,但是我初来乍到,不熟悉业务。而且我才工作七年,阅历与经验都不足,所以,还是希望总经给个指示。”
徐和平还是不为所动,口气跟从前一样平常:“别担心,你在天成干过,你比我更熟悉子公司的运营情况,我想总裁提拔你,也是考虑过这点。所以你放开手脚办吧,我会在后面支持你的。”
苏筱不由得暗赞一声,不愧是老江湖,预算高手,这话说得层次分明,滴水不漏。先说苏筱在子公司待过,清楚子公司隐匿收益的手段——这倒也没错,苏筱在天成时,为了少上交收益,没少动这类手脚。然后抬出总裁,暗示这是他的意思。最后来一句“我会在后面支持你”,很漂亮,但是毫无意义。
双方你来我往过了这么几招,清楚彼此都不是省油的灯,再扯下去纯粹就是浪费时间了。苏筱想了想,说:“那我按照之前董副总经的意思,总经你觉得如何?”
徐知平眼睛微眯,按照前任的意思办,那就是想把自己摘清,自己不是第一经手人,将来出问题,也可以推到前任身上,小丫头可不像外表看起来这么乖巧。“这一块现在你负责,你看着办吧。”
“行,总经,那我先走了。”
苏筱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正准备跟天科的主任经济师通个电话,没想到黄礼林先找上门来了。
“苏副总经,恭喜你高升了。我前段时间去外地看项目,刚回来,你别怪我恭喜晚了。”他又长胖了,曾经像沙皮狗一样耷拉下来的脸皮被撑得圆圆的,像是特大号的月饼,往苏筱面前一坐,脸上挂着弥勒佛般开朗无害的笑容,就仿佛他跟苏筱之间,从来就没有争执与龃龉。
苏筱也心平气和:“谢谢黄总,去看新项目吗?”
“没错,桥梁。”
“恭喜黄总拿下金桥。”金桥银路铜房子是建筑圈的一句老话,意思是修桥的利润最高,路其次,再就是房子。
黄礼林连连摇头,愁眉苦脸地说:“哪里,哪里,混口饭吃,不容易呀,人工一年比一年高,回扣是一次比一次多。现在的业主呀,他妈的,一个个都跟无底洞一样,去年我们给出的回扣就是这个数……”伸出一只肥手晃了晃,“怎么入账呢?挖空心思呗,这不,去年的收益就做不平了。我们要真赚了那么多钱,八百万算个P,关键是没有。苏副总经,你看看这收益上交数额怎么定?”
苏筱果断地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我今天才第二天上班,很多情况都不了解。刚才我问过徐总经,他的意思,叫我照前任董副总经原定的数额来执行。”
“巧了,我刚才也见过徐总经。”黄礼林盯着苏筱的眼睛,眯了眯眼睛,“他说,现在这块归你管,你全权负责。”
苏筱默默地问候了徐知平一遍:“黄总,你知道,副职都得听正职的。”
“那可难说,你可是总裁一手提拔的。”黄礼林往前凑了凑,笑眯眯地说,“你在总裁面前说一句,抵得上我们说十句。”
恶意包裹在貌似无害的笑容里,才分外险恶。
苏筱盯着黄礼林,目光渐冷。
黄礼林被她看得心里不自在,身子往后靠着椅背,声音也减去刻意装出的亲切:“苏副总经,你是不是还因为以前的事情记恨我?
对不起,那回我喝多了,我这人一喝多就发酒疯。今天我向你正式道歉。你要觉得口头不算数,方式随便你定,当着整个集团的面都不成问题。就是希望,你别为这件事情……为难我。”
步步紧逼。
苏筱暗吸口气,把心头的怒火压下:“黄总,以前什么事呢?你说来听听,我才知道记不记得?”
黄礼林哈哈大笑起来:“不记得好,不记得好。就知道苏副总经是个干大事的,心胸大,气量也大,所以总裁才会看中你。”
又一记含沙射影,苏筱已经忍无可忍了:“黄总,你也甭跟我说这么多了,上交的数额,我还是那句话,徐总经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我一个副职,没有能力也没有权限指导正职去工作。”
黄礼林笑容不改:“咋就生气呢?苏副总经,工作不就是谈出来的吗?咱们好好谈谈,别生气。”
苏筱明白,黄礼林是在故意激怒她,想趁她刚升职根基不稳,裹挟她,逼着她往他想要的方向走。她知道现在不该动气,一动气就落了下风。但是他字字诛心,非要把她跟总裁扯到一起,这是身心清白的她无法容忍的。一个久混市井的成年男人刻意无耻猥琐起来,是没有下限的。而她不论在猥琐还是无耻方面,都远远不是他的敌手。
“黄总,我想今天我们已经没有必要再谈下去了。”
“那好,我们再约,再约。其实这件事情,着急的也不是我。倒是苏副总经刚到集团,是需要做出一点成绩的。”黄礼林说罢,抓着扶椅想要站起来,但是因为太胖了,竟然又坐了回去。他有点尴尬,笑了笑,猛然站起来,然后脸色忽然变得通红,嘴也歪了,舌尖伸了出来,跟着他就直直地倒下了。
“啊……”苏筱尖叫一声。
“来人呀,救命呀。”
集团整个五楼惊动了,苏筱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很多人挤了进来。混乱中,也不知道是谁在黄礼林的耳朵上扎了一针,就是这一针救了他的命。也不知道是谁打了120,好在医院很近,120来得很快。
急救车的报警声,点燃整幢大楼的好奇心,所有人都出来查看,相互询问,各种猜测……
苏筱又一次成为集团的焦点。
她的倒霉却是另一些人的狂欢。
玛丽亚倒了一杯水递给苏筱,满脸关切地拍拍她的肩膀,然后又叮咛吴红玫好好照看她,这才转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关好门,她拨通了何从容的电话,假惺惺地叹口气,说:“我们可怜的小白花,凋谢在上任的第二天。让我们为这悲催的孩子默哀。”
与此同时,赵鹏也在汪明宇的办公室,一脸的幸灾乐祸:“让你说中了,还真是一出好戏呀。”
汪明宇呵呵笑着。
“她不会在副总经济师位置上两日游吧。”
“想多了。”汪明宇淡淡地说,“这是不可能的。”
“怎么就不可能?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她还能待下去?”
“你呀。”汪明宇摇摇头,有点怒其不争,“专业能力还行,就是这政治嗅觉太不行。她在副总经济师位置上两日游,丢的是谁的脸?是总裁。这可是他一手提拔的,跟我们商量都没商量,能让她两日游吗?以后还怎么在我们面前当老大?”
赵鹏泄气了,说:“那这事咱们就……这样了?”
“也不是,该表达意见还是得表达意见,否则总裁以后总是搞这种一手提拔,我们的日子还怎么过?所以得给他提个醒儿。”汪明宇胸有成竹地说,“其实,都不用咱们费心思,林小民属猴子的,包管跳得比咱们都还高,到时候咱们表表态,支持一下就好了。”
4 >>>
苏筱感觉自己的脑袋就像被十吨大卡车来回碾压一样,支离破碎,脑浆满地。虽然早就知道人生就是一盆紧着一盆的狗血,但是狗血来得如此角度刁钻,让人防不胜防,还是让她有点无所适从。现在,不要说跳进黄河洗不清,简直倾天下之水都洗不白了。
“苏筱,别担心,不会有事的。”吴红玫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小声地安慰她,“涂主任刚来电话了,说是在抢救中,你看,没有生命危险。”
抢救中和没有生命危险,绝对是矛与盾的关系。
要不是苏筱心情不佳,一定会给她点一个赞——卖得一手好萌。
“吴红玫,你说,我是不是不该来集团上班呀?”苏筱很后悔。
在天成的小日子不要太舒服了,为什么受不了诱惑来集团呢?集团不只是有钢材谈判权,还有各种突如其来的狗血和复杂的人心。
“怎么会,你是总裁亲自提拔,多难得的机遇呀。”吴红玫羡慕地说,“你看看我,在集团四年了,还是招聘主管。”
“现在我成了多难得的笑话。”苏筱嘲讽地说,望着天花板。
吴红玫转眸看着她,一张原来就白净的脸,都白成石灰粉了,平时总是晶晶亮的眼睛也黯然失色。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让她发自内心地幸灾乐祸起来。没办法,她也是个大俗人。她大学学的工民建,后来读了人力资源研究生,既懂得房地产又懂HR,属于难得的复合型专业人才。结果,到集团将近四年了,还是一个小小的招聘主管,而她招来的苏筱,却扶摇直上,能不眼红吗?
叮铃铃,座机响了。
吴红玫推推还在看天花板的苏筱:“电话。”
“喂,你好……”苏筱强打起来精神,拿起话筒。
“我是何从容。总裁让我问你,发生了什么事?”
“……黄总来跟我讨论收益上交数额的问题,谈完后,他站起来准备走,可能站急了,忽然就晕倒了。”
“哦?”何从容的声音里充满怀疑,“你们争执了么?有没有肢体冲突?”
“没有。”
“真的没有?”声音充满怀疑,还有一种兴致勃勃潜伏着,就像暗河里逆流而上的鳄鱼,随时都可能扑上来。
苏筱的脑海里顿时闪过一年多前的年会,他那种兴致勃勃的窥探眼神,厌恶地说:“既然我说了你也不信,还问什么?”
“可能,你说声滚,我就信了。”电话那端响起一声轻佻的笑声。
“滚。”苏筱烦躁地将电话摔在桌子上。
吴红玫吃惊地看着她:“谁的电话?”
“何从容。”
“何助理?”
苏筱点点头,她现在脑袋一团乱麻,并没有注意吴红玫的神色变化。
吴红玫很震惊,被这一声“滚”震惊了。
在集团里,何从容一直是众多单身女同事的目标。虽然他没有夏明那样闪瞎人眼的外形,但他拥有神秘的家世和财富,这些比外形更让女人动心。何从容从来没有提过他的家人,他的入职表格里也只填了自己的名字,父母那两栏都是空着的。他有好几辆车,最次一辆也是宝马。他随便一身行头都是普通员工一年的工资。他并不冷傲,但独来独往,除了总裁和玛丽亚,他也不跟其他人过多接触。
然而,这么一个成为诸多女同事玫瑰色梦想主角的男同事,却被苏筱随随便便地骂了一声“滚”。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两人往来已经突破同事的界限。像吴红玫,连对何从容说一声“滚”的机会都没有。
吴红玫看着苏筱,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明明一直待在天成那犄角旮旯,怎么会得到总裁的青睐,现在居然还跟何从容勾搭上了?她对着窗玻璃照了照,论外形,她并不比苏筱差;论才学,她是硕士,苏筱只是学士;论能力,她年年考评都是优,并不比苏筱逊色。为什么苏筱如鱼得水,她却一无所有?她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觉,像是自己守了四年的宝库大门,却被苏筱这个外来者长驱直入了。
苏筱大概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心神疲倦之下的这一声“滚”,颠覆了一个女人的世界观,并为日后的自己树立一个强大的敌人。她此时心浮气躁,没有察觉吴红玫的眼神有些不对。
熬到下班,医院传来的消息依然是抢救中。
此时,苏筱已经过了最初的震惊期,恢复了神志,她什么都没做过,她只是走在马路上,被一个摔倒在身边的老人抓住裤管的倒霉孩子,别人怎么看她不重要,反正她无须对黄礼林说抱歉。
到了晚上,汪洋打来电话了。
“出什么事了?我听说黄胖子中风了,跟你有关?”
苏筱将事情经过简单地说了一遍。
汪洋怀疑地问:“你们真的没吵?”
苏筱心灰意冷地说:“连你都不相信,看来我真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汪洋默然片刻说:“关键是事情实在是太巧了,你们本来就不和,然后又是收益上交的事情。上回,黄胖子就是跟老董吵了一架,所以很难让人相信你们没吵架。”
“算了,顺其自然吧。”
“有件事情,我得告诉你。”汪洋顿了顿,吞吞吐吐地说,“我跟他们……就是天和、天正、天同、天科那些人会向总裁联名要求调查这事……这不是针对你,你知道的,我们针对的只是总裁。我先跟你说一声。”
苏筱苦笑一声,所谓针对总裁,不就是针对她吗?她现在就是总裁的靶子,特大号的。
但是汪洋有心提醒一声,也算是对得住过去的情分了。
“对了,汪总。有件事情,我一直没告诉你。我怕这回事情闹大就得辞职了,所以还是先告诉你一声。就是有两家公司,一家叫宏达,一家叫宏民,我怀疑是董宏的老鼠仓,但是没有证据,你找人调查一下吧。”
汪洋大吃一惊:“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没有证据,再说,董宏G项目做得不错,业主挺欣赏他的。我怕动了他,G项目二期可能要泡汤了。”
“我明白了,你也小心一点。你现在这个位置,汪明宇一直想让赵鹏坐,林小民一直想让地产公司的黄辉坐,逮着这件事,他们不会放过你的。”想到五家子公司也不会放过她,汪洋叹了口气,只觉得她前途灰暗。
“没事儿,大不了辞职。”
苏筱已经想开了,洗了个澡,早早地上床睡觉,居然一夜无梦。
清晨起来,她先给办公室主任老涂打了个电话。
老涂声音很疲惫,大概一直在医院守到深夜。“没事,医生说脱离危险了。”
“那就好。”
苏筱挑了一身经典西装领的黑色套装穿上,直觉告诉她,今天是非同寻常的一天。
到公司,玛丽亚已经在等她了:“苏筱,咱们一起去看看黄总吧。”
苏筱点点头,她必须要去一趟。虽然她很无辜,但谁让他晕倒在她办公室,而且还没有任何目击证人呢。所以当玛丽亚把那束象征着歉意的花递给她的时候,她也没有辩解,就接了过来。
玛丽亚则拎了一个大果篮。她今天穿了白色的连衣裙,长卷发盘成西瓜头,只化了淡妆,放弃了十二厘米的大杀器,穿着白色平底软皮鞋,难得的恬静淑雅,看起来像是走访非洲难民营的奥黛丽·赫本。
都说人生如戏,刚到医院,黄礼林的一群七大姑八大姨毫无悬念地指着苏筱的鼻子,一脸狰狞地骂:“滚……”然后张牙舞爪地冲上来,想要揍她。
这时候,圣洁的玛丽亚上前一步,用圣母的光辉净化了他们。
而苏筱,从善如流地滚了——滚回了公司。
真是受够了,他们爱咋玩就咋玩,她才不陪他们玩。
可能大家都对她的前景产生怀疑,一上午居然没有人来汇报工作。下午,她接到这一天唯一的电话,来自总裁秘书,甜美得不像是真人的声音。“你好,苏副总经,总裁请你过来一趟。”
好吧,该来的来了。
苏筱对着窗玻璃,整整衣服,深吸一口气,穿过长长的走廊,穿过人力资源部诸多复杂的眼神,走进最左侧的房间。肤白貌美的秘书,挂着不像真人的笑容,帮她推开了门。玄关的景泰蓝花瓶换成了水晶花瓶,里面插着几根青翠欲滴的富贵竹。绕过玄关,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背对着苏筱坐着的背影,头型周正,肩膀很宽,穿着浅灰色的羊绒衫,扶手上搭着一件黑色风衣。
在苏筱无聊,或是夜深人静寂寞的时候,也曾经想象过与夏明再次相遇的情景。但她从没有想过,会在这种微妙的时刻。这一刻,她终于相信,所谓的命运大神是真的存在的,它最大的能耐就是朝别人的膝盖射箭。
听到脚步声,夏明微微侧过脸来,或许是长途飞行累了,或许是着急上火,他眼圈发暗,下巴微青,英伦的气候将他的脸养得苍白,像是几百年阴森古堡的地穴里走出来的吸血鬼。看到苏筱,他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波动,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
苏筱的心缓缓地沉了下去。
赵显坤说:“苏副总经,把事情的经过详细说一下。”
“是,总裁。”苏筱暗暗吸口气,平息心头酸楚,将当时的事情复述一遍,包括对话。
听到影射她跟总裁的话,在场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微妙。
她说完后,有短暂的沉默。
片刻,赵显坤打破了沉默:“夏明,你还想了解什么?”
“没有,我现在没有什么想问的。”夏明摇摇头说,“谢谢总裁的安排,刚才我妈打电话说,舅舅醒了,我想他一定有话说。”
这话像针一样刺痛了苏筱的耳朵,他不相信她,他不相信她……“好,再联系。”赵显坤站了起来,朝夏明伸出手。
夏明与赵显坤握过手后,拿起扶手的风衣,大步地往门口走去,自始而终,没有再看苏筱一看。苏筱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内心深处,这一年来由思念发酵出来的玫瑰色念想,就像肥皂泡一样纷纷破裂。
“苏筱,过来坐。”赵显坤冲她招招手。
苏筱回过神,走到赵显坤对面坐下,椅子上还残留着夏明的体温,这让她内心的悲伤又添了几分。
“有什么感想?”
苏筱不解地看着赵显坤。
“今天应该是你上任第三天吧。”
“太狗血了。”
显然她的回答有点出乎赵显坤的预料,他愣了愣。
“一盆从天而降的大狗血。”苏筱再次感慨地说。
赵显坤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点头并不是表示他赞同苏筱的说词,只是表示听到她的感慨。他原本有安慰她几句的想法,但他听出来,她并不需要安慰,她的自我调适能力比他想象中要好。“回去上班吧。”
苏筱犹豫着问:“这事会怎么处理?”
赵显坤没有迟疑地说:“收益上交,就按黄礼林说的办。”
“什么?”苏筱勃然变色,大声地说,“我不同意。”
坐在旁边的何从容诧异地看她一眼。
赵显坤也有点意外:“理由。”
苏筱激动地说:“我什么都没做过,没有跟他吵也没有推他,是他自己身体不好,凭什么全世界都是一副我害死他的样子?我不同意收益上交按他说的办,这样做,就坐实我的罪名了。这么处理,我宁可辞职。”
“辞职?”赵显坤挑眉,冷笑一声,“你就这么点出息?”
苏筱斩钉截铁地说:“这跟出息没有关系,我没做过的事情,我不能背这个黑锅。”
“好,我给你一分钟时间考虑,如果你要辞职,就直接滚出去。”赵显坤沉下脸,口气异常严厉,“一个连黑锅都不敢背的人,对我来说,没有价值。”
苏筱震惊地盯着他一会儿,说:“我没有做过,我为什么背这个黑锅?”
“谁在乎你有没有做过。”赵显坤不屑地说,朝何从容伸出手。
何从容将一叠打印下来的邮件搁在他手里,赵显坤拿起来,随手甩给苏筱,顿时纸张四飞。“你仔细看看,这里是职场,不是电视剧包青天。”
苏筱垂下视线,看着纷纷落在脚边的纸张。不能再巧了,最上面一张居然就是汪洋的邮件,言辞激烈地要求彻查此事,还黄礼林一个公道。尽管汪洋早跟她打过招呼,但看到这么一封邮件,还是让苏筱眼睛刺痛,不由自主地闭了闭眼睛。
“看清楚了吧,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辞职成全你根本没有人在乎的清白,另一个是背着黑锅留下来将来把他们的脸打肿。”
苏筱骤然抬起头,吃惊地看着赵显坤,他一脸的正经,方才的话不是玩笑。这算是她第二次单独见他,却依然不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但这一刻内心深处隐隐地产生了一种复杂情绪,无法描述,也许“敬畏”两字勉强可以概括。
“一分钟到了。”赵显坤神情凛冽,语气更凛冽,“既然你没有辞职,那就出去工作,去证明你的价值远远大于那八百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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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从容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不知为何,有点懒洋洋的。不是因为连夜从S市赶回B市的疲倦,倒好像是心灵被震动后的乏力。想起从英国留学回来时,父亲说的那番话:“你这性格,不适合走仕途,去学做生意吧。我给你挑了个人,你跟着他学。别瞧不起他是洗脚上田的,他生下来的时候只带来大脑,不像你什么都有。他能凭大脑,做成今天的格局,你一辈子都学不了。跟着他,等到有天当你能看懂他的每一次出手,你就出师了。从今往后,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拦着你。”
座机铃声打断了他的回忆,他懒洋洋地拿起,喂了一声。
“怎么样?怎么样?”玛丽亚的声音透出一种看好戏的热切。
“不怎么样。那帮傻瓜逼太急了,晚一两个月再提,可能总裁就要处理她。但是现在逼得这么急,反倒把总裁跟她绑在一起了。”
“小白花真幸运呀,自带主角光环呀。”
“幸运,那倒未必。”
“什么意思?”玛丽亚不解地问。
何从容感慨地说:“从此她就是明晃晃的靶子,所有的火力都会朝着她开。”
“我怎么从你的声音里听出一丝同情?”
“同情,也许吧,毕竟做总裁手里的一把刀,就要有下刀山下火海的觉悟。”何从容想起方才苏筱勃然变色大声说不同意的表情,刚烈如刘胡兰,很可笑,但似乎也很有趣。
玛丽亚这回肯定了,笑嘻嘻地说:“你还真是在同情她。小白花还真是裂变中的铀235,连我们的何二公子都被辐射了。”
何从容切了一声,挂断电话。
玛丽亚看着话筒出了一会儿神,心情有种微妙的骚动,很想找人说说话。她抬头看向人力资源部的大开间,正好看到吴红玫起身,袅袅婷婷地走了出去,等等,袅袅婷婷,这是吴红玫吗?
吴红玫在她手下四年,两个字来形容——正经,为人正儿八经,说话一本正经,衣着永远是黑白灰三色,办事很靠谱,是个绝佳的下属,但不是有趣的下属。现在这个绝佳的下属,穿着一套她从前不会穿的米色套装,踩着从前她不会踩的八厘米高跟鞋,扭动着她从前不会扭动的腰肢……
好吧,玛丽亚强烈地感觉到,这个世界变了。
吴红玫走过长长的走廊,敲响了苏筱办公室的门。
“是你,找我有事?”苏筱从发呆状态回过神来,强打着精神问。
“我来看看你,你还好吗?”
“没事。”苏筱耸耸肩膀,只是心里很震动,赵显坤说的那番话,颠覆了她的一些认知。
吴红玫审视着她,见她虽然有点心不在焉,情绪却是放松的,知道自己猜对了,总裁果然力保了她。“没事就好,刚才我一直在替你担心。”她说着,还抚着自己的胸口吁口气,这种动作她从前是不会做的,现在做起来,似乎也并没有什么违和感。
“谢谢你呀,吴红玫。”苏筱感激地说,这是今天第一个走进她办公室的人,其他人都还在观望时,吴红玫走进来了,这让她很感动。
“说什么呢?你是我招来的,你是我的业绩,我怕业绩泡汤了。”
苏筱哈哈地笑了起来,沉重的心情稍稍舒缓。
“行了,你没事,我要回去了。对了,有事尽管找我,我在集团四年,很多事情比你熟悉。”
“好,谢谢你。”
“还有,别叫我吴红玫,叫我Helen,我们人力资源部,人手一个英文名字。”吴红玫冲苏筱眨眨眼睛,“玛丽亚规定的。”
“OK。”
等吴红玫走了,苏筱也收拾东西,决定去医院一趟。既然黄礼林醒了,她希望能给自己个清白,让八百万有个说法。
黄礼林住的是豪华套间病房,七大姑八大姨已经走人了,守在外面的是黄礼林的助理,他认得苏筱,没有说什么,放她进去了。
一走进里间,先看到一个苗条的背影,坐在床沿,正在喂黄礼林吃梨,很是温柔贤惠的样子。听到脚步声,她转过身来,长得很漂亮的一个姑娘,欧式双眼皮欧式高鼻梁,芭比娃娃一样精致,是与苏筱有一面之识的贺局女儿。哦,现在不应该叫贺局女儿了,因为她爸高升了。
千金大小姐也认出苏筱了,皱皱鼻尖,神情嫌恶。
黄礼林的嘴巴还是歪的,眼神却依然犀利。
“黄总,好点没?”苏筱把花搁在床头,因为千金大小姐不肯接。
没人回答,黄礼林是因为嘴巴歪了,千金大小姐在全神贯注地吃梨。
苏筱站了一会儿,很尴尬,但也没有尴尬多久,因为很快她就见识到影帝影后教科书级别的表演了。
当脚步声从她背后传来的时候,躺在病床上的黄礼林忽然费劲地直起身子,抬起输液的手指着苏筱,犀利的眼神变成愤怒,歪嘴不停地抖动,嘶嘶嘶地漏着风,口水吧嗒吧嗒。而千金大小姐动作也不慢,俯身按着他的肩膀,像是个深受压迫的女主角般嚷嚷着:“黄叔,你别生气,犯不着呀……”
果然高手在民间,苏筱由衷点赞,一万个,不含糊。
刚进门的夏明飞快地走到床边,将黄礼林按回床上,然后转过身挡在苏筱跟黄礼林之间:“对不起,苏副总经,我觉得你还是回去比较合适。”
苏筱抬起头看着他,他的目光居高临下,有点冷。
“苏副总经,请。”
苏筱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多么愚蠢的决定,她是送上门来配戏的,还是免费的。走到门口,她又不甘心地站住,回过头说:“夏明,我想跟你谈几句。”
夏明有点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朝她走过来。在他身后,千金大小姐狠狠地瞪着苏筱,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说吧,苏副总经。”
苏筱凝视着他的眼睛问:“今天在总裁办公室,我说的那些话,你不相信吗?”
夏明看着她黑黑的瞳仁,眼神有一刻的动摇,但是很快,动摇消失了。他将手插在裤子口袋,倚着门框,口气淡淡地说:“这不重要。”
苏筱的心沉了下去:“八百万更重要?”
夏明摇摇头:“那也不重要。”
“那什么是重要的?”
“立场。”
“立场?”苏筱看向他身后的黄礼林,他正用歪掉的嘴巴挤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立场。”夏明肯定地点点头。
“我明白了。”
苏筱转身走了,脚步很快,没有回头。她一口气走出医院,站在马路边,看着人山人海的街头,怅然地笑了起来。赵显坤说得没有错,这是职场,没有人在乎她是否清白。如果她死了,人们伸过来的手不会是为了帮她掩埋,而是为了让馒头蘸满人血。
哪怕是与她相交甚好的汪洋,也是选择了利益。
这就是职场。
不算是菜鸟的苏筱,在这一刻顿悟,像个多愁善感的哲人一样流下了眼泪。
6 >>>
不知道赵显坤如何摆平各方力量的,反正事情就这么波澜不兴地过去了。
由于黄礼林还需要一个漫长的康复期,夏明成了天科的新总经理。
在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苏筱一直期盼他回来。
然而他真的回来了,一切都已经面目全非。生活就是各种反转和狗血,苏筱认命地接受现实,放下所有绮丽的幻想,开始认真工作。
流程都是现成的,她要做的只是熟悉业务。这对她来说并不难,常规化的工作与她在天成时一般无二,非常规化的工作徐知平会带着她。
作为顶头上司,他既不热心也不疏离,她提出的一切合理请求,他都会满足,绝不会像陈思民那样故意刁难。他只是负责任地履行着上司的职责,但也只是履行,绝不会有引导,更不会有帮助。
业务越熟悉,了解集团的运作越深入,苏筱越觉得触目惊心。
集团是个庞大的机器,表面上看来富得流油,然而维持这个庞大机器的开销也是巨大的,而且还有很多自觉和不自觉的蛀虫,正日日夜夜地蚕食着它。集团就像张爱玲说的,像是一袭爬满了虱子的华美袍子,现在这些虱子还只在毛发间寻找营养,但总有一天,它们会将这袭华美的袍子蛀出一个一个的洞眼。
苏筱现在隐隐明白了,为什么赵显坤会提拔自己?
他需要一把刀,一把锋利的刀。
苏筱不知道自己能否胜任。集团毕竟不是天成。天成总共才八百号人,大部分人还都在项目上,平时公司里办公的也就是几十号人,汪洋又一把抓,所以动起刀子特别见效。但是集团不行,集团将近万人,在集团大楼办公的包括各直属子公司的员工,也有上千人。集团也不是赵显坤一个人说了算,虽然他是总裁,但还有其他股东,各有各的立场,各有各的利益诉求。
但不管她能不能胜任,她都得当这把刀,这是赵显坤提拔她的目的,她别无选择。现在她只能蛰伏起来,努力熟悉地产公司的运营。
她有种预感,如果赵显坤动刀子,第一刀应该落在地产公司,因为房地产开发才是集团未来发展的主营业务。
在此期间,赵显坤似乎已经将她遗忘,没有再召见她,也没有任何指示。但她知道,当赵显坤需要她的时候,一定会把她揪出来的。
他顶住那么大的压力提拔她,又花了八百万保全她,不是让她来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副主任经济师的。
她没有猜错,三个月后,她被揪了出来。
“你接触地产公司业务也有段时间,有什么看法?”赵显坤开门见山地问。
“业务发展很快,今年应该会超过总承包这块。”
“嗯,还有呢?”
“业务发展太快,扩充太快,管理没跟上,混乱无序。”
赵显坤点点头,说:“你准备准备,我要让你去制定地产公司管理手册。”
“现在?”
“不是,再过一段时间。”
“就我一个人?”
赵显坤有点不解地看着她:“有问题?”
“如果是让我去制定地产公司的全面预算管理实施细则,我一个人就行了。但是制定地产公司管理手册,我一个人办不到,因为其中还涉及到人事管理。我觉得地产公司的人力行政办公室经理不会太配合我。”地产公司的团队是林小民一手建立起来的,人力行政办公室经理自然也是他的人。
赵显坤盯着苏筱,微微眯起眼睛。
苏筱坦然地迎着他的视线,她说的是实话,当然也有些小小的私心。制定地产公司管理手册后,岗位分工和业务流程一目了然,肯定有不少冗余人员被裁,不说血流成河,也是要怨声载道。这罪名,她不想一个人担着。还有另一个原因,她要培养自己的势力。在天成的时候,她从不拉帮结派,多少项目经理抛出橄榄枝,她只当作不知道。那时是因为没有必要,汪洋很器重她,她根本不担心任何人动摇自己的位置。但是在集团不行,没有自己的势力走不长远。赵显坤能维护她一时,不见得能维护她一世。作为董事长,他显然考虑的是全局的平衡,如果有天她严重打乱平衡,他肯定不介意牺牲掉她。
“好,我会派个人到地产公司,你有什么推荐?”
“我来集团后,就跟人力资源部的吴红玫接触比较多,我觉得她比较合适。”
赵显坤点点头,说:“我会考虑的,你去准备吧。”
“是。”
苏筱退了出去。
赵显坤看着她背影消失在门后,轻笑一声:“有意思。”
何从容问:“她这是在跟你讨价还价吗?”
赵显坤没有正面回答:“所以说,有意思。”
“那赵叔,你准备答应她吗?”
赵显坤还是没有正面回答:“让玛丽亚带着吴红玫的档案过来。”
何从容当着赵显坤的面拨了电话。
很快,玛丽亚就过来了,今天她穿着一身苹果绿的套装,十分鲜嫩,像是枝头的新绿,让整个总裁办公室一下子亮堂起来。她把吴红玫的档案递给赵显坤,娇滴滴地问:“总裁,Helen怎么了?”
赵显坤翻开看了看,人大研究生,年年考评都是优。“玛丽亚,给优秀员工创造合理晋升空间是HR的主要工作之一,为什么像吴红玫这样的员工,年年考评都是优,却四年都没有升职?”
玛丽亚一头雾水,瞟了旁边的何从容一眼。
何从容回了她一个少安毋躁的眼神。
“总裁,不是我不想给她升职,吴红玫是招聘主管,往上升就是我这个位置了。”
“如果在集团人力资源部没有合适岗位,为什么不在子公司找一个?”
“我明白了,总裁,我会去办的。”玛丽亚非常机灵,立刻明白了赵显坤的意思。
“好了。”赵显坤把吴红玫的资料搁在一旁,“我们来谈谈人力资源体系建设。”
一提到这个,玛丽亚眼睛一亮,兴奋地说:“总裁,人力资源体系建设是大势所趋,像华为,HR人数都是按公司总人数的1%比例配置的,这样才能充分保证人力资源的不断开发……”
赵显坤举手阻止她继续往下说:“去做个完整方案,下个星期提交领导班子进行可行性讨论。”
“是,总裁。”
玛丽亚回到办公室,先给何从容打了个电话:“什么情况,总裁为什么忽然调Helen的档案?”
“小白花发威了。”
“I see!”玛丽亚怪声怪调地说了一句,“我说这段时间Helen 怎么总往她办公室跑,敢情是抱大腿去了。小白花果然是裂变中的铀235,Helen这么老实巴交的一个人,也被她辐射了。”
何从容轻轻笑了一声。
玛丽亚埋怨地说:“你还笑,你还笑,她把我最能干的手下给弄走了,我真想喷她一脸盐汽水。”
“我在笑,她居然跟总裁讨价还价。”
玛丽亚怔了怔说:“我怎么觉得你不是在笑话,而是欣赏?”
“不是欣赏,是期待,玛丽亚,你不想知道小白花为什么绰号叫苏妲己吗?我很期待呀。”何从容兴致勃勃地说完,就要挂电话。
“等等,总裁想把Helen弄到哪里去?”
“不要着急,你很快会得到提示的。”
何从容说得没错,第二天玛丽亚就收到一份匿名检举信,说是地产公司的人力行政办公室经理,上班的时候炒股票。看到这里,玛丽亚赶紧把电脑上的广发证券关掉了。谁上班的时候不是偷偷干点小事,像是看小说、炒股、打游戏等等,平时也就含糊过去了,需要的时候就拎出来成了罪名。
反正这倒霉催的孩子就这么出局了。
谁来顶这个位置呢?
玛丽亚在集团班子会议上推荐了吴红玫:“……Helen四年来,兢兢业业,有目共睹,年年考评都是优,她是这个岗位的最合适人选。”
一个新人总比旧人容易把控,地产公司一直是林小民的地盘,他可不希望来个不受管束的。“这个吴红玫,确实是兢兢业业,可是我觉得她的整体能力还不足以当地产公司的行政人力办公室经理,还是外招一个吧。”
常务副总于荣是玛丽亚的顶头上司,当然支持她:“林副总显然对吴红玫不太了解,其实自从吴红玫进入集团后,集团的招聘工作一直有条不紊,她招来的人大部分表现相当出色,比如说咱们的副总经济师苏筱,她让天成的利润率提高8%;还有总承包公司的杜总工,解决了上次西红门项目的技术难题,为咱们节省了不少成本。”
汪明宇一向跟林小民唱反调,见他不同意,自然支持了:“没错,吴红玫在集团快四年了吧,表现一直可圈可点。”事实上,他还真没有注意过吴红玫。
林小民疑心是赵显坤的意思,见他只是听着,一声不吭,于是试探地问了一句:“总裁,你怎么看?”
赵显坤不紧不慢地说:“人力资源这块一直是玛丽亚与于副总主管,我相信他们的专业判断。再说,给优秀员工提供合理的晋升空间是HR的主要工作之一,我们不能一边招人,一边却让自己培养的人才流失。如果吴红玫真像玛丽亚说得那么优秀,那么我要批评玛丽亚,为什么让一个优秀的员工四年都得不到晋升?”
玛丽亚从善如流地装出愧疚的表情:“我接受总裁的批评,是我失职了。”
赵显坤又补了一句:“以后各类岗位,都先从内部提拔,没有合适的再外招。”
玛丽亚连声答应:“是。”
这一套混合拳,把林小民有点搞晕了,难道不是赵显坤想安个人进地产公司?大家都达成一致意见,他似乎也没有理由反对,但还是有点不甘心。“这样吧,我对这个吴红玫还真不了解,先见面谈一下吧。”
散了会,玛丽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隔着玻璃窗打量着埋头工作的吴红玫。她把原先的黑长直头发剪成齐耳长,又微微烫了一下,染成亚麻色,与她的肤色形成色差,整个人就一下子俏丽起来了。
真是不可思议,四年不变的吴红玫接触苏筱的短短几个月就发生如此惊人的变化,玛丽亚也像何从容一样期待起来。她拿起座机:“Helen,进来一下。”
吴红玫走了进来,规规矩矩地在她面前坐下。
玛丽亚双手抱臂,用玩味的眼神审视着她:“新做的发型很漂亮呀。”
“想改变一下形象,老一个样,自己都看烦了。”吴红玫避开她的眼神,不自在地摸了一下发梢,不知道为什么,在玛丽亚面前,她有种无处遁形的感觉,好像玛丽亚能看到她的内心世界。
“Helen,你知道地产公司的人力行政办公室经理被举报的事情了吧?现在,这个岗位空出来了,我向领导班子推荐了你。”
吴红玫惊喜地说:“是吗?玛丽亚,谢谢你。”
玛丽亚举手阻止她:“先别高兴。林副总要面试你,你先准备一下吧。”
“好的,那我先出去了。”
玛丽亚点点头,看着吴红玫喜滋滋地走了出去,在位置上坐了一会儿,然后站了起来,走向苏筱的办公室。还真是勾结在一起了,玛丽亚心里不太痛快,给何从容打了个电话:“我有种想坏了小白花好事的冲动。”
“何必呢。”
“我心里很不爽呀,她跟我手下勾结在一起,我有种被算计的感觉。”
“玛丽亚,她就是总裁的一把刀,你要跟刀子对着干,握刀的人怎么想?”
“好吧,我忍就是了。”
玛丽亚挂断电话的时候,吴红玫也走进了苏筱办公室,她兴奋地问:“苏筱,你怎么知道玛丽亚会举荐我去地产公司?”
苏筱很不雷锋地回答:“因为我跟总裁推荐的你。”
吴红玫怔了怔。
苏筱继续泄露内幕:“你先去地产公司熟悉情况吧,过阵子,估计我们要共事一段时间。”
“还不一定呢。”吴红玫犹豫地说,“玛丽亚说,林副总要面试我。”
“你放心吧,这事情基本板上钉钉。当然,你最好还是让林副总相中。”
“面试时我说些什么比较合适?”身为招聘主管面试过上千人的吴红玫小心翼翼地请教,不是她不懂,是她存心要让苏筱认为,她很信赖她,她的意见很宝贵。人都是自大的,以为自己懂得比别人多。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林副总的喜好。”
“玛丽亚。”吴红玫脱口而出,顿了顿,发愁地说,“可是我学不来风骚。”
苏筱小声地纠正:“是风情。”
吴红玫想了想说:“苏筱,晚上我们下班一起去逛街吧,我想买身衣服。”
“我没空呀,角门项目要补地价,我得看一下资料,国土资源局那个曾副局太难打交道了。”苏筱直接拒绝,“你不是有男朋友吗?
叫他陪呀。”
吴红玫表情一滞,默然几秒:“我们分手了。”
苏筱诧异地问:“为什么?你们不是好几年了?”
“他想结婚,但是我还不想结婚。现在工作正处于上升期,一结婚就得要孩子,晋升空间就没有了。你看玛丽亚也没结婚。”
“玛丽亚多大?”苏筱问出内心一直好奇的问题。
“三十一。”
“那何助理呢?”
“跟你同岁。”
苏筱诧异地“啊”了一声。
吴红玫羡慕地说:“人家命好,在国外玩到二十五岁,到咱们公司也才两年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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